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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静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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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中,东方不败一手撑着下颌,望着陆壬的目光恍如隔了渐起的雾,他轻笑一声,似在自言自语般低吟道:“你说得对,那些都不是人......”
一时静寂,只余了雨落之音,陆壬见他不再说话,便拾起了那件玄色外衫,盖在自己身上,闭目又欲睡去。
没过多久,躺椅突然被人踹了一脚,猛地一震,而躺椅上尚自半梦半醒的陆壬一侧身,卷着那件外衫,滚落到了地面,后脑勺又被重重撞了一次的他霎时睡意全无。
陆壬脸带愠色地转首,便见原本坐于石凳的东方不败倚在了躺椅上,衣摆斜垂在腰间,他半阖着双眼,淡淡说道:“我突然有点困乏了,你回房弹琴孵蛋什么的都自便吧......”
陆壬站起身来,忿然地拾起石墨短笔写了一句“那不叫孵蛋”,刚欲拿起白娟在东方不败眼前晃晃,就听到那人的呼息已经变得沉稳绵长,他许是睡着了,这几日下来,或许真的正如他所说,是累了......
怒气来得快,散得也快......
陆壬无奈,将写满了字的白娟塞回袖中,正欲抱起琴走人,转身之时,躺椅上那人薄薄的衣角却被一阵凉风吹起,拂过了他垂在身侧的手。
摇头一叹,陆壬停下脚步,放下琴盒,抖了抖自己那件玄色外衫,然后轻披在东方不败身上,谁叫那人赠了自己古琴,且解药又还在那人手上呢?
入夜,陆壬都没有出过陋房,他在房内用了晚膳后,便吹熄了桌上的灯火,脱了鞋袜,侧躺在床上,打算早早睡去。
因房内燥热,那扇竹窗依旧被他开着,而竹窗不远处,不同往日般黑寂,那间陆壬曾想进去的内室正灯火通明,侧墙的纱窗紧闭,却隐约可见窗旁一人伏案执笔的身影。
陆壬一手抱过雕蛋,扯了扯薄被,翻转过身,面对着白墙闭目睡去,东方不败竟然留在了庭院,他还真有点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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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卯时,天边有了一抹亮色,陆壬就已起身洗漱好了,他拖出一张摇椅和木桌,在那树梨花下,静静地摆弄着茶具。此时七月刚过,中原地区正是梨花漫开的时候,闲来无事,他便洗净了梨花来沏花茶。
摇椅上,青衫少年微垂着头,一手轻晃着温热的茶盏,杯沿处有淡淡烟雾,弥开了一股幽幽的梨花香。
他正欲饮下,茶盏却蓦然离了手中,一股有别于花香的盈香掠过鼻间,陆壬不回首望去也知是那人,他只是心中对那人竟如此早就起床微有诧异,昨夜凌晨乍醒时,他分明看见了窗外灯火依旧未灭。
身后,传来东方不败那清冷的声音,“陆壬,你堂堂男子,竟抚弄这些女儿家的事,抚琴就罢了,居然还沏茶。”
陆壬浅浅一笑,转过摇椅,便见东方不败负手而立,长眉淡扫,眼角处描着的红丝比之昨日又妖冶了一分,他在白娟上写道:“各人有所好,我只不过恰巧喜好那些在世人眼里是女子做的事而已。”
“恰巧...你这人倒是会说话。”东方不败淡淡地说着,原本负于身后的一手自衣边缓缓渐露,陆壬以为他又要弹出一枚针,下意识地抬袖掩住了自己的脸。
等了片晌,却没有料想中的绣花针,陆壬感到腿间被轻柔地一拂,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腿上,他睁眼望去,原来是昨日披在了东方不败身上的玄色外衫。
东方不败看着陆壬一脸放心地垂下了衣袖,便觉心中一阵好笑,唇边带起一抹讥诮,说道:“还你的外衫...你如此着意外在,却非男子本色。”
闻言,陆壬瞟了东方不败一眼,那人同为男子,眉妆之魅却是比之女子更甚,也非其口中的男子本色,他写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岂能说男儿便不在乎?更何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陆壬不可任人随意糟蹋。”
“世间之人皆如此,说得有几分道理......”东方不败微微点头,目色中看不出悲喜,只是一手以茶盖拨弄那漂浮着的素白梨花。
陆壬沏的花茶自有一股清香绵延,沁人心脾,东方不败轻抿了几口,便觉涩中带甘,不由地将杯中花茶一饮而尽。
为自己沏的花茶被别人饮了,陆壬只是微微皱起了他那对弦月眉。
陆壬虽与东方不败接触不多,但医者善观人气色,东方不败脸色虚白,这几日应是受了不轻的内伤,而那杯茶先前被陆壬加了一些性寒的药,喝了只会对他身上的内伤无益。
不过,陆壬却没有出言提醒,依旧沉默地往东方不败递给自己的茶杯中斟着温水。
饮了几杯茶后,东方不败便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世间一切好的,对他来说,无论什么,都只宜浅尝辄止。
“记得你昨日说过的话,不可踏出庭子一步,”东方不败顿了顿,一抹暗光自双目闪过,只听他又说道:“特别是今日......”
今日......他为何要特意说出是今日?
陆壬心中一动,看着渐渐远去的白衣身影,拾起了腿上那件外衫,衣间不再是往日自己身上的那股药香,反而是萦着那人的幽香。
陆壬顿时感到了一股恶寒,双肩微颤,把自己的外衫胡乱扔在了椅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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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木崖,承德殿内,此时虽为日间,殿内的鎏金柱旁,烛焰幽暗,一扇扇雕窗闭着,不留一丝缝隙,沉抑异常。
殿内最高处,东方不败于铺着狐裘的金漆椅上直身而坐,长长的殿梯下,一个身形魁梧的短须老者恭身抱拳。
只听那老者言道:“东方兄弟,任我行虽已疯了,但他一日留在黑木崖,教中一些人便一日不得安生。”
东方不败冷笑一声,说道:“西湖之景素来闻名,任大教主在那颐养天年,也不算我东方不败亏待了他。童大哥,你速遣人将其送往西湖,由教中梅庄四友看守,至于那些死忠于他的人,我自有打算。”
日月神教教众多达两万余名,教中掌有权力的除了十大长老外,分有青龙,白虎,风雷,朱雀四堂,各司教务,而风雷堂堂主就是那老者童百熊。
数日前,朱雀堂罗长老对东方不败接任教主一位之事心中不服,出言不逊,童百熊便将其一掌拍死,当属东方不败之心腹,自是担心几日后的任位大典会被那些人搅乱。
童百熊一向知道东方不败的心计谋略,他既说了已有一番打算,童百熊便依言去找人了,正如其所言,任我行杀不得,也留不得。
童百熊退下后,承德殿内又安静了下来,只是有一股血腥味不知从何处淡淡传入,镂雕金椅上,端坐着的东方不败长眉一挑。
“属下等人奉命处理不愿归顺教主的任我行旧属,剩余朱雀堂中一干人等,还请教主明示。”一阵低吟之声透过日雾,恍如夹杂在了那股血腥味中,幽幽而来。
“下回若不急,洗净了那些味道再来复命...”东方不败目色一片幽深,手指轻点着金椅的前沿,说道:“轻伤那些人即可,然后把他们引至本座庭院内,之后...你们藏入暗处,静观事变吧。”
静了一霎,那人道了句“是”便不再闻有人音,而那股浓稠的血味却被留下了......
殿内,东方不败半倚着身子,神色慵然地支手撑起了下颌,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边绽笑,嫣然若华,只听他对着那腾腾而起的烛烟自言自语着。
“一个游方大夫竟在黑木崖下的林子里盘桓数日,还能发现一枚雕蛋,呵...当我是傻子么。不过,陆壬这个呆子,还是蛮有趣的......”
承德殿不远处,便是东方不败所居的庭院。
此时已至未时,昨日下了场阴雨,故今日有了些凉意,不似往日般燥热,陆壬午寝后,便不再呆在内室。
亭子内,悲戚的琴音袅袅而荡,竹帘深处,陆壬一身如莲的青衫,眉目淡然,垂首抚弄着银白的琴弦,时而轻缓,时而迅疾。
蓦地,一阵混乱的脚步声自外传来,随后便是庭门那厚重的木板倒塌之声,陆壬弹琴的手一顿,想到东方不败清晨时的一言,他无奈地摇头轻叹,静静启口,无声地念着“调皮”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