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界》ccrystal

7、Episode Ⅴ

　　秦裂锦一向不喜欢睡眠时间被人打扰。
　　“裂锦~裂锦~~”
　　“烦死了，走开。”
　　“裂锦~裂锦~~”
　　“你快滚…………”
　　“裂锦~裂……”
　　“你妹！”
　　安晴紫觉得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于是她捋一捋裙子，跪上床将小嘴凑到扯着毛毯遮头露脸的秦裂锦耳边，正要张口——秦裂锦一个翻身，霎时间两颗脑袋行星磕地球。
　　……
　　……
　　……

　　“秦老师早。”
　　“……”
　　“小玲早啊！”
　　“不许这样叫我！你怎么又跟着秦老师！”
　　……
　　被各自拦在身后的木饰优和秦裂锦对望一眼，均是一脸愁色地小步快走进了教室。

　　开学第一周，校内无大事。除去一班的未来，基本上每个学生都开始逐渐适应起高中的生活。
　　木饰优适应了五天，终于可以做到不在面对班主任时满眼惆怅，木饰铃适应了五天，终于可以做到不天天去校长室蹭下午茶时间，安晴紫适应了五天，终于……可以天天滚上班主任的办公桌，写检讨。
　　于是。
　　在这个星期的最后一天，午后。秦裂锦食指指节轻叩桌面，眉头深锁，架起的右腿无规律地轻晃——坐在她对面奋笔的安晴紫随着她晃啊晃，晃出满目的春情眼看就要泛滥，秦裂锦忽然伸手解开了小立领最上方的扣子，然后站起身绕到安晴紫位置后方推窗，扬手做了个收集阳光般的动作。
　　安晴紫生生压下折笔转身做些什么的念头，手中不停，视线却死死盯住了胳膊弯里一方地面上渐渐出现的鞋尖、鞋面、黑丝…头不知不觉越埋越低——“啊啊痛痛痛求放过啊~~老湿~~~~~”
　　秦裂锦不知何时用手捋了她一绺发梢，正蓄势用着力呢。
　　“安晴紫，你对老师的名字这么中意么？”对上安晴紫可怜兮兮的水圆眼，秦裂锦松手，改拿桌上用具盒里的教鞭在她背上画圈圈，“写了七天的检讨，你能告诉老师，老师的名字到底怎么写么？”
　　安晴紫嘿嘿嘿地吐着舌头挠脑袋，意欲装傻卖乖时耳边传来破空的一声鞭响——她吓得一缩脖子，就瞅见身边的秦裂锦握着教鞭两端不紧不慢地挥了挥，扇风似的动着手腕。
　　“秦老师，您的名字我已经可以写到闭着眼的小隶草楷行都没有问题的地步了！您要是喜欢，下星期我接着来练甲骨文体…”
　　“到底是哪个lie？”
　　“欸？”
　　“秦裂锦、烈锦、烈锦、烈锦、裂锦、烈锦……”
　　“咳咳咳咳咳。这不重要，老师，请看我真诚的双眼，我对您……”
　　“闭嘴。等会儿流烈锦来了，你也赶紧表了情，好放过我，嗯？”
　　“……”
　　安晴紫脸上布满了“老师你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你这是教育学生的正确姿势吗”的疑问，看着秦裂锦忽然放下教鞭，难得没有抽她反而踩着优雅大气的一字步朝门口扭去的身影，心头浮起不妙的预感——
　　“裂锦，你果然哪儿都可以办公啊。”
　　门开。秦裂锦一米七加的身高都遮不住的巨大存在拦截了一大片明晃晃的光。
　　“………分得快…”安晴紫抽了抽嘴角，再抽了抽眼睛，从她的视角看去，面前俨然是一对巨人夫妇正交叠着秀恩爱，啧啧啧啧，“长得高真是优越带感……”浓浓的酸意荡开，安晴紫捂着心口，都不知道自己等会该向哪一方下战书的好。
　　“那先进去坐吧。”
　　“好的。”
　　两人在门口你好我好大家好地问候完就该登堂入房，咿，是就坐办公了，安晴紫刚要溜人，流烈锦已经大步走来按住了她的脑袋亲切地问候道：“晴紫也在啊，好久不见，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你妹才晴子！你全家都【哔】子！！
　　安晴紫一口老血堵在心口，哼一声撇过脑袋，架起腿很二郎神范儿地仰斜着小脸瞄人，还没开抖呢随即耳朵惨遭毒手，俯身的秦裂锦正温柔地在她耳边吹风：“要么表情要么滚~~~”
　　表妹的情！表你妹的——安晴紫按捺蓬勃的吐槽欲，郁闷地伸出爪子捂住了脑袋，瞧左瞧右都木有哪个好东西，她干脆自暴自弃般将娇小的身体狠狠地按进了秦裂锦高大上的办公按摩椅中。
　　流烈锦温和地扯了扯嘴角，退后小步侧身，袖手踱到大落地窗边看外面郁郁葱葱的风景，待站定后饶有兴致地对着几株蔫得七倒八歪的小树挥挥手，瞧那背影真是玩得自得其乐。
　　“小鬼子，这几天早上的帐还没算清…现在我又创造大好机会给你，你倒是摆这幅浑样给谁看？”秦裂锦轻声细语地用唇描摹着安晴紫粉绒绒的耳廓曲线，吓得安晴紫一边荡漾一边欲拒还迎，双腿猛一伸直就打算往一旁歪走闪人。
　　“人家知道了老师放我走还不行么么……”
　　秦裂锦眼见调戏地某物要娇羞逃窜了，这才慢悠悠直起身，一蹬椅子让它带着它坐客百无十度转去面向美景好男，这才更压低身子从木桌暗格里摸出一枚小钥匙，招手让流烈锦过来，慢悠悠搭上他的手，小心翼翼将钥匙扣进他颤抖的掌心。
　　安晴紫被作用力甩回椅间好容易回过神，美男已然不见，她扭头扒上黑皮椅背露出两只眼，却只瞧见两人掌心相贴相视而笑的美妙情景。
　　狼豺女豹……安晴紫酸溜溜地捂着眼低嚎，妄图引人注意。
　　“既然小紫在这儿，那我就先告辞了。”流烈锦收手置于衣兜中，仿佛玩儿来的轻松自在，说告辞就走人，秦裂锦一愣愣地还不及反应，人已经拉开门大步往外走了。
　　“不送啊不送~~”安晴紫闻言早已双眼发亮地跳了下来，因为同时又要做出挥手送别的姿态来身体顿时卧了个大槽————
　　流烈锦关上门，安晴紫的哀嚎正好赶上咔哒一声被削去不少，秦裂锦一眨眼反应回来，顿时几步冲上前拉开门追了出去。
　　安晴紫崴了脚瘫在地板上，又气又疼又酸，只好扶着椅子想要自己站起来，但是她的双腿打坐似得盘着扭曲，一点力都用不上，愁得她双眼一黑，咬着唇靠着不稳的椅背硬生生飚出几行泪来。
　　那边追出去的秦裂锦已经拽住了流烈锦的袖子。她看着流烈锦毫无掩饰的焦急紧张，心下不悦又按捺下，只是安抚地拍着他的手，看着他的侧脸认真说道：“小紫并不是外人，我是特意让她今天来这儿的。现在只有这幢楼是完全安全的，你这样冲动，对澪或者流歌都是一种巨大的潜在威胁，还不懂么？”
　　流烈锦怔怔地转回头，眼中竟然有光亮在闪动。秦裂锦看着他就生出了百般的母性柔情，不由伸手抱了抱他，摸了摸他低下来的头。
　　“走吧。跟我回去，没关系的，不管是谁，尤其是小流歌，她的哥哥这么爱她，怎么可能会有事呢？”

　　安晴紫晕了一阵，被开门的声响惊醒时，眼前还有黑斑在漂浮。
　　“安晴……小紫？你怎么了？”牵着流烈锦进来且安置好他后就瞧见安晴紫小脸白中泛绿地坐在地上倚着椅子，秦裂锦着急忙慌地想扶起她，可是安晴紫虚弱地双眼半开瞅着她，被拉起来一点就不住地往下沉。
　　“烈锦！烈锦快来帮帮忙！”秦裂锦抱不起来安晴紫又怕伤了她，惊慌失措下赶紧求助，流烈锦抹掉冷汗过来一看情况，失声笑着俯身将安晴紫小心抱了起来，将她放到办公桌上后嘱咐秦裂锦去拿医药箱。
　　“傻丫头扭到了脚，伤不重，就是受罪。”流烈锦心情一缓冲就好了点，他又去摸摸安晴紫的头，想要分散她的注意力，以免等会儿秦裂锦给她上药时疼得太惨。
　　“……哼！”安晴紫白着脸咬唇气呼呼地扭过头看外面，心里就纳闷当初怎么会迷恋上这种大腹黑，等到伤处一疼，她顿时不淡定的又扭头拽着衣襟扑进了流烈锦怀中，闷声将眼泪鼻涕全抹在了他的蓝色衬衫上，连那整齐的横纹都要被她蹭成了斑纹。
　　因为并没有及时得到处理，淤血散不开的脚踝处看着有些渗人，秦裂锦皱着眉头，涂了些药酒后不敢再下手，又去看看流烈锦。
　　“有些严重了呢…去医院吧？”
　　“嗯，还是让专业的来比较好。”流烈锦意有所指地瞧着秦裂锦，眼中满溢遮盖不住的戏谑笑意。
　　秦裂锦脸上一红，起身抓起包和钥匙往外走去：“当然是专业的好，我又没说不是。正好这儿离市一医院近，就去那儿吧。”
　　抱起安晴紫跟上，流烈锦闻言忽然笑容一僵。看了看怀中人哭花的小脸，他叹口气，没再说什么，赶紧往外走去。

　　闯着红灯赶到了市一医院，秦裂锦挂号时总觉得气氛怪异，病患不见少，反而医护之类的没瞧见几个。她未及多想，听到接诊护士说稍等时先看了两眼安晴紫，发觉她的脚似乎又大了些，立马心疼地连声催促——流烈锦将安晴紫安置好，招手让秦裂锦过去。
　　“你先来照顾下小紫。也不能怪她，今天……也许特殊日子，医生们应付不过来吧，我去看看就好。”
　　秦裂锦点点头，皱着眉将安晴紫搂进怀里。平日里虽说小鬼子总是没正经，但是那副柔弱的小样子示弱时却格外的惹人心疼。
　　流烈锦将半折的袖口放下来，露出金色的袖扣。简简单单的一个水流状标识，那个不耐烦的护士一瞥后慌忙抓起了电话。

　　休息室。
　　等安晴紫大爷般将包好的脚挂在椅子扶手上荡啊荡时，正好火烧云的光从窗子里折进来，染得她雪白的绷带格外渗人。不安分惯了的安晴紫想站起来单脚跳到窗边看看晚霞，哪知才起身挪至门中央，大门砰一声推来将她拍了个大脸贴墙。
　　流烈锦正和秦裂锦在窗边说着什么，闻声一齐转头，顿时吓了个结实，安晴紫被压在门墙间，就一条腿一只手伸在外直抽搐，而门中央浮现出一抹纤长的身影，满脸无措的表情衬得她分外娇稚而柔弱。
　　“哥哥！你怎么了？！”流歌笼在雾中的声音结成了颤抖的水珠，滚落在耳中似乎是欲碎的玲珑。难得见她慌张至此，秦裂锦啧啧称奇的同时不忘将安晴紫捞出来检查伤势，而流烈锦却习以为常地走到流歌身前，不顾大开的门就伸展开四肢摆出“给你检查”的架势。
　　“哥哥，”流歌歪着脑袋看得怔楞了半晌，眼泪不知不觉地布了满脸也不去擦，“我好怕。你怎么不在家呢，我本来想和你一起来的，可是……”
　　“小紫受伤了，哥哥带她来医院…哥哥怎么会不要小流歌呢？”流烈锦背对着流歌，蹲下，扭头对着流歌笑了笑，拍拍背，“来，哥哥背你好不好？”
　　秦裂锦傻了眼地看着流歌垂着小刘海，别别扭扭地拽着衣角毫不犹豫地埋进流烈锦宽阔的背里，而安晴紫更是连疼都不会喊了，瞪圆了眼睛瞅着流烈锦稳稳当当站起来，半俯着身体边朝她们走来边用哄孩子的方法蹭着妹妹的小脸轻声细语。
　　“这是那啥的节奏啊…哥哥，哥哥你的节操呢…”安晴紫红着脸扭过头，看着一脸阴晴不定的秦裂锦，“听说亲兄妹长得越像就越有可能——咿——我什么都木有说！！”
　　“不过，小流歌为什么在医院呢？”秦裂锦终于开了口，她拍拍安晴紫示意其别乱动，然后风情万种地朝兄妹俩走去。按照惯例，见到流歌必调戏是她的人生乐趣之一，然而医院这种地方实在没情调，再说流歌这幅与正常人家的小女孩没两样的病弱相更是提不起她半点的调戏欲——三无就该有三无的样子嘛！马上就要跨入御姐行列的少女忽然退化成萝莉，太特么的——“难道是雌性激素不足补充来了？”
　　流歌从哥哥脖颈间探出半个脑袋露出一双毫无战斗力的澄澈眸子。安晴紫在秦裂锦身后看得蠢蠢欲扑，她最喜欢干趁你病要你命这种事儿，只可惜她挣扎半天才认命地发现自个儿腿还搁哪儿挂着呢。
　　“是不是谁病了？”秦裂锦久久没得到回应，于是自发皱眉思索起来，她仔细理了理思路，只将对象列出几个，一一排除，最后的结果仅余两个，澪和……
　　不对不对，逝者已逝，流歌没事儿也不会这么自虐玩啊…秦裂锦抱着胳膊站得笔直，谁也瞧不见她偷偷起的一身鸡皮疙瘩。
　　“没有。我只是来……向林教授请教医理的。”流歌被流烈锦小心地放上躺椅，一触着椅面她就自觉地双手抱膝滚成了个瘦球，只露出半双眼睛埋头闷闷地哼，看似一副认真回答的样子，实则从话里到言外的敷衍。
　　“林教授不是西医？你向他请教医理？那还不如来请教我呢。”秦裂锦也瓮声瓮气地学着挤字眼，视线从流歌转到流烈锦，再回头瞧瞧气瘪了的安晴紫，只觉得流歌不愿说什么，并且，受了不小的打击。
　　风铃声飘起，阻止了流歌未出口的话，她慢慢松开自己摊平在躺椅上，将手机从衣兜里摸出来，瞥了一眼就扔了出去。流烈锦随手接住，神色复杂地对两人笑笑，步至窗边才按下接听键。
　　“……对，是我，嗯，嗯，成功了就好，谢谢您，再会。”
　　流烈锦回过头，看着立起上半身竖着耳朵听的流歌和安晴紫，还有装作漠不关心的秦裂锦，甩手一个响指送出去一大秋波。
　　“成功了。”
　　“什么？什么成功了？”秦裂锦不满地瞪着他，再看流歌呼出一口气含着泪慢悠悠躺回去摊平，怎么都觉得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让人难受不能自持，“你们兄妹两老是这样，怎么，把我们都当外人？”
　　“没什么，只是……”
　　“裂锦，澪要回来了。她成功了。”
　　流歌语毕，满室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