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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黑木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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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数日的赶路,终是到了黑木崖方圆十里内,五岳剑派的众人盘桓在了一处寺庙。庙虽为庙,却只是间野外的破庙,不知荒废了几十年,供奉台上的佛像蔓延着裂纹,梁上结着的蜘蛛网摇摇欲坠,也不知何时会掉下来。
进了破庙一角,祁涧天从衣间抽出了一条白帕,往矮台上抹了一下,那丝帕顿时变为灰黑得瞧不出原来模样了。四周那些赶了一日路的五岳剑派弟子,见到有了休息的地方便一脸高兴地坐在了地上,衣角上蹭满了尘土,祁涧天不由淡淡地叹了口气,他突然有些怀念几日前被自己卖掉的马车了。
这几日,祁涧天虽与五岳剑派的人一道,一路上却只是与老莫沉默地跟在了众人身后,五岳剑派的人在山间行地或紧或慢,总有一老一少保持着几步之遥地紧随其后。祁涧天并不甚言语,一行人几乎可以忽略了主仆二人的存在。只是那个嵩山的左冷禅时不时地派弟子来与祁涧天聊话,怕是想摸清这个祁公子的底细。
为了不引起五岳剑派众人的注意,祁涧天将那辆一路陪着自己从江南行至中原的雕花马车给卖了,只留下些穿戴的衣物和银两,几天下来,他都是穿着一身简素的青衫,褪去名门公子的装束,更似一个文弱书生了。
庙内,祁涧天寻了一处看上去比较干净的地,盘腿坐下,静静地看着那些正在烤东西吃的五岳剑派弟子。此时已是夜间,这破庙虽不挡风,但众人拾了些木柴来生火,火光拥簇间,倒也颇为暖和。
这时,一个唇色泛白的嵩山弟子朝祁涧天走来,把手中那个叠着的薄帕递给了他,祁涧天疑惑地接过来时,感到了手间一片温热,揭开那巾,只见几个卖相还不错的包子露了出来,那嵩山弟子笑道:“祁公子,想必你也该饿了,这里有几个包子,还热着呢......”
“有劳了...”祁涧天默默地将用袖子掩住了怀中老莫给他的同样温热的包裹,那些油腻的东西对他来说还是少吃为妙。
“祁公子大可不必如此客气,”那嵩山弟子洒脱地摇了摇头,他指了指衣间明显肿起来的右肩,说道,“我还得多谢祁公子帮我整理这伤口,不然我这右臂可就废了。”
祁涧天淡淡一笑,两指掐起布中的包子往口中送入,尚未进唇时,说道:“言重了,即便没有我,贵派掌门也定保少侠无恙。”
看着眼前青衫少年的一举一动间都似含着世家的雍容,嵩山弟子心中感到甚为怪异,口中却仍说道:“不过......祁公子的药当真是灵药,我肩上的伤竟比以往所受过的伤要好得快,可为何祁公子却要我摘下药布时,不得看那药,而且伤口那儿敷着药布时,竟有种虫蚁蠕动的错觉?”
闻言,祁涧天眉峰一挑,目色诡异地斜睨着在自己身旁坐下的那个嵩山弟子,悠悠说道:“你肩上的伤本就不严重,不过拖的时日有些久,导致伤口腐烂罢了。我那药并不算得灵药,只是一般的去腐药而已,不过你忍得住这药倒是难得。”
虫蚁蠕动,那并非错觉,药布中确实被祁涧天放了些虫。那嵩山弟子肩上的伤口早已腐烂了一片,若强行割去腐肉,不仅人会痛晕过去,伤口也极易感染,一旦感染,那可是危及性命的事,而蛆不仅能食腐,还能清理伤口。
无奈之下,祁涧天才从路过的一处茶庄的鸡槽里,找人挑了些未完全发育的蛆,那嵩山弟子好歹是五岳剑派里第一个找自己疗伤的人,祁涧天自然不会让他看到那药布里包着的蛆,用蛆治伤着实太诡异恶心了些......
祁涧天咬了口包子,不着痕迹地瞥了那正在破庙里另一角打坐的左冷禅一眼,不过很显然有人打起了那所谓“灵药”的主意。
那日,祁涧天对左冷禅说的这一番话却是半真半假,他是祁家养尊处优的独子,且远在江南,不曾有过什么被正道口中所谓魔教迫害之事,自不会有那些个见不了的兄弟。
可所谓久病成医,祁涧天从小就体质虚弱,容易染病,吃药吃多了,后来便会给自己配药。况且祁家与当朝一名薛性太医交好,他幼时曾与薛太医一同出游过一段时间,得其倾囊相授,也算是对医之一道有所精通。
那嵩山弟子似乎并不相信祁涧天口中的“一般去腐药”,他眸色间一阵闪烁,又笑道:“明日一早,我派掌门便会带领众人攻上黑木崖,祁公子怕是要准备多一点那些药了。”
一时,祁涧天口中只默默地吞咽着包子,并未言语,矮台边弥漫开尴尬的气氛,一旁嵩山弟子自觉无趣,干笑了两声,道了个短别,便又起身回到了那围在火堆边的人群里。
破旧的寺瓦下,火光暗淡处,又重回了一片寂静,端坐着的青衫少年眸光一转,唇角微微一勾,这夜如霜的月色,映得那笑恰似清莲般洁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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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河山辽阔壮丽,离平定州西北四十余里,山石殷红如血,一片长滩,水流湍急,那便是有名的猩猩滩,再过几里,江湖闻名的黑木崖就坐落其上。
次日清晨,祁涧天不及天亮便醒了,在破庙旁寻了处水源,草草地梳洗了一番,换了身干净衣服,便随着整装好了的五岳剑派向黑木崖进发。众人行了约莫一个时辰,踏入了日月神教总坛的脚下。
一眼望去,黑木崖陡峭异常,山中一片幽深,崖上似有云雾缭绕,崖下石壁长了青苔,甚为光滑,山石嶙峋,并没有可容人落脚之处。
崖前,五岳剑派的数十人看着这料峭的石壁,一脸踌躇,不知有何办法可上得崖去,与各大掌门一同站在最前的祁涧天,一手摇开了今早从包袱里拿出来的折扇,横在了脸旁,侧挡住了七月炽热的日光,阴影下,凝望着山崖的他面沉如水。
“让我来试一试。”
衡山派掌门莫大上前一步,出言道了一句,将背后负着的二胡立在了地上后,飞身跃起,凌空翻转间,一枚铁镖自黑色的阔袖中射出,插入了石壁,一条细若蚊足的铁丝恍如桥般,连亘了石壁和地上的二胡之间。
铁丝上,莫大面色凝重,小心翼翼地向石壁那儿转换着脚步。
突然,石壁中的镖尖一阵松动,本来一直紧绷着的铁丝霎时无力地弯了几个转。铁丝上正游走着的莫大来不及惊讶,就要从空中摔下来,好在衡山派的掌门武功还不错,慌忙中朝地面虚空拍了一章,借力缓了一下,退回到了左冷禅身旁。
“莫大师兄的玄铁镖乃寒铁打造,如此都不可插于石壁之中,真不知魔教妖人是如何上得黑木崖的?”
泰山派的掌门天门道长皱眉说了一句,其余人纷纷脸有霁色地点头。
十数日前五岳剑派还未与祁公子二人一道时,就已经和日月神教教众打了一个照面,这自然少不了一番刀光剑影,他们也算是真正了解到了魔教妖人的出手狠毒和魔功之邪,特别是沿途村庄那些被魔教下毒害死了,浑身泛着黑紫色的村民百姓,实在是令人胆寒。
竟连堂堂衡山掌门也上不了崖,祁涧天两眉微蹙,他也顾不得遮阳了,指间微动,合上了折扇,扇柄有一下,没一下地落在掌心处。
左冷禅也拿这光滑的石壁无法,思忖了一会儿,说道:“我们的粮食水源已支持不了半个月,如此长耗无功,可不是办法啊!”
闻言,祁涧天暗自翻了翻白眼,粮食水源对他来说丝毫不成问题,他便是想要用钱盘下这个山脚下的村庄来守株待兔也不是一件什么难事。当然,这番话也只能烂在肚子里,祁公子现在可只是一个有点钱财的文弱大夫而已。
蓦地,祁涧天敲打着掌心的扇柄一顿,随后便又如方才般,他微不可察地转过头,耳峰耸动了一下,身旁几个掌门面色如常,而一路沉静的老莫的喉间正一阵颤栗着。
“公子,我在用传音之术,旁人听不到我说话,老莫只是想告诉公子,凭老仆的功力,带着公子上这黑木崖绰绰有余,公子可需......”
祁涧天心中微微讶异,竟是传音之术,传闻通晓此法的人,内力修为当属高深,也不知在江南祁府中待了数十年,自己却半点不知深浅的莫爷爷,比之左冷禅如何?
敛下心绪,祁涧天淡淡摇头,一旁的老莫晓然地退后了半步,只见那一双桃花眼布满了担忧,那摇头似在叹息。
离着他最近的恒山掌门定闲师太以为这位祁公子在忧烦着上崖之事,她本就对这个待人温和的祁大夫抱有好感,何况他还救治过几个恒山弟子,便出言安慰道:“祁大夫不必担心,我们此次前来剿灭魔教,定不会让魔教中人再有横行的机会,总会有上崖之法的。”
祁公子竟被人安慰了,他轻眨双眼,浅浅地笑了,“师太此言对极,邪不胜正,是祁涧天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