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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七.下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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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遂走后,已是夜间,陆壬偏头看着面前那个瓷碗,牢门外,是那个给他行鞭刑的人,恶狠狠的目光正死死地盯住陆壬,他倒要看看,这个陆公子要怎么吃碗中的发酸馊饭!
“莫不是我和阁下有什么冤仇?”陆壬一脸疑惑,他分明看见面前这人眼中对自己的恨意,而现在这人好像是在刻意为难自己,可是他却不记得自己认识过这一号人物,只觉得这恨莫名其妙。
那人面色扭曲起来,双目中隐隐涌起了疯狂之意,“当日我刘圭不过调戏了一个娘们,就被你一刀所废,现在风水轮流转,你如今是阶下之囚,却还是贵人多忘事啊,祁公子......”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陆壬目色一冷,在黑木崖上会叫自己“祁公子”的人只有眼前这个,他忖思了一会儿,终于记起自己初入平定州之时,好像真的有那么一回事......
这么说...那二十七鞭,并不是东方不败之意,而是这人为了报当日之仇,特意施加的鞭刑,怪不得感觉更像是夺命,而非审问,他说过的“任人处置”只是对东方不败而言,如今身上这伤却原来是无端多受,早知道今日就运功相抵了。
陆壬顿时嫌恶地一抬手,袖风将那瓷碗打翻在外,“靖节公尚且不为五斗米折腰,休想我会为区区口腹之欲就吃下这饭!”
刘圭厉声道:“明天的鞭刑却由不得你捱或不捱了!”
他最恨别人威胁,现在更觉一阵不爽和恶心,所幸今日东方不败没有将他身上的东西搜出来,他腕间一转,一枚薄刀片飞出,在那人的喉咙处划出一道血痕后,一个旋转嵌入了牢门的栅栏里。
“我能废你一次,就能废你第二次,只不过废的是命罢了,滚!”
若不是陆壬想起自己还在被东方教主关押的状态中,不能太猖狂,要尽量配合,那么方才的刀片就是直接飞进喉咙里了。
刘圭抹了把冷汗,当日陆壬给他留下的阴影可不小,他面色一白,逃命似的跑出了刑房。
第二日,王遂倒没有再用刑,估计是觉得打得太狠了点,怕再来一次的话,陆壬会因承受不住而丧命,那样就不好向教主交代了。
奇怪的是,东方不败竟会允许玉娘给他送饭,饭菜虽称不上精致,但是他如今身在囚牢,也只能凑合了。
陆壬用筷子戳了戳热腾腾的白米饭,却露出了一张小小的纸条,他心中一惊,抬头看向正在整理提篮的玉娘。
“怎么了,公子?”玉娘疑惑地问道,她昨日才知道陆公子被教主关押,虽惊讶于他不是个哑巴,但还是为陆公子求了许久的情,才得教主允许来给他送饭。
看来玉娘并不知情,陆壬压下心中的疑虑,将那张纸条重新掩在饭下,轻声问道:“如今疫情如何?”
陆公子现在负着重伤,自身都难保,还担心着疫情,玉娘勉强一笑,柔声说道:“公子不必担心,玉娘今早听教主说,小阁内已有人痊愈...只是,玉娘不明白,陆公子为何不向教主坦白,教主定会网开一面......”
没想到自己一走,就有人病愈,陆壬颇感讽刺,面对玉娘的疑惑,他却只是微微摇头,埋首吃饭,不着痕迹地将饭中那张纸条藏在了袖中。
等玉娘收拾好碗筷离开,陆壬把那张纸条拿出,展开一看,竟是写了祁家的密语。
“独孤无疑......”
接下来的两日,陆壬配合了许多,面对王遂的问话,虽然只是些模棱两可的回答,说与不说没什么差别,但好过之前的只字不言,不过陆壬透露的信息半真半假,足够东方不败查一阵子了。
“其实,我是江南杭州人......”
“江南人?那你为何说的是中原洛阳方言?”
“啊,是吗?好吧,其实我是直隶京师人!”
“其实,我是来找你们上上任教主的......”
“独孤教主?他老人家早就不知道在哪里了,居然还找到黑木崖来!”
“噢,原来如此,那么...其实我是来找我哥哥的!”
“你哥在黑木崖上?他叫什么?”
“东方不败!”
王遂快要被这个陆公子弄疯了,他说自己是哪里人时,就用哪种当地的口音,而且听起来还一点都不别扭,他到底去过多少地方啊?!口中所说的上崖目的又时常更换,一场审问下来简直就是胡闹!
若不是东方教主说要细查其底细,而那个富家公子的行踪又被人抹得干净,除了那些五岳弟子之外无处可查,他绝不会在陆壬身上浪费那么多时间。
打又打不得,说又说不过,王遂一气之下,将陆壬说的都呈上了东方教主,东方不败当日满心愤怒地打了陆壬一掌,又将他关押在刑房,无非是感到了被欺骗的背叛,现在细细想来,觉得自己未免有点小题大做,气也消了大半。
而自认为配合得很好的陆壬在牢房里过得还算可以,饮食依然有玉娘负责,那个刘圭也不敢在他面前晃,比起在小阁和药房里为鼠疫忙碌,一天只睡两个时辰的日子,现在的睡眠时间对他来说才算正常。
陆壬解开衣衫,那些伤口已经在结痂,可是因为他平时极少负伤,随身所带的金创药并非是疗效最好的,不过外伤倒没什么要紧,问题是东方不败那一掌带来的内伤估计要他调养几个月了。
无奈地叹了一声,陆壬重新系上衣带,面前却投来一片阴影,他抬头看去,露出了几日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这几日,我一直在想,既然你不是五岳剑派的人,为何宁愿被关押牢中,也不愿意亲口说出你的来历目的?”
一身锦白衣衫的东方不败蹲下身,一手轻捋着陆壬垂在额前的一缕发丝,一手散漫地撑着脑袋,漂亮的双目中透着不解。
“那你现在算是气消了吗?”苍白面容上的笑容更深了,陆壬继续说道:“欺骗位列我人生十大痛恨榜中的第二,即使生活本身便是个谎言,我也不希望欺骗那些我希望真诚对待的人,而如今...就是代价......”
真诚对待?
东方不败眉头一挑,指间微微用力,拽断了那一小缕青丝,他明知陆壬是在答非所问,却还是说道:“所以...这就是欺骗日月神教教主的代价?本座可以认为陆公子现在是在祈求原谅吗?”
那缕头发在东方不败手中渐渐散落,陆壬淡笑摇头,他从不祈求,无论是向谁,“不是祈求,是扯平,而且...即便我不说,想必东方教主现在也知道我是谁了......”
月光从高高的牢窗中射进,铁牢内半明半晦,面前的少年青衫破落,撕开了一条细缝的衣角颓丧地垂着,数日的折磨却依然消磨不了一身的清逸。
东方不败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陆壬身上,一片深邃,看不出丝毫情绪,“祁麓,字涧天,出身扬州名门,江南硕儒陈献章的入室弟子,家中世代经商,富泽一方,而洪熙,宣德,景泰,天顺年间,都曾有位居内阁大学士的祁家先辈......”
陆壬...或许其实该是祁涧天了,他神情自若地听着,一点一点地听着,待东方不败说完,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五岁以前,陆壬一直是我的名字,那是我娘为我取得...如果可以,我宁愿选择陆壬这个名字......”
那日的刀片没有夺了刘圭的命,他便已知道刘圭会将自己真正的名字告知王遂,特别是当王遂被气得几乎跳脚时,估计刘圭是想借王遂之手“教训”自己,可是这样却正合祁涧天的所想——通过王遂让东方不败得知,他不想让自己的“代价”真地变成了一种刑讯。
而区区一个名字,足以让东方不败了解到许多事情,何况有关祁家公子的事在江南扬州并不算秘闻。不过...如今的情况已经同他初上崖时不可一概而论,既然他要找已然离开黑木崖的独孤求败,那么借助于东方教主可能是一种更简单的途径。
“祁..涧..天......”东方不败轻声如耳语般地念着他的名字,陆壬心中涌起了一种淡淡地,却奇怪的感觉,他撇了撇嘴角,“我还是比较喜欢叫你陆壬......”
顿了顿,东方不败神色好似在寻思某件事情,他又说道:“你所说的扯平,看在你为神教解决了疫病一事,就姑且算是吧,别忘了...我还不知道你来黒木崖究竟是为了什么,据我所知,你好像并没有什么失散多年的弟弟,祁家最小的公子恰好就是你。”
想起当日对左冷禅的一番胡编乱造,陆壬笑了笑,“自然是没有,你......”日后总会知道的......
话还没说完,陆壬却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脸色泛起病态的潮红,眼角旁仿佛裂开般蔓延着血红的丝线,他面色痛苦地紧闭起双眼,心脏处有数十条小虫在噬药着的感觉很不好受,直至一口浓烈的血在东方不败惊诧的目光下呕出,他看上去才有所缓和,却脱力般地弯下了原本挺直的背。
瞥了眼地上的一滩黑血,东方不败皱眉道:“我记得之前给你的药是满四个月时才会发作,如今未到时候......”
陆壬虽然很庆幸东方教主没有问“你有没有事”“你还好吗”之类的蠢问题,但实在不想回答有关毒药的问题,那说不定会令他们之间才缓和下来的气相处又突然紧绷了起来,他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不是你的药,应该是我...体内的蛊!”
未等东方不败开口询问他所说的蛊,陆壬就面色一变,突然抓住了东方教主的手,那双桃花眸紧紧地盯着东方不败的脸,他一字一顿地说着:“带..我..下..崖.....现..在!”
“为什么?”东方不败淡定地问道,他的手被陆壬握出了道道红痕,指骨正紧紧地碰撞着。
“带..我..下..崖!”陆壬只是倔强地再次说了一遍,不自觉地带上了不容拒绝的语气。
东方不败往窗外一看漆黑的天色,估摸着已经到了亥时,正是安寝的时候,另一只手揉了揉眉心,他觉得不是陆壬傻了,就是自己疯了,他明明还关押着陆壬,陆壬在他眼中还是一个可怀疑人物,却仍然要决定把陆壬带下崖,答应这个被突然提出的要求。
“给本座记住了,你欠了我一次,那么就不再是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