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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西窗烛下浅画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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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云天河误闯禁地。
云天河长得很像他爹云天青。
所以玄霄在看到云天河的那瞬难得的走神了。
也只是一瞬。
玄霄嗓音有些沙哑,“少年人,你能否靠近一些?”靠近一些,我想好好看看你。
一个人寂寞了太久,他已无暇顾及此刻的心绪。
云天河依言。
他们交谈起来。
他说他的名字叫云天河。
天河,天悬星河。
玄霄想到云天青初入琼华那晚繁星璀璨,又想到了十九年前那晚不仅无星连月色都黯淡。
恨。
被云天青背叛,他怎么能不恨?
一问,果然是云天青和夙玉的孩子。
玄霄只觉心里说不出的苦涩,你都已经选择离开,又何必,让他叫这么个名字?
云天河暗想,这个人,感觉跟爹有点像,可是又不太一样。
云天河很快又到禁地来了第二次,要他说当年旧事。
他没想到云天河会想要救他。救他,要三样至阴至寒之物,极其难寻。但云天河答应得干脆。不得不说,云天河很像他爹。
云天河要走的时候,玄霄忍不住喊住他,“你爹…有没有告诉过你什么?”
云天河关于云天青的记忆都是幼时的,难免有些差错。现在他还没去鬼界,玄霄想知道的,他自然无处回答。
玄霄忽略掉心里一闪而过的失望,将有助修行的“凝冰决”教给了云天河。
他对云天河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这是被冰封多年造成的。
所以云天河找到一样寒器的时候,他十分意外。
云天河这小子很兴奋,玄霄忍不住打趣他,“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兴奋?”
“呵呵,不可以吗?”
感动吗?感动。
他提出要和云天河结拜为义兄弟。
他想听云天河唤他一声“大哥”。听这张酷似云天青的脸这么喊他,那时的心境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十九年。
他想,我当真是心劫深重,无药可救。
二.
云天河最终找到了三件寒器。
玄霄破冰而出。
束缚妖界。
重复着十九年前的事。
不同的是,经过十九年前的事,妖界元气大伤。
这次局势往琼华这一边倒。
眼看着就能飞升。
九天玄女出现了。
罪孽深重。高高在上的神女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玄霄。
这么多年的努力,换来的,是被囚东海一千年。
玄霄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
他声音冷冽,“苍天负我,吾宁成魔。”
这件事惊动了魔尊重楼。
在魔界无聊得抓狂的魔尊决定去看看玄霄。
饶是被困东海,玄霄身上的高傲不损分毫。魔尊大人看着,眼里有了几分欣赏。
“你就是那个说要成魔的玄霄?”
“汝是何人?”
重楼笑了,“等你成魔那日,可来魔界寻本座。”
玄霄眼皮掀了掀,算是正眼看了重楼,“魔尊如此清闲?”
重楼想起桌上堆积的文件,隐隐有些头疼,没说话。
玄霄闭上眼,“百年内,吾必成魔。”
“成魔后你不必急着出来,待在这里,虽然会有些痛苦,但修为增长很快。成魔后,你就再待…五百年吧。你资质很高,六百年后,你将可以与本座一战。”
魔尊也不等玄霄答话,语音刚落,就消失在玄霄面前。
如果飞篷在,一定会感慨这只魔还是这样肆意妄为。
但在这里的是玄霄,所以他想起的是在鬼界的云天青。
他的笑容讽刺至极,六百年,他恐怕早已去轮回了。
三.
玄霄在东海足足待了六百年。
他已经受够了没有实力的折磨。
离开东海,却没有去见重楼。
他去了人间,离琼华最近的一座城镇。
如今琼华重建,又繁荣起来。
玄霄远远看着,看着物是人非。往事如梦,而今不过是梦醒。
他没有去找重楼,但重楼却主动来找他了。不止是重楼,还有一个…神?
重楼没有介绍的打算。只是用满意的眼神看着玄霄。玄霄也任由他打量。
“可以做我的对手。”最后,他这么说。
一旁的神笑了,“他是你的对手?那我呢?”
重楼一怔,认真道:“你我不是对手。”
玄霄心下愕然。
重楼又转向玄霄,“即日…”
神打断魔的话,“他还有事未了。”
魔尊诧异。却并没有被打断的不满。
神低声道:“云天青如今已是鬼界判官。他还在等你。”
说完一神一魔就消失了。
玄霄淡定的表情出现裂痕,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哦,等我。
等我又如何?
其实六百年,可以改变许多的事。
玄霄已经不恨云天青了。
再长的恨也经不起时间的消磨。
只是他想,如果不恨,是不是也不爱了呢?
如果已经不恨不爱了,他又何必还要去见他?
四.
晚上的小城灯火明亮如昼。
玄霄一个人漫步在城中。
一对情人与他擦肩而过。他们的笑声传入玄霄耳里,低低许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诺言。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多么讽刺。
凡人的寿命不过百年,这百年能一直携手的人都属稀有。
今日说着偕老,明日就各赴前程。
云天青已经等了他六百年了。
玄霄莫名觉得有些心疼。
忽然瞥见西窗烛下,白发苍苍的老人在为伴儿画眉。
已经那么老了。老得只有彼此搀扶才能走下去。却依旧要为对方画眉。
老人画得很慢。像在对待稀世的孤品,每一下都画得小心翼翼。当初他们是刚刚与玄霄擦肩而过的情人,彼此依偎说是要为对方画一辈子的眉。终于白首,也不负年少。
画眉。
他拿到羲和剑的那晚,看着云天青浅浅的眉,也曾想过,日后要为他画眉。
毕竟还是有人,一路从年少走到白首。为什么他和云天青,不能一起走过这漫长的岁月?他也可以,为他画一生的眉。
玄霄啊玄霄,你到底想对自己说什么?他问自己。
万家灯火,似乎是在问他,为何一个人在夜里行走?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不爱了?哪有那么容易。不过是怕那个人对他不是这种感情,不过是怕云天青见到他时冷漠的眼神。
六百年,恨又转化为思念。想拥人入怀的思念。
也罢,若你只是要对我说一声道歉,那我就陪在你身边,直到你知道该说什么为止。
这么想着,他有几分愉悦。
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已经先到了鬼界忘川河畔。
鬼界有些阴寒,是他所不喜的。但现今也顾不上这些。
云天青就在河对岸。
想了六百年的人,就在河对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