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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神教之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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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月朗星稀......
客栈二楼的一扇扇门都紧闭着,主仆二人在房内用罢饭后,家仆老莫便出房门去叫小二来收拾碗碟。至于枕账床褥,老莫不放心别人来打理,倒不是怕有人会动什么手脚,只是公子从小便不习惯睡在府外,这躺出门虽有些匆急,却也是带了公子平日在府中用惯了的东西。
房内的卧榻上,祁涧天懒散地坐着,一手倚在卧榻的桌上,托着歪在一边的头,一手拿着书翻看,一幅病怏怏的姿态,可两目却甚是清明。这般闲适,就恍如方才发生在客栈一楼的事并不是他所做一般。
“吱呀——”老莫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个端着木盘的小二,只是那小二眼神瑟缩,收拾桌面的动作颇为急促,偶有不经意地瞥到卧榻上正在看书的祁涧天,就会快速地低下头,避如蛇羯。
祁涧天淡淡地看了那小二一眼,心中不解小二的莫名其妙,却并未多加询问,他抬手翻过书的一页,忽然想起今日在平定州看到的武林中人未免多了些,随口向小二问道:“小二,你可知平定州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拿着武器进城的人如此之多?”
闻言,小二收拾碗筷的速度又快了几分,他想起了掌柜的一番嘱咐,低头闷声说道:“这位公子有所不知,我们这儿临近黑木崖,崖上有一魔教,专干不好的事儿,听那些江湖人说,是要剿灭魔教什么的,而且还是那什么五岳剑派联合在一起。”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可没想到还牵扯到了正邪两道,祁涧天饶有兴趣地挑起嘴角,他虽与武林中人接触不多,对江湖之事算不得很熟悉,但也知道普天之下只有一处黑木崖,而黑木崖上被称作魔教的,也只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日月神教了,至于那五岳剑派,也尚有几分听闻。
“小二,你又怎知日月神教所做的皆是不好之事?你亲眼见过?”祁涧天漫不经心地说道。
“嗯......”小二愣了愣,他确实没有亲眼见过,只是听老一辈人在客栈里闲聊时说的而已。
祁涧天微微一笑,倒没有再说什么,正邪两道的事本就极难看清,就算是亲眼见过也很难断说邪道就只会做害人的事,而正道只会做利人的事。
待得小二出了房门后,一旁铺好了床褥的老莫忽然开口说道:“公子,这日月神教估计与我们此行要拜访的人有几分关系。”
“有关系?”卧榻上,祁涧天执书的手一顿。
江南一带,尤为富饶,营商之人数不胜数,其中便以祁门世家为首,祁家世代经商,祖上积了陶朱之富,还曾出过多位朝廷重员,甚至是阁老,可谓是江南世家之翘楚。
而祁门世家的独公子祁涧天,此番千里迢迢来到平定州,只是为了找到一个传闻居于平定州内的前辈高人,好去掉祁涧天身上多年落下未去的病根而已。
“嗯......”老莫点了点头,摘下斗笠后露出的脸竟是隆着一道从额上一直滑到下颌的长长剑疤,这与先前那莽汉脸上的疤自不可同为言语,只听他又说道:“武林中的五岳剑派向来以正道自居,这回齐聚在平定州,想来是对攻打黑木崖谋划已久,可是老奴曾听老爷说过,那位前辈曾是日月神教中人。”
“哦?”祁涧天略略沉吟,垂下了手中的书,轻敲着桌面,然后淡淡地说道:“正道也好,邪道也罢,都不关我祁家的事,爹只是让我离开江南,前来平定州寻一前辈而已,不过那人既曾是日月神教中人,多半黑木崖上会有那人的踪迹。莫爷爷,我们明日就起程赶去黑木崖吧。”
祁家虽有世代流传的家族武学,但却从未涉足武林,祁涧天贵为世家公子,若被绞在了江湖纷争,与那些草莽豪杰混在一起,却是颇有点失了世家风范。
“公子说的不错......”
上黑木崖一趟总是要的,可江湖的事还是少管为妙,早一日找到那前辈,自家公子的病就早一日好,老莫嘱咐了公子好好休息后,便离开了房间。
卧榻上的祁涧天面无表情地静坐了半晌,才从衣襟里掏出了随身带着的小瓶子,拔开红色的瓶塞,朝手中晃了晃,几粒黑色的小药丸便被倒出。
祁涧天熟练地吧药丸抛入了口中,仰头吞下了那些药后,他身子往后一靠,闭目半倚在了软靠上,苍白的脸上淡得看不出一点儿情绪。
房内,只听得少年的一阵低低呢喃之声,弥漫在了香炉上的云烟间,两相空濛。
“日月神教,笑傲江湖,虽为武侠之文作,那时也只仅仅听说,如今竟成了真的,当真是老天犯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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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稍微有了亮色,悦来客栈就把帘旌挂上了门边,掌柜的和小二昨日都受了惊吓,一整夜都未曾睡好。掌柜的正在柜台里打着盹,却突然感到有人敲了敲柜台台面,掌柜的一个激灵,两眼半阖着望向客人。
“结账。”那带着斗笠的老家仆把一锭银子放在了柜台,也不管掌柜的有没有看见,便走出了客栈,客栈外早已放置好了一辆马车。
几个时辰后,马车离了城,来到了一处小村庄。七月艳阳天里,正是曝晒的时候,若是一昧匆忙赶路,先不论车中人会疲累,就连马儿也会抵受不住,故此驾车的老莫便放慢了速度,任由马车在这小村庄里平缓地走着。
只是这条街里明显不对劲,人迹寥寥,带着些阴冷的气息,道路一旁瘫倒了几具平民装束的尸体,那些死去的人双眼上充血肿胀,黑紫色的皮肤上有着点点瘀斑,而尸体尚未发臭得厉害,看来死去的时间不长。
看在眼里的老莫不由皱眉,那几户人家估计是患上了什么瘟疫。
他正准备扬鞭赶马,却听见车中的人说道:“莫爷爷,先把马车停下吧。”
老莫垂下了手中的鞭,却没有让马停下,他对车中的公子说道:“公子,这疫病难保不会传染,你如今病根未去,不好多做逗留啊。”
车内的祁涧天淡淡地说道:“无妨,我不会下车,只是想对这村里的人提几句话而已。”
“吁——”老莫无奈,只好把车停了,只是隔着那几户人家较远,公子自幼六识敏于常人,怕是听到了什么,又闻到了什么不寻常的气味才会如此。
祁涧天在车内受了几个时辰的颠簸,脸色更为泛白,他撩起窗边的帘子,地上散发着一种呕吐之物的酸臭味,虽极淡,却足以让他闻到,几只毛色灰黑的老鼠从空水桶中迅捷地爬出,发出吱吱的声音,然后又消失了。
马车旁正有一个走过的妇人,车内的祁涧天唤道:“这位夫人请留步,在下欲有一言告知。”
那妇人闻声停在了车旁,转头便见一个俊美少年正看向自己,她垂头轻声说道:“小公子请说。”
祁涧天脸上浮现起温和的笑意,妇人觉得心中微微一跳,只见那丰神俊朗的少年指了指远处那几户死了人家的房子,然后说道:“在下自幼对医术有所研习,看那几户人家应该是惹上了一种叫鼠疫的疫病,而且也知道这鼠疫是可传染的。”
闻言,妇人抓着篮子的手一阵收紧,近段日子以来,村里有个人确实染上了病,初时只是发热呕吐,后来有一天就这样倒在了家门前,他家里人把他葬了后,也纷纷染病死了,如此一来,再没人敢碰那些染上病的的尸体,于是路旁就渐渐多了几个死于瘟疫的人。
村子里的人已走了大半,这妇人也迫于瘟疫,原打算几日后就出村。村里的人都是土生土长的,若不是有了瘟疫,谁会想离开?可万一染上了这种病又岂是倒霉二字可言......
“不过夫人不用惊慌,我看这鼠疫如今蔓延得还只算是小规模,”祁涧天见妇人仍是一脸不安,轻轻一笑,从腰间解下钱袋,准确无误地把它抛到了妇人手中,又说道:“这里面有二百两银子,夫人用这些钱遣人火化了那些惹上瘟疫的尸体,再叫村里的人务必灭鼠,用蘸了雄黄酒的布把各自的家给里里外外都擦一遍,再找大夫取一些黄连,生地之类的药煎来服用。如此应可稍微防止疫病继续蔓延,可若不然,怕连下一个村也会祸及。”
说完,祁涧天便放下了车窗的帘子,这妇人拿着厚重的钱袋,呆在了原地,而马车已渐渐远去,那富家公子的话竟似还在耳边。
好不容易出了那村,距黑木崖已是不远,马车在林道上不紧不慢地走着,车轴下虽有些石子不断硌着,可比起先前的赶路,行得也算甚为稳当,车内的祁涧天终于感觉好受了些。
“公子......”车外传来老莫那嘶哑的声音,“这疫病看上去不怎么好对付,若是蔓延开来,那可如何是好?”
祁涧天闭目半躺在厚厚的锦垫上,半边衣袍垂在了垫下,神色间似睡非睡,唇边轻碰,淡淡说道:“这却不是我能管的事了,朝廷自有人会管,我只不过恰好看到这疫病才出言提醒,这天下日日死人,谁又能管这么多呢?”
车外,一阵沉默,只余了马蹄踏踏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