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界》ccrystal

4、Episode Ⅱ

　　未来抬起头，看着讲台上的地中海老师，又看看教室外搂成一团慢慢挪动的木家姐妹，头上冒出一个巨大的困倦的问号。
　　不是已经跟校长说过把十班的班主任和二班换过了么，木饰优这是遇见暗恋对象激动地中风了么，竟然要妹妹这么搀着…
　　未来抹抹眼角因为呵欠过长引出的泪，朦胧着视线扫过整个班的各匹牛鬼蛇神，兴趣缺缺地转头用眼睛横太阳——几秒过后，脑子里弥漫一糊糊发亮的黑点，她才自虐结束似的闭上眼缓缓沉入梦乡——
　　“小澪，上课要认真，晚上我会检查功课的哦。”
　　“澪，不喜欢老师就把他想成一个啰啰嗦嗦的大萝卜。”
　　“小澪，晚上想吃什么呢？我们去唱歌还是游乐园？”
　　………………
　　…………
　　……
　　…
　　熟悉的滴水与鸟鸣啁啾声由远及近，将未来虚虚恍恍扯回现实。
　　朦胧脸。
　　——“老师您辛苦了！老师再见！”
　　随着推后凳子起身鞠躬向外疾步走的一连串动作，未来期间连眼都未完全睁开，只顾着自己往外冲，哪儿管得上讲台上那一汪险些要气沸腾的地中海爱琴海，一路不停顿不喘气地冲进隔壁楼三层的校长室，打算关心一下“中风”了的木饰优。
　　“冒冒失失的，未来，现在才刚下课几秒，就这么急着来看我这老太婆了？”校长和蔼地笑，“小铃正陪着她姐姐，上节课刚开始不久就说中暑，现在还在隔壁躺着呢。”
　　“中暑？优？她中暑？”
　　“怎么这表情，你这熊孩子，小优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就不能中暑了？”
　　未来抽了抽嘴角不再说话，转而大大咧咧地往会客沙发上一瘫——瞧这架势就是打算睡过一天去的预备动作。
　　“开学第一天就困成这样，以后怎么办？”校长也不介意，笑吟吟地抿了口茶，“就算不用担心学习，天天不露面可没法在学生面前树威望啊，等你毕业了，我可不再替你管这学校了,到时候怎么办？”
　　“那就扔了吧扔了吧扔了吧——”未来抓来靠枕刚要捂脸，又想到这是人家拿来垫那啥啥的赶紧推开，双腿一并挺直腰正姿坐定：“还有…跟他们家说，不用对我有什么歉疚感，天天补这个拿那个，我也不好意思，克隆就克隆，备用就备用，我又不介意，反正我一个人，到时候要器官啊什么的，能跟我打声招呼再取都是要感恩戴德的，就算人家硬拿，我还能不给？”
　　未来无表情却用撒娇样的口吻说完，莫名感到一丝心酸，于是就把抱枕揉在怀里虐了一虐，唔唔地蹭蹭倒头欲睡。
　　“未来。”校长敛去了笑意：“你知道了多少？”
　　“差不多那些…了吧……”嘶嘶嘶熟睡般地喃喃，未来在宽阔舒适的沙发上背过身去，眼睛埋在头发里睁的圆圆的。
　　空气沉淀下来，半晌，耳畔才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未来，该上课去了~”木饰铃拨开未来的刘海，让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露出来。
　　“啊……还有几分钟？”未来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就钝钝地疼，但她装成初初睡醒不想动弹的样子迷茫起一双深海色泽的眸子，假意什么都不知道地问着时间。
　　“……未来，姐姐都回去上课了，现在第三节课都要结束了，你听——”
　　滴水声随着鸟儿啁啾涌来，未来觉得自己快被这温柔的自然之音柔碎了：“校长姐姐，能劳烦您换个‘起床铃’么？”
　　校长嗔视她一眼，走到沙发边一手一只脑袋地抚抚：“我有事儿出去了，你们自己玩，不许乱动我东西，嗯？”
　　“嗯，校长慢走。”木饰铃乖巧甜美地笑了，稚气地仰起头在校长手心蹭蹭，小猫儿似的惹人疼爱，反观未来只是娇慵地打呵欠伸懒腰，在沙发上四仰八叉——
　　“别忘了替我转告啊，校长姐姐~”拖着调子泛着泪意嗡嗡嗡，未来知道她听得懂，连重复关键字都懒得：“那您白白、慢走……”
　　门关上了。
　　木饰铃笑嘻嘻地拍拍她无防备的嫩肚皮，看她制服上衣掀起压住了领结，窄窄的腰线笼在浮浮隔着窗帘垂进来的润白光芒中，竟半晌眨不了眼。
　　“未来，你真漂亮。”木饰铃很真诚地说。
　　“谢谢，你也是。”未来轻而缓地摸她的头，对于这种表面在说她其实不知道说谁谁的赞辞很没有好感。
　　但她就是不表现出来~
　　“哪、哪有…还是未来比较……”
　　“小铃，你先回去上课吧，不然你姐姐又要来找我麻烦？”未来切断少女尚未蔓延开的羞涩，不动声色地往沙发里缩了缩，合眸。
　　“……哦。”木饰铃抿了抿唇，轻轻巧巧地站起，和未来相似的双马尾上的小铃铛晃了晃，随着她转身的动作，发带飘下来，和发梢纠缠着撩过未来的脸侧颈间——
　　“……你怎么换洗发水了……”

　　“啊未来别扯疼疼——”
　　未来顿时错愕地跃起，却和头皮受疼而后仰的木饰铃撞成了一团。
　　木饰优捂住脑袋，呆呆地坐在呈五体投地状趴着的未来腰间，澄澈见底的乌眸倒映出大开的门间细长的一抹人影。
　　“…………你、你起、来…………”未来小脸儿都绿了，她只觉腰围瞬间就小了不止一圈，而且随着木饰铃呆滞不起的姿势在无限地缩啊缩直到变成一条直线……………………
　　“流歌。”靡丽嗓音浮在漫不经心的淡薄浅雾间，正正经经地飘来。
　　木饰铃微张口，还未想到要先起身救救那个快被她压折了腰的未来，只是眼睛随着那一步一步走近的纤润双腿越瞪越圆、越瞪越圆——
　　“木小姐，好久不见。”
　　木饰铃难耐地跳了起来。
　　“小流歌……流歌！！”
　　未来虚弱地咳咳喘喘，眯起的泪眼中两团身影合在一起，却因微妙的身高差贴不到一处，于是她感受着腰间疼痛遗留，又想笑又觉得心底冒出来一股子说不出的酸味……
　　“小流歌为什么穿裙子呢？”木饰铃紧圈流歌，两颊搁在柔软间，露出透亮的明眸仰视着流歌的玲珑颈项，满眼的着迷晕开层层涟漪，“我好想你~~~”
　　“……”未来扶着腰，一脸不淡定地强装淡定，她的视线在流歌身上徘徊几遍，即使偶尔对上那双琉璃眸，也只、是淡定地抚了抚刘海眯眼假装近视看不清而、已，毕竟心里的酸意来得毫无预警，在她聪明的大脑尚未寻着根源前，她不可能轻举妄动——
　　“啪嗒。”
　　“未来你又扯我做什么！！”
　　木饰铃仓促退后一步，却不松手地带着流歌往前一步，脚步兜转间未来再次被压倒，只是她自（zuo）作（si）孽，本次是真正摔得个仰面朝天外加被压地再翻不了身——她还在作痛的腰又被折了一次！
　　“……对不起。”未来心头弥漫的酸味消失了。她背贴着沙发收了收手臂，脑海中又有谁在叮嘱着不可以这样不可以那样，那陪了她十六年的声音倏然放大在耳边，温暖熟悉的肌肤触感令她不自觉地滑出几滴灼人的泪。
　　“未来……”跪坐在未来上身倚靠着沙发的腰腿间，流歌怔怔地伸手撩开她已湿热的刘海，几秒间已将一个清淡浅樱味道的吻落于她垂眸颤的睫间，“不哭…乖…”
　　在倒向未来怀中前几秒被推到一边去的木饰铃失去平衡，此刻半撑起身，入眼即是一副旁若无人的相拥图，明明充满莫名的槽点，她却吐不出半个字来，因为这幅画实在太精巧迷人，除了噤声静赏，她找不出更累赘的动作……
　　半晌。
　　“好些了？”流歌膝间抵地，因跨坐的姿势有些吃力地将一双玉柔在未来受创不浅的腰间恰到好处地按抚，“我们先起来，好不好？”
　　未来低着头，安静的侧脸传达出熟睡的信息。
　　三人的腿交缠成一团，流歌小心翼翼地秉着呼吸，蹙眉收腿，再慢慢扶着未来肩后的沙发一点点起身，星点深沉的瞳中有什么闪过，却快的连她自己都抓不住。
　　“小流歌，”木饰铃小小声地唤，她的腿已经被未来压得快失去知觉了，“我好疼……”
　　流歌站起活动了会儿，然后俯身将未来双腿曲起以便木饰铃抽身。
　　“……那个。流歌和未来很熟吗？”木饰铃边站起边嗫嚅着，眼角余光偷偷在两人身上打转。
　　流歌抚平半身裙的褶皱正襟危坐。未来靠着沙发坐在地上半曲腿，她的脑袋往下点，耳后泛着可疑的粉红色，整个人如一尊凝固的雕塑般静止。
　　“……不认识。”流歌扬了扬唇角，浅浅的笑意在薄凉淡漠下荡漾，并拢的双膝轻移间碰到了坐在她脚边的未来的脸。
　　“！”未来受惊吓般睁开眼，一转头，唇瓣刷过流歌腿侧，顿时浑身一颤，向后连滚带爬地弹开来。
　　流歌反倒轻笑出声。她的唇透粉水润，抿起时线条不轻不重，修饰着小弧形的眉眼，衬出纯粹的愉悦之情，只是更深的情绪裹在眼底，隔着雾气让人难以触及。
　　未来不可抑制地想要靠近她，渴望温暖的心与每一寸肌肤都在哭泣挣扎，然而理智告诉她，越接近这伪装在冷泉上的暖雾，就会被内里的真实伤得越彻骨。
　　她的一切，都是如同没有父母的出生一般被安排好的轨迹，随时都有被掐断的可能，而前十六年人生中，只要闭上眼就会出现的音容笑貌，全都是未被他们发现与计算入内的……意外。
　　未来复制着流歌的笑容，歪着疼痛的身体摸到木饰铃身边。
　　“小铃，我们该去上课了。”
　　“可是，哦，那，小流歌，我们先走了……”
　　木饰铃瞄了瞄未来挡在刘海阴影下的脸，不舍地看着走到校长室落地窗前兴味索然朝外眺望的流歌，小跑几步抓着未来的上衣下摆，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踏去。
　　“……”
　　门合。
　　未来果决地往楼梯走，木饰铃撅着嘴跟着她。
　　“未来，你真失礼。”
　　“……。”
　　“未来，你是不是喜欢上小流歌了？”
　　“小铃，听我说。”
　　“喂——不要突然停下啊……会滚下去的、咦？未来你怎么了？不、不要哭啊……”
　　“我必须先道歉。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是，如果有一天，如果，我是说，害的你失去一个朋友，我真的很抱歉，对不起，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也许还要请你转告她们，我不知道，但你……”
　　“未来，未来？你怎么了？不哭不哭，什么抱歉道歉的，你在说什么？”木饰铃慌忙踩到与她同级的阶梯上踮起脚尖笨拙地去抹她的脸颊，可是未来弯下腰喘着气，良久，苦笑着将头埋在她怀间摇摇：“没事儿，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木饰铃抱着未来轻抚她的背，直到未来逐渐停止了颤抖站直身体。
　　“铃，你先去上课吧，我没事的，你……不要耽误学习。”未来揉了揉眼睛，勉强对木饰铃笑了笑，拍着她的肩轻推了下，让她赶紧回教室。
　　“可你还……”木饰铃愣了愣，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瞪起眼睛撅起嘴，“你是不是又要躲去厕所哭到晕过去？”
　　“噗唔————”
　　“喂喂————”
　　异口异声。
　　未来吃了个惊，因为不用抬头她也知道这是……她的声音，是她欲忍又忍俊不禁时满怀宠溺的愉悦。
　　“小、小流歌！”木饰铃一脸朝圣般的崇拜闪闪发光，她紧紧握住扭头向下望的未来显得无处可放的双手，激动地语无伦次，“校长回不来啊不是是不会回来呃反正、反正，小流歌，不如，不如我们先去熟悉一下校园吧？”
　　未来对未来的伤怀恐惧被木饰铃掰成了几条无语的黑线，而那个满身无所谓，气场低调强大的人反倒感兴趣地点了点头。
　　“不会影响你们学习？”流歌开口，依旧是正经到漫不经心的调调，“现在还是上课时间呢。”她一步一步地走下一级一级又一级，逆光看不清她隐在朦胧中的脸，可是鲜见的活泼令她整个人立体而生动起来——熊孩子顿在第四级阶梯，一蹦，一蹦，又一蹦——流歌出现在木饰铃惊奇惊喜的表情前，浅淡的笑容似乎是固定的符号，引人浮想联翩。
　　“没关系的说，我们早就自学了，上课才是耽误时间的说。”木饰铃连连摆手摇头，像只甩毛的小狗，一侧马尾又甩了未来一脸。
　　“那就麻烦木小姐和未来了。”流歌绕过木饰铃，继续往下蹦了几级，又背手转头仰视两人，笑容在光亮下单纯而柔软，生生扎进未来被阳光灼热的脑海里。
　　未来被木饰铃扯上跟随着流歌，她的目光锁着流歌一缕裹在光中飘起的发丝，竟恍恍惚惚生出将它掐断扬灰满身的扭曲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