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界》ccrystal

5、Episode Ⅲ

　　“小流歌，你叫我木小姐，叫那家伙的名字呢。”怨念从流歌身侧位置飘出来，走在后面的“那家伙”不由环住胳膊一脸凄苦地颤了颤。
　　镜头快速回放——木饰铃一踩到地面就搂着流歌各种蹭，蹭完了就抱着流歌的胳膊到处晃，被无视的未来几次想逃离都被两人默契地回头盯回来，心头无奈不知何处来的酸意缭绕在愁滋味上，发酵成长长的无声叹息。
　　“因为没有未这个姓啊。”流歌抿起唇，颊侧微鼓起来，她马上浅浅呼出一口气——自得其乐地亮起眸子，流歌似乎发现一个好玩的小游戏，鼓起腮帮子，松气——木饰铃瞧得心痒，于是也眼一闭赌气似的往两颊鼓气——
　　你们敢再无聊点吗！在教室边上的小道闲逛也算了，羞耻度敢再高点吗！未来盯着前面两只鼓着嗉囊的兽类，真想往路边小园的树丛里钻。
　　“……其实，是因为我分不清优和铃，所以避免尴尬才这样叫的。”流歌玩得尽兴了，小脸快绷不住了，于是顿了顿，揉了揉脸，万分淡然地对木饰铃陈述这一不靠谱的所谓理由，而木饰铃对流歌的盲目崇拜情结严重，流歌说分不清，她也乐得给人家解释自己和胞姐的差别，听得未来在心里又是叹息，可怜的孩子，就你跟你姐那天南地北的性格身高差，说分不清的不是腹黑就是卖萌好不好！
　　“……”
　　“……所以小流歌以后叫我铃就好了~姐姐就是优哦，她一定也很喜欢你~~”
　　“……嗯，铃。”流歌有些不自然地应着随意转头，正好对上未来一脸撒娇般不满的表情，尽管姿势别扭，她仍不自禁地望着未来，眼中有什么在涌动，游离世外的浅笑却透出了失魂的烦躁。
　　未来知道自己整身映像倒影在流歌无意味的眸中，吓得心脏按不住地猛跳。她隐隐甚至有种越级的负罪与羞耻感，明明不是自己的回忆却无可自拔沉溺其间，不知不觉甚至纵容自己习惯了那样的笑容，那样的关切，那样的家，那样的……人。
　　苦涩顿起，未来闭上眼果然又是熟悉的问候从脑海深处传来，和前方的似水如歌之音融合，一遍遍冲击着她并不坚固的心房。
　　她是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亲人。未来知道这种偏执的想法很可笑很可怜，可是这也是她对自己唯一的救赎。当这份阴暗的情感随着现实中的她的到来被击碎的那一刻，她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再也不用负累如此地活着……
　　未来睁开快含不住水色的眼，倏尔又呵呵笑起来。
　　如果真的是这样，也算是真正的解脱了吧，毕竟，她的生命将在本体身上得到延伸，再没有多余的人有资格觊觎她们共享的，流歌。
　　未来闭着眼听着脚步声走了一小会儿，她一睁眼，流歌若无其事地转回头，和木饰铃小声说着什么。
　　未来盯着流歌的背影，视线仔仔细细从垂顺的长发滑到被遮住的腰际线，再从随步伐微摆的纤手间移到起伏裙裾，最后隐没在绝对领域，下的纯白色过膝袜覆盖中一双笔直的长腿上。
　　未来怔了怔，眼眶逐渐红了。
　　又转头看未来的流歌将惊疑藏在心底，只默默转回头去，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木饰铃源源不断的话题。
　　未来深呼吸，揉了揉眼，脚下不由一快，没注意小路走到尽头，一脸栽进了流歌松软的发间。
　　木饰铃双眸发亮地松开了流歌的手，扑向了拦于路前的一方精致错落的缠藤栅栏，脸搁在泛香的木栅栏两格间，合眼深深纳气入怀。
　　她身后的两人一动不动，从侧看去，如同抵着情人肩背恸哭的少女将泪水种进对方心脏里，誓将收获满未来的无泪花般，天然暧昧。
　　“真好呢……”未来喃喃，双手抱紧了自己，颤颤地让吻流连在浅樱味流转的软丝中，“是你的话……”
　　“是我的话，真的可以吗。”
　　前额抵着那人的心脏，所以那声音不再笼着雾似的诱引，而是随着韵律的心跳声真诚地传递过来，未来惊讶着，却不乐意马上逃开。
　　等铃出声，我就走，只要她出声，我一定马上就走……
　　思及此，未来任性地闭上眼，由着性子将脸埋得更深更深，鼻尖几乎就要撩开层层发丝碰到纯棉的衣料——
　　“中，二。”
　　未来僵硬了。她还保持着脑袋重心向前的状态，忽然浅樱缭绕，眼前人已原地转身，无含义的眸子微微呈俯视状朝她直盯下来。
　　“啊，未来你狡猾！那是我的位置！！”
　　刚刚就该出声的木饰铃小声尖叫，伴随着下课铃响起之时的喧闹，未来迷迷糊糊地被推了一把，仅两颊余留着温暖的柔软芬芳。
　　流歌巧妙地躲开了木饰铃欲扑进她怀中的撒娇，摸了摸她的头，看向未来时的表情称得上是很认真的严肃。
　　“自己想什么就是什么的话，世界是对立的。”
　　未来慢慢挺直身体，似乎迷惘似乎超然地看着流歌，透过木饰铃拦路捣乱的身影，两人的视线交汇，平平静静，须臾分开，一个继续高深，一个仍旧莫测。
　　“啊姐姐！小流歌帮我挡一下——她知道我高中第一天就逃课会找我麻烦的——”木饰铃一眼瞥见了那边一班教室走廊前似乎在四处张望寻找什么的木饰优，赶紧窜到流歌身后，顺便扯过未来的手将两人并在一起当她的人墙。
　　“……”
　　“……”
　　默契相视。
　　流歌宠溺地轻笑，未来微仰头，愣愣地看着阳光在她玉质的肤上游离，两人连接着的胳膊处的肌肤一个温凉，一个灼热。
　　鸟鸣水声悠扬，教学楼渐复平静，木饰铃从两人间探出头，征询意见：“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校长室！”未来别扭地转身，狠狠蹭了蹭她喜悦的小脸。
　　“随意。”流歌挂上符号化的笑容，一副怎样都可以的公式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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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校长和流歌开始谈话时，未来悠闲地半瘫在单人沙发上，漫不经心翻看杂志。
　　流歌公事公办的姿态无可挑剔，尽管一身清凉的纯色系私服，仍旧被她穿出了职业装的风范。木饰铃带着满身不乐意被三人赶回去上最后一节课，而未来这么阻碍视线的一大瘫，则是被流歌无视地都快要怀疑自己存在的合理性……
　　校长在一旁眼睛都快示意到抽搐了，未来不管不顾，继续死赖着。直到校长打了好几轮太极问候完对方令尊令堂令妹令堂妹等全族之后，终于忍无可忍地对流歌说声“抱歉”，然后起身走向未来，作势要拎起她扔出去。
　　“小祖宗，什么时候你都能赖着，现在有重要的客人，你就不能给我老人家几分薄面先回避一下么？”压低压低压至最低，校长头也不敢回，只觉这次凶多吉少——那边连最宠爱的心肝宝贝儿都派出来了，摆明的美人计不安善心，无论是对校还是人，未来都首当其冲不可回避，越是相关伤得越深，校长毕竟看着这孩子长大，心里不舍，只想着绝对不能让她在现场目睹自己被“宰割”的残酷事实。
　　“名先生，这孩子在也无妨。”流歌端坐，腰背笔直，品茶的姿势不卑不亢，她没有回头，只是在第三口时将视线放到无限悠远，透过对面办公椅后落地窗中的映像凝视着未来隐在无所谓下的叛逆和坚持。
　　“可是……”
　　“终要承担的，没人能帮她扛一辈子，是么？”
　　流歌看未来沉着一张小脸，小学生似的被校长念叨，觉得她真是又有趣又可怜，于是轻放茶盏，转头，语气轻柔地对两人笑道：“先生也不必过分在意，未来在也没关系的，并不是什么国家机密啊。”
　　校长对这毫无瑕疵的笑颜表示无奈妥协，沉默回位，而未来怔怔地盯着流歌转回身，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是怎么做到转身还那么笔直的？
　　不对不对。现在应该关心她要的是我哪个部位才对。未来狠狠甩脑袋，将双马尾甩地几乎要转成风火轮才遏制住眼泪飞出来，随即赶紧坐好，不知不觉间腰背挺得几乎察觉到了疼痛——
　　……
　　……
　　“…………组织捐献…………”
　　“什么？不是说是对她保密而且未来才是……”
　　“……请未来小姐来签字吧。”
　　“！等等…未来你过来做什么？”
　　“不是有人叫我来签字？”
　　早已按捺不住的未来佯装乖巧迷惘，快步而至立于流歌身侧搭上她的薄肩，俯身时发丝有意无意垂在嫩色肤间，撩得流歌一时没忍住轻颤，手中虚握着要递出的笔啪嗒一声滚落地板，几下翻转便来到了未来脚边。
　　心中紧张，未来弯下腰时眼睛往桌上瞄去，映入眼帘的却是放大了的一份——
　　“关于自愿、遗体全身、器官组织、捐献……？这是什么！”未来顾不得起身，一把扯过眼前的薄纸，还没来得及细看，校长也慌忙起身伸出了手：“未来，先给我！”
　　流歌坐得笔直，错手置于腹间，看向未来的眼神如同被曝光围观的孤儿般无措，灰寂的色彩渲染了她一双琉璃眸，逐渐晕开了她符号般固定的笑颜。
　　未来转头对着流歌说不出话来，心里类似激动疑惑的情感在见到她淡然之下的万念俱灰时忽然间烟消云散。
　　未来本想对她说，其实当初你们是把本体和克隆体放错了吧，她还想说，其实你们就是在做一个无聊的人体实验，现在玩崩了想拉我来收拾残局吧，但是在她此刻没有合上眼的当下，脑海却响起了那陪伴她十六年夜夜安眠的温柔呢喃。
　　“我最喜欢你了……”

　　张口的瞬间，未来扯过了文件，弯腰捡笔，再一字一顿划下大名，然后将笔尖扣进掌心，笑得堪称没心没肺地俯身笼住了流歌。
　　“我很感谢你们，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但是，除了活下去必备的东西，其他全部不要。”
　　“当然，‘其他’并不包括，你。”
　　耳畔回荡的声音稚嫩清甜，即使刻意压抑颤抖的声线也显得可爱有余，流歌疲惫地敛起所有表情，将文件装入袋中放进包里，对身在事外一脸关切的校长勉强笑了笑，起身欲走。
　　“你的笔。”未来没动作，任由流歌贴着她从她臂弯里离开，边说着边让纤细笔身滑入自己裙中暗袋里，追随流歌的视线伴着一声“随意”停滞在消失的门缝间。
　　“未来，你看到捐献人的名字了吗？”校长惨白着脸双掌张开撑着暗褐纹桌面，“那很重要！！”
　　“对谁？”未来嘴角半挑半垂，本性暴露般地满面嘲讽地睨着对面那个陪伴她十多年的母亲般存在的女性，“我？她？还是，你自己？”
　　校长避开了她咄咄逼人的注视与追问，扶额沉思半晌，捞过手边座机拨号。
　　“未来，你冷静一下，这对你不是什么……”
　　“不是什么坏事对吧？您在想，对一个有缺陷的备用来说，不幸遇难的本体的无私捐助是多么及时伟大对么？那么，我这个‘备用’万分荣幸地接受了，不拒绝不贪多，您还有什么不满么？”
　　不及错愕，手中电话接通了。
　　“……恩、为风…没事儿了，妈只是突然想你了……嗯，她很好……没事儿，真的没事了。”
　　校长的手慢动作放下，话筒敲在桌面，打断了里面急急的关切。
　　“未来，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了多少，但是，从此以后，全都结束了，不是么。”
　　未来深色的瞳仁亮起怪异的光芒，她陌生地凝视着眼前的人，嘴角神经质地不定时抽动，脑海里的画面开始搅动混合，在一片片晦暗中飞速旋转起来。
　　“结束了。结束了。那，我是谁？”
　　未来俯身，将鼻尖凑至残留着浅樱气息的椅背，闭上泛起血色的眸子深嗅。她遏制不了那份颤动的渴望，只有合眼见到她时才能缓解……
　　“未来，未来，你听我说……”
　　大人就是这样，当他们这样说的时候，往往什么都说不出来。未来再睁眼时已是笔直地站到校长身前，一双难辨色彩的水眸满是无由来的倔强。
　　“我不会再伤害她。把她给我，我要见她。”
　　“…………未来？”校长退后一步，强压下心底的惊惧。她隐约明白眼前人要的是什么，但她不敢直视那张脸，不敢看进那双泛血的瞳仁，不敢去探究里面挣扎的是哪个不甘不屈的灵魂，她宁愿未来下一秒忽然软绵绵地趴进她怀里撒娇，如往常般拖着调子说“骗你的嘛”，也好过此时落入轮回的“未来”……
　　大门抖动了几下，被推开时漏进了几声熟悉的轻唤，未来一转头，校长沿着桌椅间隙滑下，大口地呼吸找回心跳时，却听未来脱口叫了声Akira。
　　A、ki、ra。
　　“妈……”名为风讷讷地站在原地。
　　“风，救未来，快！”校长晕过去之前，除了这样的想法，已经无暇再顾及
　　其他多余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