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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西筑旧事(二) ...


  •   采荷突然凝重的话倒是让一直刻意瞧着旁边的叶苇转过头:“哦,到底是什么人?”
      “京都府尹。”
      夏鸣澜也来了兴趣,“黄泽正?”这倒是挺意外的。“黄泽正居然也爱好声乐美人?这倒是没听说过。不过他也只是个京都府尹,在京城里,也算不得什么大人物。何至于让见惯权贵的花魁如此担忧失色?”
      叶苇觉得很有道理,“是啊,就连我这种久居江南的人都知道,京城名妓出入的可都是侯门相府,结识的都是达官贵人,就算是赎身脱籍,也是要自己愿意的。一个京都府尹而已,不愿意就直说呀,他还能强迫姑娘不成?”
      采荷被夏鸣澜和叶苇的话打乱了,毕竟她知道的也不多,只是自家姑娘很是着急,她也就跟着着急了。“这……”采荷不知道怎样解释,只能干巴巴望着封芸。
      封芸脸色明显不太自然,顶着叶苇和夏鸣澜怀疑的目光无法逃离,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黄大人是京城父母,风月场上的人谁能不卖这个人情给他。这种事我也略有些耳闻,据说黄大人他买过好些个姑娘,只是这些姑娘都没有被纳为妾侍,应该是送人了。”
      怪不得这个寒夏姑娘如此着急了。
      被官员买回去作妾原本是这些青楼楚馆的姑娘一条不错的出路,可是,不能入籍到官员的府中,而是以奴籍的身份被买走送人,这可能就是一条绝路了。谁知道买下她的人会将她送给什么人,若是什么有特殊爱好的人,那下场简直还不如民间娼妓。这如何能不教寒夏害怕?
      只是,“你是怎么知道的?”夏泽正是京都府尹,他有胆子这么做,自然凡事都小心得很,不会露出什么尾巴给别人抓住,封芸是怎么知道的?夏鸣澜自问勤勉于政,从来就没收到过弹劾夏泽正的折子。
      “咳咳。”封芸头上冒出两滴虚汗,这让他怎么说才好。“在寒夏姑娘之前,萃曲苑的头牌姑娘是华裳,与我也相熟。”
      “相熟?”叶苇揶揄道:“看来侯爷的红颜知己还挺多的,不知道过阵子云玉公主来京会不会很失望?”
      “云玉公主?”夏鸣澜倒是不知道封芸和那位西筑公主还有这方面的交情了?
      “叶苇……“封芸无力解释,谁让他以前沉迷烟花之地是事实呢。他想解释说他不过是做个样子给姐姐姐夫伯父们看的,可他怎么能说?!姐夫就在他边儿上坐着呢!要真说了,岂不是坐实了他的欺君之罪?!
      叶苇也没打算要听他解释,抬起两根手指敲敲桌子示意他继续说。
      “华裳姑娘离开的时候,我也甚是惋惜。华裳一直没有透露她离开萃曲苑是跟了什么人,直到后来寒夏带来了她的死讯,我们才知道,原来她被卖给了一个大商贾,受虐而死。寒夏托我替华裳讨回公道,可是,华裳是奴籍被买下的,只要不是被谋杀,根本不能追究主家的责任。”封芸耸耸肩,无力地叹息。
      夏鸣澜在叶苇跟前一直噙着的轻松微笑难得地不见了踪影:“你是说,这是黄泽正造成的?”
      “那是寒夏姑娘告诉我的,她是最后和华裳见面的人。我没有去查。”封芸不敢看夏鸣澜。皇帝陛下应该对他很失望吧,明明有机会救那些女子的,他却什么都没有做。
      “那你打算怎么办?”夏鸣澜却不放过封芸。这分明是谋杀,朝廷三令五申的户籍管理都是废纸吗?!居然还是朝廷官员买卖人口!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封芸他明明是知道的,他也有能力去查清楚的,他却什么都没做。这些年封芸的所作所为夏鸣澜都看在眼里,夏鸣澜一直以来都觉得封芸这个样子倒是很让他省心。一边是外朝咄咄逼人的周丞相,一边是内宫柔情难却的封皇后,封芸若也是个有上进心的人,夏鸣澜定然很是头疼。
      “因为黄泽正是周丞相的得意门生?”夏鸣澜词严厉色。夏鸣澜还是迁怒于封芸。这背后多少条人命陨落,身为皇帝,他迁怒封芸,却也更加自责。
      叶苇也冷笑:“那可不是,小侯爷若是查了,他伯父的脸面往哪里搁?”
      叶苇不在意封芸是封家的人,她却不能不在意封芸是怎样的人。一个罔顾女子性命的人,这样的封芸,不应该是她会喜欢的人。
      叶苇站起身来,对夏鸣澜说:“默言兄,我们既是来看船的,还是去外头瞧吧,这窗子都关上了,也没什么好留下的了。”
      “说得也是。”夏鸣澜应声而起,两人潇洒而去。
      封芸想要追上去,却被采荷拦住了。
      寒夏的吩咐还没全部传达到,采荷怎么能让封芸先走。采荷跪在封芸的跟前,请求道:“侯爷,我家姑娘说,若是侯爷觉得为难,能不能给沐盟少主递个信,希望他能见姑娘一面。”
      “这是为何?”寒夏要见叶苇?封芸心急如焚,但也只能停住脚步。
      楚江本来已经跟随叶苇走至门口,听到采荷的话又折了回来。
      “你们姑娘要见沐盟少主?为什么?”楚江可不记得沐盟有什么人与这位寒夏姑娘有交情。
      采荷喏喏地回道:“我们姑娘一直仰慕沐盟少主,她说过,沐盟少主最是仗义凛然,如果他知道了这等视女子性命如草芥的事,一定会出手相救。”
      “她倒是清楚。”楚江深深地看着封芸。“小侯爷,这件事你最好好好考虑一下,既然少主已经知道了,她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封芸明白楚江的意思,“我知道。”
      既然这件事叶苇一定会管,那么楚江是希望封芸出手管。这件事如果真的是京都府尹黄泽正主使,要动他就不免要和封敏为敌。沐盟刚刚从封敏的连环套中脱身,后续还有些事宜正在皇帝和封敏之间的拉锯中胶着,比如越州的粮食供应,比如越州的开渠工事,比如西筑的贸易协商。这个时候,沐盟若是对封敏的人出手,保不齐之前达成的协议都要泡汤。
      尤其是现在,皇帝还没有明确站在沐盟这一边。

      叶苇气鼓鼓地跑出酒楼,也不愿去码头上看船,被这热闹的人声吵得更加心烦意乱。叶苇索性拐进了一道小路,向着僻静的林子走去。
      叶苇一路走着一路扯着随身的一把白玉扇:“真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人。明明之前在蕲州他就是忙我的呀,他不可能不知道蕲州府尹是受周丞相之命刻意为难我的,可他还是帮我了!”
      “因为那是你。”夏鸣澜一针见血。
      叶苇沉默了。如果是封芸,大约也只会是这样的回答。叶苇也很清楚,她对于封芸,从一开始就不一样的。
      西筑一行,封芸在叶苇心里变得不同。叶苇看到了聪慧的封芸体贴的封芸无私的封芸,那么美好,让叶苇无限具现了那个存在于信件中的少年玩伴,生动且真实。
      但原来,那不是真正的封芸。
      “封芸对你很不同,你看不清楚,旁人可都要看不下去了!”夏鸣澜说的是事实,若不是知道叶苇的身份,他都要怀疑这个内弟是不是有点不正常的取向了。
      叶苇眯着眼睛斜斜地看他:“你很了解他?”
      “听皇上说过。”
      “说来听听?”叶苇歪头。
      夏鸣澜轻笑,在斑驳的树影中,夏鸣澜的样子变得氤氲模糊,叶苇看不太清楚,只是才发现,原来默言是这样高的。
      “皇上说,长平侯是个明白人。”不管封芸在想什么,这么多年他虽然麻烦不断却从来没有大错,没有帮着伯父找过皇帝的麻烦,也没有向着皇后干扰过后宫。对于夏鸣澜来说,这就是一个明白人做的事。
      “明白人——”叶苇琢磨着这三个字,最后还是摇摇头:“这不是个好词。”
      夏鸣澜倒是不懂:“活的明白不好吗?”
      “活得太明白是件很累的事。”叶苇沉吟着,不知道怎么讲才能让默言理解:“你想,如果是个普通人,一早就明白自己一辈子都要头顶烈日脚踏黄土地劳作,但一辈子都挣不了二百两银子,还不及富豪的一次酒席,更不及书画大家的一副书画。如果普通人活得太明白,岂不是了无生趣?”
      “说得有理。”
      “普通人是这样,豪门贵胄也是一样的。就算是皇帝陛下,也不会例外。”
      “哦?”
      见他不信,叶苇娓娓道来:“皇帝陛下坐拥天下,可他要是个明白人,就应该知道,山河变迁人心所向都不是他能决定的,每朝每代都会终结,这江山不可能永远是自己的。皇帝要是个明白人,岂不是也很无趣?”叶苇眨眼,似乎是在等待认同。
      片刻,夏鸣澜睫毛微颤,终于赞同地道:“有理。”
      夏鸣澜心头雀跃,他从来没有听过谁会这么说,就算他自小教养在宫外,但他终归是个皇子,接受的教育也是天下社稷田亩人丁,从来没想过到头来一切可能只是过眼云烟。
      原来,我竟然不是个明白人。夏鸣澜想。
      “所以啊,明白人怎么会是个好词?”叶苇叹息:“越是明白,就越是无力,也越不开心,做人何不糊涂一些?”
      “这么说,楚少主也是个糊涂人?”
      “当然不是,我可精明着呢!”叶苇白了夏鸣澜一眼,别想坑我,没门!
      果然精明!夏鸣澜忍不住点头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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