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涩岁月》纳兰玉容

6、第5章、陵园

　　离开了众目睽睽的环境，卓然觉得自己好像获得了重生，日子立即好过起来，脑袋也异常活跃，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亲切。出了城大约七十公里，车子辗转到了一个非常幽静的地方，原来简邦超在这里依山临水的地方，开发了一个公墓。
　　他的这个所谓的作业，让卓然大吃一惊：“没想到你生意都做到死人头上了！死人活人的房地产，你都开发呀！”她摆明了是间接的、假装一不小心拍他一次马屁的，没想到，简邦超只是礼节性的笑笑，一点都不卖她一个人情，顺竿子爬的配合着得意一下，切！这个人不按常理出牌，很令人捉摸不透。
　　这个公墓更像个公园，花木簇簇，小桥流水，没有一点墓地的恐怖和死寂感。园里除草和维修的工人看到简邦超，都恭敬的打着招呼。
　　简邦超说：“我已经为自己选好了一块墓地，等我将来死了，就埋在这里。”
　　卓然觉得很好玩，就凑热闹说“那就给我也选一块儿吧，我以后死了，也埋在你这里，还跟你作邻居。”
　　简邦超没接她的话，顾自说道：“墓地的选择是一门学问。”
　　“什么学问？选块墓地还这么复杂啊？”卓然不以为然地说。
　　“你知道‘前有照，后有靠’什么意思吗？”简邦超一边在墓碑之间穿梭着，一边顺手拔着花丛里的杂草。
　　“不知道。”卓然跟屁虫似的跟在他身后，虽然说话口气上仍然是无所谓，但是，半天来的相处，使得她已经不知不觉地开始信他，服他。
　　“即前有水流穿过，后有山峰为靠，也就是说墓地要枕山面水。按照风水学的观点，入山观水口，登穴看明堂，坟墓要符合风水要求，才能更好地荫益子孙后代。”简邦超把手里的一把杂草扔到旁边的垃圾箱里，拍了拍手说。
　　“这些，你信吗？”卓然歪着头问道。
　　“信不信那是其次，我是做生意的，就必须要知道顾客需要什么、在乎什么？为了这块墓苑，我请了很多国内有名的风水师来帮我看风水。被称为四大经典的《葬书》，《青囊奥语》、《天玉经》、《玉尺经》我都读过。”他盯着一块墓地的墓碑看着。
　　卓然“哦”了一声没说话，这些所谓的四大经典，她都是第一次听说，没想到处处都是学问，连整块墓地都这么多是是非非，做生意还真不是买来卖去那么简单的。
　　“我这里的墓地，依据风水的不同，价格也有差异的。”简邦超还在观察着那块墓碑。
　　“是吗？同样地方的一块墓地，还有差异？”卓然也跑过来凑近看了看这块墓地，这才发现，墓主的名字很特别，叫“丹娘”。
　　卓然忍不住轻笑，怪不得简邦超会这么盯着看，原来苏联卫国战争时期的女英雄“丹娘”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入住了他的陵园。立碑者都是侄子辈的，这些侄子倒都是正儿八经的中国公民，姓蒋。
　　简邦超看卓然笑了，自己也笑了笑，说，“还有叫这名字的？以前没看到吗。”过了会儿他又说，“墓地是分等级的。”具体怎么分的，可能怕卓然听不懂，他也没多说。
　　“还是钱好啊，有钱就能买来好风水，没钱只能看着别人买好风水，什么世道啊？没钱寸步难行，连死后都不得翻身！不是说在上帝面前人人平等吗？我看什么时候，都没法平等！就你这样的奸商，把墓地都分为三六九等，本身就够人家没钱人自卑难过了！生意人真坏！干吗连一块墓地都分出等级，连死去的人都让人家贫富有别！”卓然不禁感慨万千，愤愤不平起来。
　　简邦超没接话，突然对着一块墓碑跪了下去，连叩了三个头儿，把卓然吓了一跳儿，离近点才看清楚，墓碑上写着：简孝廉！那是他父亲的名字，对他父亲卓然还有些印象，小的时候，他就是宝南县的县委书记，有一次他衣服钮扣掉了一颗，卓然的爸爸卓秉正领着他到自己家，让妻子兰馨儿帮他缝上，简书记当时扛着一把铁锨，小卓然印象很深。
　　大院里的人私下里都说，简书记的老婆是个美丽的花瓶，中看不中用，一不会烧饭，二不会针织女红，三不会教育小孩子。那天是清明节，简书记亲自带了县委一帮子领导干部去植树造林。
　　后来他就被人排挤出宝南县，调到天宝市里挂了一个闲职，上班不上班都一样。但是没听说他什么时候去世的，怕简邦超伤感，卓然也没敢问，站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很想也像简邦超那样给他父亲行个礼，又觉得自己太做作，就那样站着，等简邦超起来，她也不敢多说话。
　　“老头儿性格太内向，什么事都喜欢窝在心里，想不开。他本来就有心脏病，发病的时候，我妈碰巧没在家。”
　　噢，明白了，他是死于心脏病发作。哎！可怜的老人。他在位的时候，干工作雷厉风行的，多大的阻力都难不住他，把宝南县县城建设搞得很好，街道路面宽敞、整齐，也很清洁，每天一大早都有环卫工人打扫卫生，直到现在，那些老人还经常念叨他，说他是一个干实事的好父母官。
　　那时候，宝南不是全国百强县，但是小城各方面都欣欣向荣。现在的一些领导，只想着自己怎么往上爬，根本就不问老百姓的死活。虽然现在宝南是全国百强县，可是现在宝南的很多路面都已经是高低不平，年久失修了，公共场所脏得一塌糊涂，到处是垃圾，也没有人打扫。
　　而且很多工厂、商店倒闭，有些单位根本就发不上工资。不然，卓然大学毕业后，她爸爸妈妈也舍不得让他们的独生女一个人在外地工作。
　　可能老头被闲置以后，过得也很郁闷吧，想当年，他曾经是一个多么威风、显赫的人物，没想到他去世的时候，身边连一个人都没有。人哪，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明天会是什么样，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是要抓住今天及时行乐，开开心心的过好自己的每一天。“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卓然心里突然就冒出了李白的诗，那一刻还真有点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慷慨，对！豁出去了，及时行乐！再也不去为了还住房贷款而省吃俭用了，再也不去苛薄自己了，想玩就玩，想买好看的衣服就买好看的衣服！
　　“那个，你还记得你的门上曾经写过这样一句古诗吗？”卓然突然就想起了一件事。
　　简邦超看着她，以表情探问：什么诗？
　　“但使卢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卓然说。
　　简邦超笑了笑：“不记得了！”
　　但是他笑得怪怪的，卓然觉得他还是记得的。
　　“你怎么对付那些整你父亲的人的？你又没当官。”
　　“谁说我对付他们了？我早就忘了这事了。在这样的年代，我父亲那样古板的人，根本就不适合做官，怪不得别人。”他说着话，径自往前走去，卓然追上他说：
　　“你没对付就好，这样子窝里斗的事情没什么意思的，我不希望你做什么出格的事。你父亲已经是别人争权夺利的牺牲品了，你别步那些坏家伙的后尘跟他们搅到一起，你老老实实的做你的生意。”她总觉得简邦超的生活没那么简单，她想起了之前简邦超电话里提到的城关镇镇长瘤子。
　　简邦超停下了脚步，扭过头来看了看卓然，突然就莫名其妙地笑了：“哈哈，小丫头片子不食人间烟火了吧，你说得到轻巧，你没听说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吗？不过你放心，我还是很洁身自好的。一不偷税漏税，二不伤天害理，三不损人利己。怎么样，还满意吗？”
　　“不满意！你应该多读书、多学习，做个儒商。”卓然这串话说出来，都没经过大脑。
　　“你还要求蛮高的，我也没少读书，只不过不像你整天把风花雪月当饭吃罢了。”简邦超继续往前走。
　　他又带卓然到陵园办公大楼转转，顶楼有他一套住房，很宽敞。他说：“有时候郁闷了，就一个人来这里住，睡一晚上就走。”卓然心里说：有病，在这里住一晚上，这里到处埋的都是死人，胆子可真够大的。但是，设身处地的一想，不由自主的同情起他了，这么大的生意，可以想见是多么费心劳神，可能他的烦恼也比一般的人多得多。显赫的背后，有多少烦恼和痛苦，别人又怎么知道呢？她无声的看看他，他还是一笑，表情漠然。
　　难怪他把自己的墓地都选好了，看来不是闹着玩的，他的寂寞、烦恼，不是别人所能理解的，可能只有经历过别人没有经历过的曲折坎坷的人，才更渴望喧嚣散去尘埃落定的那一天。卓然想：看来，我对他的要求的确高了，生意的事就已经够他忙活的了，还让他多学习，做个儒商，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