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衡非

19、西筑旧事（三）

　　叶苇与夏鸣澜聊了许久，直到夕阳如血才想起来龙舟赛已经结束了。
　　“走吧，去看看沐盟有没有夺下魁首。”夏鸣澜看着天色，盘算着要回宫去了。
　　叶苇颇为自信：“走，去喝我沐盟的庆功酒！”
　　夏鸣澜无奈地笑，也就是叶苇了，这么霸道还风采煜煜。
　　不对，这风声不对！
　　夏鸣澜来不及思考，一把拉过叶苇。项颈交错之间，两人就换了位置，一把飞刀擦着夏鸣澜的背飞了出去。
　　“你没事吧？！”叶苇的耳畔响起夏鸣澜忍痛的闷声，赶紧问道。
　　“没事，只是擦伤。”夏鸣澜反应很快，要害都躲了过去。
　　可是躲过去一把飞刀显然不够，一个黑色的身影向他们猛扑过来。
　　短刀在夕阳的映射下闪着红光，却没有一点暖意，惊鸿一般向他们飞来。夏鸣澜拉着叶苇的手推开她，随后自己向后躲去，两人一前一后，正好躲开了瞄准脖颈的匕首。
　　“陆长远！”
　　叶苇看清了行凶的人，居然又是陆长远！
　　叶苇下了几次命令，沐盟翻了京城两层地皮也没有找到的陆长远，竟然就在她面前！竟然还在执行着他的报仇计划！
　　不过是几个月，陆长远的身手又有了不小的进步，关彪一定会很欣慰吧。
　　可是，不容叶苇说话，陆长远的短刀又刺了过来。
　　夏鸣澜登基以来很少有机会出手，但论起身手，他并不差。夏鸣澜师从前护城军统领秦茯，十六岁就随征北戎，斩将夺帅。陆长远的身手是不错，可三十招后就落了下风。
　　“我输了。”随着短刀被夺，陆长远痛快地认了输。为什么沐叶苇身边总是有高手！楚江也就算了，栽在他手里那么多次陆长远也习惯了，为什么其他人身手也这么好！上次在游船上的那个是个高手，这次居然还是高手！陆长远愤恨地瞪着叶苇，眼珠子里都要冒出火来。
　　叶苇见终于有机会说话了，正要把在越州遇到关彪的事和陆长远讲，却发现，他们被一群黑衣人包围了！

　　“今天真的是个好日子。”为首的蒙面人抽出刀剑，对着闪亮的刀刃吹了一口气，“特别适合杀人。”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这话本来是叶苇要问的，没想到陆长远替她问了出来。刚刚那恶心的台词，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既然是我们让你来的，我们怎么会不在？”蒙面人还是漫不经心地吹着刀。
　　“你们骗我！”陆长远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对着蒙面人就是一声怒吼。
　　“骗你？我们有什么需要骗你？”
　　陆长远指着叶苇反问他：“你们明明说过只会帮我寻找杀他的机会，你们明明承诺过不会插手我报仇！”陆长远愤怒地看着眼前这群出尔反尔的人。
　　“我们没有插手你报仇啊，我们只是‘碰巧’也有账需要找楚少主算一算。”沐盟这些日子又抢了他们好几单生意，这仇可是真真的。
　　“你……你们！”无耻！
　　叶苇替陆长远补完剩下的两个字。
　　陆长远这下知道他是被利用了。也是，哪里来这样的好事，帮他打探叶苇的行踪，磨练他的暗杀身手，却什么报酬都不要。但找叶苇报仇是他苟活至今的执念，陆长远怎么可能拱手想让！阻拦他报仇的人，就是他的敌人！
　　陆长远迅速捡起掉落在地的短刀，恶狠狠地与蒙面人对峙。
　　“他是我的仇人，只有我可以杀他！”陆长远要的是手刃仇人，他不能让沐叶苇死在别人的手里！陆长远这么告诉自己，握着短刀的手更加稳重了。
　　陆长远与沐盟之间确实有血海深仇，他一定会亲手报仇，只是他陆家和沐盟的仇怨，与旁人无关，这些人想要利用他的仇恨达成刺杀叶苇的目的，想都别想！
　　“你放心！杀死楚少主的人当然是你！”为首的蒙面人打了个眼色，十几人将陆长远和叶苇夏鸣澜一起包围了起来。
　　“楚少主被人寻仇杀害，凶手重伤晕倒被捕。这个案卷京都府应该会很轻松吧。”他们一开始利用陆长远的目的，就是找个替罪羊，不然何必给那小子打探消息供他吃喝。
　　不用陆长远解释，沐叶苇已经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经过。沐盟少主进京，多的是监视他的眼线，陆长远刺杀叶苇的那件事当然也被有心人放在了心上。联合陆长远对沐盟少主动手，随后将栽赃给陆长远，真是一着好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再加上栽赃嫁祸，连少庄主一下子这么聪明我还真有点儿不习惯呢。”
　　“你……你怎么认出我的？”连枫是蒙了面的，没想到居然一下子就被沐叶苇认了出来，气上心头，一把抹下了面巾。
　　“这话能说得这么恶心人的，除了连少庄主，还真没有旁人了，我就是想认不出来，也挺难的。”
　　“你！”连枫气急，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脸上的肉不自主地抖动：“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叶苇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连少庄主，我要是你，我就不会这么做。”
　　“你什么意思？”
　　“如果我死在这里，一定会让你连家满门陪葬。”叶苇神色倨傲，“你们以为光是靠京都府尹就能帮你们粉饰过去吗？未免也太小看我沐家了。”
　　“哼，想吓唬我？”连枫不以为然，京都府尹的官儿是不能一手遮天，但是断个江湖仇杀的案子绰绰有余，连送交刑部复核就不用。沐叶苇才来京城多久，这京城的水有多深，一两个月可看不清。
　　沐叶苇就是要吓唬连枫：“这么无知还敢在京城嚣张，会很短命的。你知道我祖父是谁吗？”
　　“祖父？”谁都知道沐盟是主母当家，居然还有一个老爷子？
　　“我祖父就是太宗皇帝御封一品端睿沐荫候！品阶仅次于亲王。”叶苇轻笑，“杀一个一品侯爷的孙子，整个京城怕都是要抖一抖的。”祖父献爵被先帝驳回了，虽然退出朝堂，这位分可一点都没变。
　　“什么！”这怎么可能！
　　连枫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沐盟不是江湖门派么？什么时候变成了侯爵世家！
　　“少庄主，事已至此，我们没有退路了。我看这楚少主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说的不一定是真的。”连枫动摇了，可被手下这么一提醒又自信了起来。可不是么，他可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沐荫侯，再说了，连家庄身后的那一位，可是位高权重，只要沐盟没有真凭实据，根本动不到他连家庄！不能给叶苇拖延时间了！
　　连枫下了决心，一挥手，“动手！”
　　所有人向着叶苇三人扑了过去。

　　叶苇心道不好，刚刚她才发现楚江居然没有跟过来，她搬出祖父的敕封封号也是有心震慑一下连枫，能让连枫收手当然最好，若是不能，也能拖延一下时间。叶苇是说了去码头看赛舟的，却拐进了林子里，楚江定然是寻错了方向，拖延一下时间说不定能让楚江赶上。
　　没想到连家庄里也有几个有脑子的人，居然看穿了她的意图。
　　陆长远先一步冲到黑衣人的跟前，冲破了他们的阵型，夏鸣澜有伤在身，却也挡在了叶苇的身前，护着她且战且退。
　　眼看着已经到了河岸，连家庄的人已经包抄过来，后面已经无路可退，叶苇不想连累夏鸣澜：“你快走吧，不用管我了！”
　　“不行。”夏鸣澜没有思考就断然拒绝。当年，他来不及救姝娈，今日他必须救叶苇，不然日后九泉之下与姝娈相见，他有何颜面！
　　“默言！”叶苇心急如焚，他再不走就真的没机会了！“他们要对付的人是我，于情于理，你都无愧于任何人，若是你受我连累，我于心何安？！”
　　“无愧于任何人不代表无愧于心。”夏鸣澜没有动摇，这一瞬间，他不在乎他皇帝的身份，不去想江山社稷，不考虑天下无主的后果，他要护着叶苇。八年来无数次午夜梦回的心痛，辗转难眠的悔恨，他不想再加重了。叶苇，是姝娈最亲密的姐妹，也是他唯一能补偿姝娈的地方，夏鸣澜绝不会抛下她！
　　穷途末路。
　　陆长远大约是落败了，已经全然看不到踪影；夏鸣澜也添了好几处伤口，月牙白的锦衣遍染血迹，如同冬日雪地里绽放的红梅。
　　除了身后滚滚的河水，连枫的人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
　　“抱歉了，沐叶苇，哈哈哈——”连枫的嘴角上扬的角度太大，连牙龈都遮不住了。沐盟，让你们不把我连家庄放在眼里，沐叶苇，让你不把我连枫放在眼里，我让你今后都没有机会笑我！
　　叶苇反倒是不着急了，“祝贺你了，连枫。”说完一反刚刚的淡然，抬手一只袖箭就射了过去。
　　然后，叶苇用尽全部的力气，抱着夏鸣澜朝着河水中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