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衡非

8、越州之行（一）

　　第二日，叶苇心有成竹地等着蕲州府尹给她送马来，没料到只等来了师爷的推脱之词。
　　“姑娘，我家大人已经在帮姑娘调遣马匹，不过这几日正巧赶上秦山那边山体作业，实在抽不出马匹来，望姑娘再略等些时候，一定挑给姑娘最好的马！”
　　叶苇一听就知道蕲州府尹是在拖延时间，心里着急：我这多大牺牲，八百年没一回地穿上女装见人，若是搞不定，我这也太亏了！叶苇想着扮回女装所糟的罪头皮就是一阵发麻。
　　眉毛被修成了弯弯的柳叶眉，不复她沐盟少主的凌厉剑眉，粉黛红妆，生生掩盖了她相比其他女子更显棱角脸庞，变成了一张温婉俏丽的绝美女子。回到铜镜前，她都不认得自己了！还有就是头发，整整花了一个时辰！本来不过随意一个绾一个发髻，一只玉簪别住就好，换成女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各式编发花式绞在一起，编出飘逸又端庄的头发来。也不知道楚淮从哪儿学来的这手艺，明明自己的头发就只是简单的花样而已。
　　谁让少主要假扮宗室女。
　　楚淮如是解释着，生生用了两个时辰才给她换好了装束。
　　“我最多再等半日，入夜之前，我要看到马车！不然，你们都给本姑娘回乡种地！”叶苇负起地鼓起下巴，事实上也的确是生气地说道。
　　在这么偏远的蕲州，封芸表妹的身份应该是安全的，只是，也瞒不了许久。一旦有人曾经接触过她，就能明显地看出不对来。
　　因为……封芸那位表妹，芳龄才十岁！

　　果然，叶苇没有等来她想要的马车，却等来了官府的兵马围困。
　　“这是什么意思？”叶苇挑眉，也不做她女子的娇弱态，露出三分沐盟少主的霸气来。
　　“就是这个意思！”蕲州府尹跺着脚步气势汹汹地走进来：“你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欺骗本府，冒充长平侯的表妹，今日，本府就要将你拿了！”
　　堂堂一个州府府尹，居然这么被骗了！不仅是他的尊严被蔑视，差点还坏了丞相派的差事，这绝对不能原谅！
　　“冒充？”叶苇不屑地蔑视他，“你不过是个四品小官，从没见过本姑娘也敢说我是假冒的？”
　　“府尹大人的确没有见过姑娘，当然老夫也不曾见过。宗室贵女，怎会轻易见人？”蕲州府尹身后走出一个白发白须的老头，目光迥然，却带着不屑。“可是长平侯表妹出生时，我还是送了一份贺礼的，我记得那是十年前的事。”
　　这人，正是丁忧回乡原在工部任职的蔡大人。
　　好吧，这下强撑也是无用。叶苇所幸丢了她的伪装，翻起了白眼。
　　“我这也是没有办法，要不是你征用了全城的马车，我楚……”既然你这么不配合，叶苇也不介意与蕲州府尹正面理论一番他征用全城马车的事。
　　“谁说本侯只有一个表妹了？！”
　　清亮的声音自门口传来，紫堇色的衣袍翻出花来，一转眼就行至叶苇身边。
　　“封芸……你不是被禁足了么，怎么会在这里？”叶苇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女人，被封芸的突然出现惊到，皱着眉头问。
　　封芸才是被惊到的那个，叶苇黛眉微蹙，嘴角些微有些抿起，任谁看了都是一副撒娇的样子。封芸不由自主地浮上了笑容，一手敲上了叶苇的脑袋：“要叫表哥！”
　　表哥个鬼啊！本少主比你大！
　　叶苇暗自翻了个白眼，可封芸出现得实在太及时，要解眼前这燃眉之急，只能顺着他的话！叶苇扁扁嘴，极不乐意地叫了一声：“表哥。”
　　“嗯，这才乖！”封芸还停留在叶苇脑袋上的手耐不住心中泛起的欢喜，蹂躏起了叶苇圆润的额头。
　　叶苇瞪他，封芸丝毫不怕，目光飘向蓟州府尹，那意思：不要我帮你解决？
　　叶苇无法，只能任由封芸蹂躏她的脑袋。

　　“蕲州府尹是吗，居然要将本侯的表妹拿下，谁给你的胆子？！”封芸在京城一直是低调的，没人见过他发过脾气，也没人见过他拿自己侯爷的爵位压过人。但今日的封芸，是不同的。他是当朝国舅，他是皇帝御封的长平侯，他有资格摆谱！
　　蕲州府尹一个脑袋两个大！
　　怎么一个长平侯表妹还没摆平，这是又出来了一个长平侯？！蕲州府尹怒从中来：“你们不用演戏了！蔡大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长平侯表妹分明才十岁芳龄！冒充长平侯表妹还不够，连长平侯也敢冒充，看本官不好好教训你！”
　　蕲州府尹一声令下，衙门的捕快就要一冲而上。
　　“老臣见过长平侯！”蔡大人年纪大了，好半天才从封芸已经张开的脸上看出他少年时的模样。这，这果真是长平侯！
　　什……什么——
　　蕲州府尹一下子扑到了地上！
　　剧情反转得太快，蕲州府尹被吓得话都说不清了：“侯爷就是丞相的伯父长平侯？！”
　　“本侯确实是长平侯，不过我爷爷并没有兄弟，我伯父周丞相也没有伯父，府尹大人的神志似乎不太清楚了”封芸“啧啧”叹了两声：“这吏部历年的考核也太松懈了，这么神志不清的府尹还留在任上做什么？”
　　“侯爷，是下官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呀！”怎么能连这么一句话都说错！蕲州府尹心里慌乱，难道这回升官不成，反倒要被削了官位吗？！
　　“一时糊涂？我看最起码也三时糊涂了？！又要抓本侯的表妹，又要教训本侯，甚至想让本侯犯下对伯父的不敬之罪，这区区一盏茶的时候，已经是糊涂了三回了呢！”封芸不为所动，掰着手指开始算账，一条一条细数过去，蕲州府尹的脸色是越来越白，最后，索性瘫倒在地。
　　封芸毫无怜悯之意地看着脚下求饶的蕲州府尹，假装不在地问叶苇：“你说要我要拿他怎么办？”
　　封芸是个没有实权的侯爷，根本也不可能随便罢免一个府尹，但在蕲州府尹的眼中，这个皇后的嫡亲弟弟，丞相的亲侄子，皇帝册封的长平侯，那是个动动手指就能主宰自己前程的人呐！
　　“求侯爷高抬贵手，下官一定，一定听从侯爷调遣！”
　　“所以，马车……”
　　“下官立马去办！”蕲州府尹腿也不软了，如同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骨碌就站了起来，匆匆下去了。

　　封芸没必要摆谱了，单脚一跨，在叶苇身边坐了下来。“怎么了，事情都帮你摆平了，怎么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叶苇扭头，拿脑袋对着他：“这狐假虎威果真是有效，古人诚不我欺！”想她一个叱咤江南的少主，身上背负着江南几万人的生计，不知道做了多少安定百姓的事。到了外地，居然比不过一个纨绔子弟的一句话。
　　“怎么了，就准你打着我的旗号坑蒙拐骗，不准我摆出身份压人？”封芸好笑，也不知道叶苇哪儿来的不快，“再说了，我可不是狐狸，我真的是只虎，虽然没什么攻击力。”
　　叶苇被封芸的自嘲逗乐了：“什么虎呀，分明是只猫！”
　　虎也好，猫也罢，只要叶苇乐意，是什么都无所谓。
　　封芸顺着她，叶苇却还不罢休：“笑什么，占我便宜很有意思？”
　　“你说我是猫我都认了，哪里还敢占你的便宜？”封芸冤枉。
　　“你是狐是虎还是猫，与我何干？我是说，你才不是我表哥！我只有一位表哥。”
　　“这也不能怨我，你若是开始就说是我表姐，我也是认的。是你自己选的表妹。”就算封芸再怎么迁就叶苇，这个错儿他可是不认的。再说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的。这种便宜，可不是平日能占的。
　　“……”叶苇一噎，还真无话可说。为什么当初自己不说是长平侯的表姐呢！！叶苇默默咬着下唇，下次，绝不干这等蠢事。
　　叶苇无言，想想封芸狐假虎威也罢，总是给她办了事，这才平复了心底那点不爽快：“不用禁足了？”
　　“皇上给我递了话，准我偷偷溜出来。”
　　皇帝到底是在想什么？从让默言送来令牌开始，叶苇就在猜皇帝的用意，是这份国礼关乎两国外交太重要呢，还是皇帝有意顺水推舟？这个时候封芸的出现，大约也应该是皇帝的意思？
　　叶苇怔怔地想着今上此举的意味，不由得出神。

　　封芸也不打搅她，兀自看着叶苇。
　　叶苇穿着女装的样子原来是这样的。封芸记得小时候也见过叶苇穿过女儿装，仅仅只有那么一次。那是秦家主母同叶苇的母亲一同庆生的筵席，叶苇同表妹秦家姝娈一同献舞，两人模样本就有六分相像，加之一样的红枫衣，一样的飞天髻，如并蒂之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时隔十多年，叶苇女子的模样还是惊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