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衡非

12、越州之行（五）

　　封敏这个人不好对付。
　　上京之前，在祖父一遍又一遍的嘱咐叶苇记在心里。而现在，叶苇是真的见识到了。
　　封敏，总比她快上一步。
　　如果不是封芸赶到蕲州，叶苇辛苦运来的一船粮食会断送在蕲州；如果不是意外地碰见关殇，要过黑松寨这关，再怎么样也要耽搁上几日，足够给西筑那边夜袭的时间；如果不是意外地抓到了云玉公主，就算他们已经安全离开，黑松寨也没有活路。黑松寨被灭，沐盟脱不了干系，必然会被唾弃于江湖。
　　如果，这是一盘棋。
　　封敏设计的，是四面楚歌的结局。一步一步将沐盟送上绝路。

　　幸好，幸好这里散落的几颗意外的棋子，能让叶苇杀出一条血路。

　　“楚江，我想我们要去见一见荣将军。”

　　本来以为是皇帝有什么心眼，本来以为是默言太过担忧，所以才有了这块黑木令牌。没想到，这会是黑松寨的保命符。
　　黑松寨与荣将军对峙已久，没成想，居然还有联手抗敌的一日。
　　看着荣将军率领的人马在黑松寨里布防，叶苇不禁微笑。封敏大约没想到，他的一网打尽不但不能成功，怕是还会促成黑松寨同朝廷的协作。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表小姐。”荣先是认得叶苇的，看到叶苇诧异的表情，荣先这才解释道：“表小姐怕是不记得了，我出身秦大统领府，表小姐小时候还与我切磋过。”
　　“是嘛。”确实，姨丈府上的人一贯是叫她表小姐的。
　　“如果小姐还活着，大约也是表小姐这般模样吧。”荣先无声叹息，目光太过深沉，让叶苇无法回应。
　　难怪她一开口，荣先没有犹豫没有商议就答应了她的要求。比起沐盟少主，更多的，也许是因为她叶苇是秦家的“表小姐”吧。
　　叶苇对于秦家的记忆几乎没有，她一直都能感觉得到，她曾经与秦家感情很深，应该有许多刻骨铭心的回忆。只是，那些记忆在八年前的那场大病后全都没有了，如同她从小练到大的功夫，全部消散了。
　　“如果姝娈还活着，应该早就嫁人了吧。”叶苇听母亲说过，她与姝娈面相有七八分相像，性子却完全不同，天真烂漫，一定是位惹人怜爱的娘子。“或许是皇后了呢！”
　　“也是。”荣先的眼前仿佛浮现出年少的姝娈天天追着夏鸣澜叫“轩哥等等我”。
　　想到皇帝陛下，荣先不禁问叶苇：“皇上将黑木令牌给表小姐，怕是一早就知道此行不易，表小姐这一路还需要多加小心。”
　　“依你这么说，皇上他是向着我的？”
　　荣先微笑：“这么些年来，皇上也很不容易。秦家倒后，兵权几乎全部落入封家的掌控，好在秦统领部下几支军队还在，虽然改编了，至少还是忠君的。皇上给了封敏丞相的位子，可也抬举了韩家，让韩太尉主管兵权，与封家制衡。但，这个局面也快要走到尽头了，封敏的权利越来越集中，韩太尉却没办法掌控兵权，皇上需要外援。”
　　“那就是我？”
　　“不错。”荣先点头。“只有沐盟加入，皇上才可能赢。”
　　“嗯——”叶苇嘴角上扬，“我只要达成我的目的就是了，我凭什么要帮他。”
　　叶苇对皇帝可没什么好感，每次想到小姨姨丈满门被灭，叶苇的胸口就如同被石头堵住，喘不过气来。
　　“表小姐应该知道，如果你不和皇上合作，表小姐所求之事，也很难达成。”区区江湖门派，想要斗过一朝宰相，太难了。
　　叶苇咬着下唇，似有不服，却还是无奈嗤笑：“确实。”
　　眼前的困境，就是答案。
　　一路自京城而来，就算叶苇堂堂沐盟少主，在江南界外却四处受阻，如今黑松寨困局更是如此，如果此事放在江南，叶苇何惧，可偏偏是在沐盟触手不及之处，要抵抗夜袭，只能动用朝廷官兵。给她这个权利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皇帝——夏鸣澜。

　　没有奢华的旌旗，没有气派的护送队，只有荣将军军中百夫长两名带十数兵将，连同沐盟七八人，一行二十余人并三车八马。叶苇没有等待西筑的夜袭，待荣先布置妥当，叶苇便同白寨主关殇二人交代一番，先行上路。只要保障了黑松寨的安全，沐盟便是安全的。
　　越州距离西筑并不算远，中间只隔了庆山。由庆山过重关后，向西百里，就进入了西筑，若是快马飞驰过去，只三日就能到。但叶苇一行带着病患带着重礼，走了三日，也才迈入云州。
　　重关是临近边关的一个城，不算大，但龙鱼混杂。行走两国之间的情报贩子、走马贩茶的商贾、跑商走镖的江湖人、守卫在庆山的兵将，各式各样的人让这个远离京都朝堂的偏僻州府热闹又危险。
　　“要到西筑境内大约要五日，这五日我们都要小心些，就装作是走镖的江湖人吧。”荣将军手下的一位百夫长建议道。他也行走过越州，知道低调的重要性。
　　“哪里用的着装？我们沐盟本就有镖局挂在名下，一应手续都有，本就是走镖的江湖人。”楚淮笑道，“有我家少主在，就是代表锦朝半壁江湖了！”
　　“也是，沐盟少主的名头谁能没听过！”
　　叶苇却不敢大意，“还是小心些为好。越州毕竟不在我们的势力范围，小心些总不会错。”
　　“前面有家客栈，我们今晚就在那边投宿吧。”
　　“也好。”
　　既然叶苇同意了，大家也都没什么意见，到客栈饮马歇脚。

　　云玉公主和他们相处了几日，也知道这一行人是唯沐家少主沐叶苇马首是瞻的。别看那个封芸似乎是什么侯爷，却完全不拿主意，凡事都是听叶苇的。
　　云玉公主这两日心中不太安稳。这群人现在也不愿放她，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云玉公主，一路车马劳顿，还请早些歇息。”叶苇给云玉公主安排了最好的屋子，守卫也是最足的。
　　“好。”云玉答应了，回到房间，却不敢睡。正如锦朝前些年的动荡不安，西筑这些年总生出些事端。反倒是锦朝，在皇帝夏鸣澜的治理回环之下，渐渐富足安定，露出平安喜乐之态来。正如那位楚少主说的，到底是什么人给二哥送的消息呢？那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云玉越发心惊，后悔当初不管不顾地跑了出来。
　　云玉胡思乱想，却不敢睡。左右白天也是坐车的，晚上不睡也不打紧，云玉公主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小心地躺在床榻上。
　　“什么人！”

　　一道人影从窗边闪过，云玉一跃而起，手中的匕首护在胸前。眼看着那道黑影蹑手蹑脚地推门而入，云玉公主屏息凝神，待那黑影靠近身侧，抬手就刺了过去。
　　“哇——下手这么狠？”危险躲过云玉公主的匕首，封芸吓了一跳：“下手这么黑，你是公主还是毒妇呀！”
　　“怎么是你？”听出来是封芸，云玉公主这才收了手。
　　封芸也没好气，要不是刚刚反应得及时，此刻他就躺地上了！“叶苇看你心神不宁，怕你觉得不安，特地让我来看看。”
　　原来是这样。没想到这位沐盟少主居然是个心细如尘之人。不过，“他倒是会指使人。”云玉公主才不领这个情，她可还记得楚少主是怎么威胁她的！
　　“你别以为你是公主就可以这么不识好歹啊！人家关心你，怎么还落得埋怨了。”封芸为叶苇不平。不过这个公主也真是运气不好，碰上叶苇。
　　难道指望叶苇能怜香惜玉吗？！
　　“我可是为你不平，你堂堂一个侯爵，居然被一介江湖人士呼来喝去，不觉得有失身份吗？！”其实这个侯爷还是不错的，每次移动她，都顾及她的脚伤，每次不得不抱她，也都谨守礼仪，从没有趁机占她半分便宜。
　　封芸呵呵一笑：“我乐意！”
　　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云玉公主也只能翻了个白眼：“算我多事！”不过，有个疑问她压在心里几天了，却又不好明着问，于是拉拉封芸的衣角，让他俯身将耳朵凑过来：“诶，你和那个楚少主，到底什么关系？”
　　“我为何要告诉你？！”
　　封芸的反问落在云玉的眼中似乎别有一番意味，再看看封芸想起叶苇时眉眼间难掩的笑意，想想他对叶苇的言听计从，云玉公主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什么。
　　“不用担心，我不会因为你是那种人是就歧视你的！”云玉公主诚挚地说道。
　　“那种人？那种人是哪种人？”封芸莫名其妙。
　　“非要我直说不成，不就是断——”
　　“屋顶有人！”封芸一把捂住了云玉公主的嘴，护在身后。
　　叶苇连同楚江楚淮也察觉到了，从旁边的屋子赶到云玉公主的房间。
　　“从脚步上听起来，至少有四五十人。”叶苇握紧手中的剑，表情凝重。他们一行才二十多人，对方人数比他们多上一倍，且功夫都不弱，本就处于劣势，何况云玉公主还有伤在身，不能算作战力不说，还要旁人保护。
　　思及此处，叶苇看了一眼云玉，却发现她脸色惨白，神色惊惧。
　　“公主知道这些人是谁？”叶苇问道。
　　云玉公主摇头，“我不知道，二哥只说派人夜袭黑松寨，没有别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