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涩岁月》纳兰玉容

15、第14章、牛市

　　眼前的天蓬集就是一条窄窄的街道小路，两边高低不一的店铺门面前摆满了青菜、家禽等农副产品，看起来稀疏平常，不大的一个乡村集市，一点不起眼儿。卓然不知道简邦超为什么一定要带她到这里来，而且还很肯定的说她一定会感兴趣。
　　简邦超问道：“你有没有看出来这个集市跟其它集市有什么不同？”
　　“没看出来，萝卜青菜、鸡鸭鱼肉，除了有些青菜不认识，没有什么不同。”卓然说道。
　　“你再仔细看看？”简邦超不急不躁的说。
　　“还是没看出来。”卓然懒洋洋地说。
　　“笨丫头！那边有几个卖鸡的，你去买只鸡来。”简邦超忍不住了。
　　“干吗啊？要带回宝西吗？”卓然不明就里，有点不情愿。
　　“叫你买你就买，哪这么多问题。”简邦超嘟囔着。
　　卓然白了他几眼儿，莫名其妙的跑过去卖鸡，心说：这个人很讨厌，真霸道。
　　“这鸡多少钱一斤？”她选了一个看起来挺厚道的中年男人问。
　　“不论斤，论个。”那个男人有点不耐烦，可能是觉得来了个外星人，世世代代就这样卖鸡，还问得这么外行。
　　“论个儿？论个什么意思？”卓然是真不知道鸡还有论个儿卖的。
　　“论个就是不用称斤两，整只鸡卖。”卖鸡的人耐着心解释道。
　　卓然吃惊的看向简邦超，简超默然不语，一幅“go on”的表情。卓然又前后仔细看看，众商家面前都没有秤！她恍然大悟，怪不得简邦超问她这个集市跟别的集市有什么不同呢，原来这里还是沿用比较原始的交易方式，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嗯，论个儿，论个儿。那，论个儿，这只鸡卖多少钱？”卓然热切的问。
　　“你出个价吧。”中年男人说。
　　“我出价？好吧，我出价，那我出了。”卓然心说：骗不了我，我出价的话，你也不会按我出的价卖的，我就出的低低的，留好还价的空间。自古卖家是漫天开价，买家是遍地还钱。我先来个漫天还钱，看你怎么遍地开价？
　　“2元！”她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说。
　　那人一听出两元，瞪着眼睛看了卓然一眼，故意扭过头去跟旁边的人讲话，好像眼前没有那个人，直接忽视！卓然急了：
　　“你什么意思？你让我出价，我出了，你却装着没听到，你故意气我呀？”
　　“城里娃，你是吃饱了没事消遣我吧？”卖鸡大汉也不恼，慢吞吞的说。
　　“你才没事消遣呢，是你让我出的价。”卓然心说，这个人不讲道理。
　　“那你也不带这么砍价的啊，你也不看看我这鸡怎么样，你看这大腿肥不肥？这嗉子空不空？你再掂掂这份量，两元钱，你也说的出口呀，你就看看算了”。这是实在忍无可忍了，装斯文都装不下去了。
　　“怎么说话的你？我什么我就看看算了？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你让我出价，我出了价，你又说难听话，你诚心不想做生意是吧？你什么态度啊？我看你也是个成不了气候的人。”可能觉得跟一个小姑娘吵嘴挺没面子，那人被卓然说的，扭过头去，继续跟邻居没话找话说，以示他不屑于跟一个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女人一般见识。
　　“走吧，走吧，买卖不成仁义在”，简邦超笑着把卓然拉走了。
　　“莫名其妙”！卓然愤愤然的说。
　　“你出了2元钱买他的鸡，等于是看他不起，卖家都认为自己的货好，他当然认为你是来寻他开心的了。”简邦超笑着说。
　　“那他直接开价得了，干吗还要我出价啊，晦气，一上来就惹一肚子气。”卓然气鼓鼓的说。
　　“这你就不懂了，这种小本生意，就是要一分一毫的磨，一分一毫的讨价还价，他要你出价，是试探你的心理价位。不管你出多少，他都会往上抬，哪怕你一开口出的价已经超过他的心理价位，他也要抬价的。”简邦超解释说。
　　“这种交易方式挺烦人的，没有明码标价省事。”卓然懊恼的说。
　　“它有它的好处，明码标价的商品，很多时候，你没有选择的余地，这就给投机取巧的商人带来了方便，一方面，他们会想方设法的克斤扣两，另一方面，就是兑水参假，比如给菜里洒水、浸水，给肉里注水，给鸡喂一些石子儿，把鸡嗉子捣的满满的。估计现在不参假、不克斤扣两的商贩已经绝迹了。你明知道掐头去尾，你吃老大的亏，你也没办法。
　　这种交易方式，它是眼里出活的事，就这只鸡，你自己掂量着斤两、根据肥瘦、货色来判断它值几个钱，因为不需要掐着斤两卖，卖家就没必要去参假，只需在讨价还价上下功夫就行了。”简邦超说的总是有道理。
　　“嗯，说的也是啊。不过，买家和卖家岂不是都要锤炼成讨价还价的行家啊？”这样想来，卓然算是释然了。
　　“那是当然，很多家庭主妇都是讨价还价的高手，菜篮子里的菜，价廉物美，这是男人们望尘莫及的事。”
　　说说看看，一条不长的天蓬集很快被她们走到了头，走出天蓬集大约两三百米，到了一个起伏不平的山凹里，这里就是简邦超说的牛岭著名的牛市了，原来牛市是独立出去的。
　　这个牛市还真热闹，高高低低的地方，到处是人，到处是牛。卓然到了这里，第一要紧的就是找磅秤，结果，不出预料的没有，看来，这里也是论个儿卖牛了，怪不得简邦超说买牛卖牛是个技术活，道理就在这里。会估价、会砍价，就能以有限的钱，买下尽量好的牛。不会估价、不会砍价，就会多花冤枉钱。
　　很快卓然就发现，这里有个很有意思现象：牛贩子们，喜欢拉拉扯扯的。简邦超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跟好几个牛贩子握手了。起初卓然以为是他遇到了以前的熟人，仔细看看，大有玄机，他们握手跟一般的人握手不一样，他们会握的时间比较长，而且，大家注意力都很集中，神情严肃，并且有时候嘴巴上还嘟囔着什么。
　　简邦超握了一圈手，回到卓然跟前，问她：“看什么呢？”
　　“你为什么跟这么多牛贩子握手？”卓然很好奇。
　　“买牛啊。”
　　“买牛跟握手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简邦超故意卖关子。
　　“说说看，怎么大的？”
　　“刚才跟你说了，这种交易方式，关键在讨价还价上，握手就是在讨价还价！”简邦超抓住卓然的手，用手指在她的手心里划了几下。
　　“骗人吧？不用嘴巴怎么讨价还价？”卓然被抓的护痒，把手抽了回来。
　　“就这样讨价还价！”简邦超再一次抓过卓然的手，放在自己的衣服里，又划了几下，这次卓然没抽回自己的手，而是一边体验，一边在思考，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讨价还价方式。
　　“他们有圈里人自己懂的暗号，多少钱，怎么划，用哪根指头划，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简邦超解释说。
　　“哈哈，好玩，为什么要这样呢？”卓然指指他们两个被藏在衣服里的手问道。
　　“这是经营的需要，是一种保守商业秘密的方式。我跟你谈的价格，不想让外人知道，不然这个价格就会被别人当作参照。刚才我们说了，这种交易方式赚钱的关键，就是讨价还价。”
　　“卖鸡的为什么不这样？”卓然好奇心大起。
　　“鸡才值几个钱，犯不着啊。”简邦超说。
　　“嗯，也是，牛的零头都比鸡多。”卓然随口说道。
　　“什么牛的零头都比鸡多？你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啊？亏你还是才女呢，说话都辞不达意。”简邦超打趣说。
　　卓然狠狠的把自己的手从简邦超手里抽回来，骂道：“坏！其实你知道我是说牛的价格，零头都比鸡的价格高。”
　　“哈哈，你要不要再去买头牛试试？”简邦超提议道。
　　“不买！我又不懂他们的暗号。”卓然想起方才买鸡弄了一肚子气，就气馁了。
　　“既然来了，就玩玩嘛。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简邦超坚持着。
　　“不玩，看看就好了。对了，你刚才转了一圈儿，跟人家握了一圈儿手，为什么一个都没谈成？”
　　“哪有一圈儿就谈成的？哪个牛贩子不是握了几圈儿，握了半天，才决定买不买的。走一圈儿，看一圈儿，谈价一圈儿，比较一圈儿，这样才能帮助自己分析行情、论证行情，才能做到胸有成竹，最后决定出什么价位啊。”简邦超很内行的说。
　　“过程这么复杂久长，买一头牛等于打一次仗，不够麻烦的。”卓然泄气了。
　　“过程越长越复杂越有意思，其实买牛的人也不是每次都能买到牛，更多的牛贩子是来享受买牛的过程，感受这里的气氛的，假如经过一番交战，买到了称心如意的牛，价格又不错，那是件很幸福的事，非常有成就感。你仔细观察一下这里的各色人等，握一下手很快就分开的，往往是在握第一圈儿，先试试水深水浅。
　　你看那边的两个，对，就是那一高一矮的两个，手握的像触电，头摇的像波浪鼓，说明那是进入了讨价还价的白热化阶段，这桩买卖开始有点眉目了。有时候别看握得很激烈，到了关键时候，因为一丝一毫的价格互不相让，也有谈不成的。
　　你看着这里上一层、下一层好几层人，谈成生意的，十成没有三成，大多数人是怎么来的还怎么回去，到下一集再来，可能看中的还是同一头牛，再接着握手比划。哪一方想开了，稍作让步，生意就做成了，彼此掏出旱烟袋，互相装上一锅烟丝，边抽烟边聊天，互相传递点业内新闻，然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简邦超找个土坡悠闲的坐了下来。
　　“嘿嘿，挺惬意的。”卓然跟过来站在他身边说。
　　“跟城里比，山里贫困点，但是生活节奏缓慢，人际关系简单，自有它的惬意和自在，我有时候很想进山来定居。”简邦超把自己那件花衣服铺到黄土地上，拉着卓然坐在他身边。
　　“嗯，能理解。”
　　他们在到牛市的最高层安安静静的坐着，望着下面熙熙攘攘的牛市，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