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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一时宁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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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界。
“你这儿的罂粟酒是酿得越加香醇了,几个月后那昆仑瑶池的仙聚酒会,王母娘娘真该让你去筹备筹备。”戊风神君闲暇地躺着,侧枕在桃花台上,白眉飘然,晃着酒杯就嗅出了这罂粟酒特有的馥郁醇芳,不住赞叹。他轻酌了一口酒后,啧啧有声,却是一手撑着额头,闭目无言,一副悠然所思的模样。
夜溟炔稍是摆首淡笑,每逢吃酒都要说上一番,这戊风老儿可是又在调侃他了。他抬手倒了杯酒徐徐轻尝,看着戊风神君闭目思索,时而皱紧眉头,出声问道:“神君在为何事困扰?”两人已经相识了数千年,戊风神君一丝一毫的神情他可都是看得清楚的。
戊风神君缓缓睁开眼,满面愁容:“岚月之事,事到如今,只有让那孩子试一试,兴许她能改变世局。”但愿自己当初没有探错她的命数,这已经是最后的希望了。
“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原来是为岚月一事,真是天意难违,尽管这十几年来他们用尽了一切法子来竭力渡去这个劫难,但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夜溟炔暗自凝神,默念口诀。
戊风神君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就坐起身来,又倒了杯酒,解愁似的就一口喝下,抚须语重心长道:“天帝有谕,未经允许,吾等仙神不得插手人间之事。可我戊风族既然身负世代守候岚月的重任,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就这样白白沦落在古樱族的手里!为今之计,必须让璃儿修习仙法,才能与那群邪巫抗衡。”这是岚月的劫数,也是那孩子命定的劫数,避不了。
一时安静,正当二人蹙眉深思之际,幽倾璃已然穿过诛灵台,突然飘忽到冥界中。她欢愉地和经过身边的鬼差兄弟打了招呼,就朝着他们万焚谷的方向而来。万焚谷独耸于一片红光黑火之中,被底下一簇簇突蹿的火焰团团环绕,然而上头却是繁花万种,潺潺溪流,幽幽桃林中却是盛开得另一番绝美景致。
“戊风爷爷,你们又在喝罂粟酒啊。”幽倾璃踏过索桥,远远的就能闻到酒味散发出来的醇香,一奔到流光剔透的瓷玉桌前,拿起酒壶就往空瓷杯中置酒,品而有味的几口喝下,已经许久没回到这里来了,她可是想念极了这罂粟酒的味道。
见幽倾璃一会的时间就将一大杯罂粟酒喝下,夜溟炔无奈地摇头,笑眼看着她,像兄长一样出声提醒:“慢些喝。”这么久的时间不曾回来,可对于罂粟酒,这丫头倒是一如既往的喜爱。他抬袖使术,从周围悬浮的群石中引来一块平坦的石台,让她坐下,肃声道:“倾璃,这次把你召回来,是有事要说。”
有事要说?幽倾璃疑惑地看向夜溟炔,虽是知晓他向来神色冷淡,固若寒冰,可像这般严肃的神情可真是少有。
“这丫头,又贪喝。”戊风神君宠溺地拍了拍幽倾璃的头,慈眉善目笑得和蔼。深晓她的疏生亲熟的性子,怕她心生忧愁,暗自打算着暂且不告诉她岚月国的事况,只是笑眼悠然的问道:“所谓的事呢,就是,璃儿,你可愿随爷爷修习仙法?”
闻言,幽倾璃“啊”的一声,以奇怪的眼神看着戊风神君,怎么突然说要修习仙法了?
知晓她天性敏感,难免多虑,戊风神君继而道:“在佑王府里,你不是遇着妖物了?”如此一来,提起修习仙法也不显得突兀。
幽倾璃一愣:“原来你们都知道啊?”一想起那双幽绿的眸子她就觉得森冷悚然。“可是爷爷,仙法不是只有你们这些仙神才能修成的吗?”她顺手扯过戊风神君的垂地长须,在指间缠绕颇为有趣地编着辫子。
“当然不是,凡间的寻仙问道修仙之人可是不在少数。况且璃儿,你的身上,有天生的仙骨。” 戊风神君捋着一缕白眉,这孩子还不知道自己的命定,并非只是个凡人。
夜溟炔猜到了戊风神君的心思,也闭口不提岚月之事,只出声道:“你那时与妖物交手,周身突现的红光,是因为你肩上的那块印记。”自冥思镜中洞悉了妖物一事之后,他也甚是诧异于那突闪的红光,翻阅探究了许久,才知道是印记的缘由。只是这究竟是什么印法,他现在尚还说不上来,古今仙神众多,却从未见过这般所蕴含的能量极为巨大的图样。
幽倾璃伸手抚上右肩,一次沐浴时才发现了那莲瓣缠月的图样。一弯皓白的明月之中,红色的繁纹勾勒出莲瓣的图腾将之勾转缠绕,鲜红的颜色仿若滴血一般。当时还想真是个奇怪的胎记,不想倒成了救她一命的护身印法。想到这次只是暂且魂回冥界,她出声问道:“那璃儿往后就留在这里随爷爷修习仙法吗?”
戊风神君笑着摇了摇头,和声道:“人界之事你还未完全历尽,当你梦时,召你回来便好。”
万焚谷上,桃花纷舞,和着底下时而飞溅开绽的火花,却生得诡异而绚烂。
三人酌酒闲谈,时光甚欢。
……
冥界的少时却是凡间的二日时过,略有不舍的作别之后,夜溟炔又将幽倾璃送回了诛灵台。一跃当即,意识开始幽幽回转。
灵魂复位之后,一改飘然,暂时还不适应安定的感觉,潜意识里幽倾璃只觉得是满身的僵硬酸楚。她略微皱了眉头,长时间在床上躺着让她一时控制不了动弹,试着动了动手指,却没有什么知觉。许久不见光线的缘由,她眯开的眼睛随即又赶紧闭上,明媚的阳光刺得她眸里生疼。
受了吩咐,在床边守着的挽鸢见她动了手指,且眉头忽然微颤轻蹙了下,惊喜地连声唤道:“姑娘?姑娘?”她小心地轻推着幽倾璃,只要这一遭醒来,她就渡过鬼门关了。
叫唤声忽远忽近,随着意识的渐渐恢复,幽倾璃慢慢地睁开了眼眸,适应了光线,正见床边的人儿一脸欣喜地看着自己:“挽鸢?”她探手抚上眉穴,这一时间里头还有些晕晕沉沉的。
“姑娘可算是醒了,你这都睡了两天两夜了。”挽鸢开心地嘀咕着,用手背触上幽倾璃的额头略微探了探温度,正常温热,这才放下心来,欣然道:“幸好幸好,高烧总算是退了。姑娘睡了这么久,王爷来过几次,奴婢这就去让人禀告王爷,说姑娘醒了。”说完,欲要起身就往门外而去。
“不了挽鸢,王爷事务繁忙,别再劳烦他了。”幽倾璃轻声道,伸手起身拉住挽鸢,一个不慎却牵扯了伤口,就觉得后背一阵灼热伤扯的疼。她不禁“嘶”的一声轻呼,咬咬唇,倒吸了口冷气。一下子就想起了那日殷语珊狠狠地一棒挥下,她小心地动了动腿,却也是一阵疼。
见此,挽鸢连忙轻手扶着她躺下,掖好棉被,提醒道:“别动,姑娘的身上有伤,还得再调养几日。”这可幸好是冬天,若是夏天那股燥热炎炎的气,肿起的伤口时常反复发炎,不易痊愈,那就麻烦了。
得知自己受伤,宫凌渊可有行以惩戒?幽倾璃思索着,出声轻问:“王爷可有如何?”
挽鸢睁大眼睛点了点头,在床边坐下,一边呼去药里的热气,一边有声有色地说:“姑娘可不知道,听他们说啊,那天王爷和王妃大吵了一架,将你从青含苑带回来的时候,王爷的神情难看极了,全府上下可都吓得不敢喘气儿,矜矜战战的。赶紧找来了大夫,却得知你被王妃棍棒伺候过,膝上和后背的伤红肿得可怕,王爷当即下了命令让王妃也去跪着雨中悔思,而去那几个随行的丫鬟也都被打了三十大棍,估计现在还下不了床呢,真是活该。”
果然如她所料,宫凌渊不会置之不理。如此一来,她的伤也不算白受。只是说到底,王妃好歹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怎么会舍得处罚得这般严厉,幽倾璃明眸一转,若有所思,又道:“王妃是王爷的结发之妻,王爷当真能够做得如此狠心?”
“是啊,全府上上下下的人可都看着呢。”挽鸢颔首,一语肯定。她看了看外头,在桌上轻轻地放下药碗,起身去将房门关上,这才走到床边,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道:“姑娘有所不知,当初王爷啊,之所以会娶王妃,是因为王妃不知怎么非他不嫁,殷家暗地里施压,才让皇上下旨许了这门亲事。王爷生性懒散随意,倒也不言反对,王妃在府里做些什么,王爷也不管。只是两人成婚几年,少有交聚。这次啊,是王妃过分,踩着王爷的地雷了。”
“地雷?”见幽倾璃满面不解的样子,挽鸢冲她调皮地眨眨眼,嬉笑着低首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明眼人都看得清楚,王爷可是在乎姑娘的。”动了王爷在乎的人,哪能逃得过重罚。
见挽鸢一脸笑得坏,幽倾璃佯嗔地看着她,出声解释:“别瞎说,家父将我暂置佑王府,王爷他只是责任心切罢了。”若她不是岚月国的公主,宫凌渊又怎么可能勃然大怒。
挽鸢笑闹着,舀了一勺药,轻轻呼了气,给幽倾璃喂下后,又细声嘀咕:“不过也难怪,王妃的父亲,是屡立战功的大将军;王妃的两个姑姑,一个是当朝的王后,一个是岚月国的皇后;而王妃的哥哥,年纪轻轻却已经是当朝丞相了;殷家声威浩大权倾朝野,作为殷家的最受宠的女儿,王妃的脾性养得这般骄纵倒是可以理解了。”
幽倾璃一边喝着药,一边静静的听着,暗自掩下惊诧的神情,他们殷家,竟然如此庞大复杂!
末了,挽鸢还细声叮嘱道:“姑娘,奴婢和你说的这些,你听听就算了,若是传到有心人的耳里,又该是一番闲话了。”
“好。”幽倾璃轻笑着答应,在这独身一人的异国王府里,挽鸢就是她最亲近的人。
……
待到午后梦归,幽倾璃脑子里尚是一团迷糊,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她习惯性地动了动身子想要找个舒服的姿势继续休息,不料却碰着了背后的伤口,疼痛间恍然睁开眼眸,鬓边渐有几许细汗渗出。慢慢忍过了伤口处的隐隐作痛,她稍微坐起身来,这才注意到宫凌渊正倚坐桌边看着她。见她醒来,面色虚白,宫凌渊启声道:“可有觉得何处不适?”
若说何处不适,那必然就是背后的伤了。只是这既然伤到了背脊骨,论是良药或是细敷一时半会的也是好不了,幽倾璃微微摇了摇头:“已经好多了。”她想起争执那日宫凌渊该是不在府中的,犹豫了下,还是疑声问道:“王爷那日怎知倾璃在青含苑?”
“刚回府,本王的衣袍就被这晶狐咬着往青含苑拉去,再听那群向来擅于说七杂八的女人一讲,本王自然就知道了。”宫凌渊看了眼趴在幽倾璃身边的晶狐,想起那日前脚刚刚踏入府门,这晶狐就不知从何向奔出,咬住他的衣袍不放,一个劲地死死往里拖,一副激昂亢奋的样子,和现在懒懒地眯着眸子,时不时打个哈欠的状态真是迥然不同。京山之狐,倒真是独具一番特别的灵性。
原来是这个小家伙,幽倾璃低下头来温柔地拍了拍晶狐的额头,轻慢地抚着净白的绒毛,暗自寻思,就算知晓佑王与王妃之间的不合,于情于理之间也该道个谢,随即恭礼淡声道:“王妃身为你妻,佑王本该庇护却还是不为私情,无论如何,倾璃都要谢谢王爷。”
之前故作懒散无谓,得个潇洒不羁的佑王名堂,自是有他的打算;只是任她殷家得意了这么久,现在是时候了。而这次就是恰巧利用了合适的机会告予殷语珊,顺带告知殷家,一切都才刚刚开始罢了。宫凌渊站起身来,踱步至窗口,负手而立,仰看明朗蔚蓝的天际,一语话中隐带深意:“公主无需言谢,本王是想借这个事,给她个警告。”
说罢,他转过身来,紫眸正然地看向幽倾璃,面上是惯有的邪魅温笑:“再者,既然答应了你父皇,我宫凌渊自是不会让玥公主在我佑王府里受委屈,即便是王妃,也应重罚。”
闻言,幽倾璃只是浅笑道:“佑王这般守信,日后父皇知晓,必将重谢王爷。”这佑王看似桀骜不驯,随性行事,却的确是个守信之人。至少她来王府多日,一不小心坏了规矩,他也不曾怪她半分。
之后,幽倾璃就也不再刻意避之疏淡,房里是一番和声客气的交谈。
一时宁静,方是初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