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衡非

10、越州之行（三）

　　整个寨子安静了下来，只有堂屋还有烛光，突然，后院一阵响动，似有什么人摔落在地。
　　封芸收敛笑意，发现关彪从屋里蹿了出来，隐约传过来一些声音：“快去看看，是谁闯进寨子来了！”
　　一道人影自旁边的树梢扑腾而过。
　　惊醒过来的叶苇和封芸对视一眼，“追！”
　　封芸小跑两步，从树干借力，一跃而上，踏着刚刚那人的痕迹追了过去。

　　叶苇匆忙赶到后院，白仲昆正着急着，见到叶苇赶来，赶紧迎了过来。
　　“可是出了事？”
　　“是。”白仲昆脸色不善，叶苇此行不仅是沐盟能不能完成朝廷的诏令，也关系到他越州百姓以后的生计，不容有失。“若不是贼人中了老二布下的机关，怕是我们都不能察觉。”
　　“可丢了什么东西？”叶苇赶紧问道。别的什么东西还不打紧，金玉珠宝总是可有替代之物，怕只怕黑松公主的出身玉碟有所闪失。
　　白仲昆见叶苇十分紧张，赶紧带着叶苇去查看。
　　关彪所设的陷阱并不复杂，是他走镖多年常用的伎俩。地上布着发丝般的细线，踩到之后，便会激发扣弦，射出飞刀。
　　叶苇小心地拔出地上那把沾了血的飞刀，“看地上的血迹，对方是离开的时候中的刀。从血迹喷溅的情况来看，此人且伤得不轻，应该没有走远。”既然是回头的时候中的机关，想来要拿的东西已经拿到手了。
　　果然，公主的出身玉碟不见了。
　　“这么多价值千金之物都还在，对方怕是有备而来，并非寻常小贼。”
　　“马上派人搜山！”在他黑松寨出了事，他怎么对得起楚少主的一片苦心？！白仲昆风风火火地往外走。
　　“我也同去。”叶苇放不下心，也跟了过去。

　　封芸追着那道身影，刚出了院墙就发现对方受伤了。那道身影灵巧的动作中透着不协调，重心全然放在右脚上，左脚落地之时，动作就会滞缓。
　　对方伤在脚上，不久之后必然疼痛加剧，血气虚弱，封芸提了一口气，加快步伐。
　　没多久，封芸就追至十丈之内。就着月光，封芸看清了对方的身形。
　　居然是个女子。
　　封芸再提上一口气，踏着枝头，纵身一跃，一个后空翻，落在了那女子的眼前。
　　封芸的突然出现，那女子不得已强行收住脚步，这猛地止步，无法避免地让受伤的左脚着力支撑，顿时一下剧痛，差点跪倒在地。
　　“姑娘小心！”
　　封芸脱口而出，伸手相扶。
　　“哼！”那女子一掌拍开封芸，两枚袖箭就射了过去。
　　封芸侧身闪过，却发现那女子又向另一边逃开。
　　“姑娘，你既已受伤，当知逃脱不开，何必自讨苦吃呢。”封芸再次追上，以擒拿手扣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那女子依旧不肯放弃，压着封芸的手一折，借助转身之力将封芸甩开，但没走两步，又被拦住了。她的左脚已经越来越疼，刚刚一惊之下似乎雪上加霜地扭到了脚，拖着这样的脚，她如何跑得过封芸。
　　“若再走下去，你这只脚就要废了！”封芸没有错过刚刚骨骼错位的声响，更听得清女子强忍痛楚的哽咽。
　　那女子一听这话，终于不再逃跑，只得停在原地，不得动弹。
　　“你想怎么样？”
　　哟，语气还挺凶悍。
　　“不问自取是为偷。我是朝廷命官，当然是要抓姑娘回去的。”反正信口雌黄这种事封芸常做，信手拈来，轻而易举。
　　“若我不愿意呢？”
　　“姑娘不会真的以为我是在和姑娘商议吧。”封芸抽开佩剑，架在了那女子的脖颈之上。
　　“你！”
　　“姑娘不用这么瞪着我，白白浪费了这双好看的眼睛。”封芸凑近那位女子，盯着她的眼睛看，看得她瞪圆的杏眼不得不移开，这才一把扯下她的发带。
　　月光下，这位夜半潜入黑松寨的女贼美得让星辰失色。微微蹙起的眉头辗转回肠，揪人心魄；颤动的睫毛上点点月光，煜煜闪耀；挺直的鼻子由月光勾勒，曲线柔美。眉目如画，即使是阅人无数的封芸也不得不赞一句，美人绝色。
　　“姑娘不要怪我失礼，我这也是不得已，谁让姑娘这么厉害。”封芸用发带绑住女子的双手，在女子的注视下咳嗽两声，“得罪了。”
　　说完，封芸拦腰把人扛到了肩上。
　　“你！你放开我！”
　　听你的才怪！封芸掂了掂肩上的重量，“叶苇该着急了，我得快点儿。你就稍微忍一忍，一会儿就到了。”

　　封芸扛着人在半路和叶苇汇合，叶苇见封芸追到了人，总算放下心来。
　　回到黑松寨，封芸才将人放了下来。
　　“白寨主，你这寨子里可有大夫？”
　　“大夫？”白仲昆点点头，“有个赤脚郎中，怎么了？”
　　“这位姑娘先有刀伤，又崴了脚，看起来脚骨都错位了，若是不赶紧正骨，难免落下残疾。”封芸一边解释，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叶苇脸色。
　　叶苇脸色没变，白仲昆倒是脸色不善。
　　“怎么，在我黑松寨偷了东西，还要我们给她看大夫？！”白仲昆冷哼一声，“莫不是侯爷见这姑娘长得俊，动心了？”
　　“没没没……怎么会呢。”封芸赶紧撇清关系，“我就是觉得她固然有错，但也不该这么残废了。”
　　封芸摸不准叶苇怎么想的，忐忑一番觉得还是要再解释一下：“她是挺美的，可我见过的美人多了，也不差这一个……”等等，这个解释好像有问题！“我的意思是，就算她再美，我也不会动心的！”
　　叶苇还是没反应，封芸越发心虚，反倒是不敢说话了。
　　“白寨主，把大夫请来吧。”叶苇盯着那姑娘看了一阵，对白仲昆说道。
　　“楚少主，这……这是为何？”这个女子可是差点让他黑松寨不仁不义的人，白仲昆不服。
　　“正如白寨主打劫是为了民生百姓，这位姑娘夜盗黑松寨，却没有拿走价值千金的珠宝美玉，一定也是有别的原因。”
　　叶苇的解释倒是让白仲昆无话可说。也是，他就是个匪，也是个有义气的匪。那么，这姑娘是个贼，未尝不是个有苦衷的贼。
　　“去，把赤脚郎中请来。”
　　封芸崇拜地看着叶苇，他开口怎么都是错，叶苇的话，却是怎么都有道理。他就知道，叶苇的心肠总是的这么好。

　　黑松寨的大夫疑难杂症是指望不上的，可这正骨包扎却是一把好手，外伤错骨是寨子里的人常有的，处置得多了，自然精练。
　　“姑娘怎么称呼？”医治结束，自然要谈一谈正事。
　　“我为何要告诉你？”那女子神情倨傲，并不给叶苇好脸色。
　　“姑娘取走了何物，还希望你能交还给我们。”
　　“还给你们？我并没有拿你们什么东西，要拿什么还你？”
　　叶苇轻叹一口气，“姑娘何必睁眼说瞎话，你现在身处黑松寨，白寨主一怒之下，就算要杀了你，我也是拦不住的。”
　　白仲昆明白叶苇的意思，这是要软硬皆施，给那女子一点威胁。于是，白仲昆一拍桌子，茶碗蹦了一寸高，“楚少主，你的好意人家可并不领情。东西定然在她身上，还是听我老白的，一刀下去，再搜身。”
　　那女子悄悄咬了咬下唇，有些动摇。可是，她还是没有松口。“我说了，我没拿你们的东西！我只是……我只是取回我自己的东西。”
　　自己的东西。
　　叶苇眉梢一动。
　　这句话印证了叶苇心底的猜测。一份献给新王的礼单，金玉宝器数目繁多，随便一件是价值千金，若真的是偷盗的贼人，绝不可能弃之不取。只盗走云玉公主的身份玉碟，眼前的这个女子又称之为“自己的东西”，那她的身份，也昭然若揭了。
　　知道身份是一回事，事到如今怎么处置又是另一回事。
　　身份玉碟本来就是要还给西筑的，说是还，实则是两国的交换。既然要交换，断没有让云玉公主私自将东西取回的道理。叶苇不动声色，“今日着实太晚了，白寨主和各位当家还早些休息吧。人已经抓到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云玉公主被关押在内院柴房，二当家关彪不放心，亲自守着。
　　关彪平日操持黑松寨内务，心思细密，也比白仲昆想得多，看得深。既然他们有心与朝廷和解，这份国礼便是投诚的媒介，若是出了事，一来楚少主不好交差，沐盟难做；二来要和西筑建立粮食买卖的事情也没有可能，黑松寨还要靠着打劫苦熬。
　　云玉这一晚也足够折腾，这些人倒是没有绑着她，可她的脚刚刚正骨，包得和粽子一样，根本动弹不得。柴房里一块床板都没有，只能就着干草垛休憩，勉强能合眼。脚上传来的疼痛如同跗骨之虫，赶不走，消不去。
　　云玉自知鲁莽，她不应该在听到那些人的计划后连夜出城，一路快马加鞭赶到越州，摸黑进入黑松寨。也许，带上木答他们，就能成功了。现在被束缚于此，可就不容易脱身了。
　　云玉在心中盘算着要不要透露自己的身份。
　　不透露身份，她逃不出去。表明身份，谁知道这些山匪买不买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