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恩泽》阿四阿苏

24、存在即合理

　　所谓光棍节，不过就是一群苦逼单身青年光明正大找借口喧嚣的日子。余翅对此类商家眼中的新锐节日不感冒，如今的年代，隔三差五就有一个‘节’，日子都被玩坏了。
　　可是，你不惦记光棍节，却有人在光棍节里惦记着你。傍晚下班时分，她收到了一封邀请函和一个包裹。
　　光棍狂欢party在活动中心的大楼三层，远远就能看到那里灯火通明，人影憧憧。余翅低头审视了一眼自己的装扮，马尾T恤牛仔裤加板鞋，活脱脱装嫩的模板。T恤是包裹里附带的，白色的棉质布料上前后各印着‘11’，滑稽之极。她无奈地抬头赏了几秒钟的月，然后认命地戴上红色夜光的小牛角头饰。
　　三楼的楼梯口处有很多进进出出的男生女生，无不例外都穿着同样的装束。余翅递过邀请函就被一个小女生恭敬地迎进了大厅。整个会场布置得光怪陆离，五颜六色的射灯，异彩纷呈的彩带气球，甚至还有一条大横幅悬挂在小舞台上空——我光棍，我快乐！
　　难道要开单身动员大会？余翅坏心眼地想。
　　小女生带着她穿过重重人群，然后在最前方的坐席区停下。余翅找了个边边的位置坐定后回头快速扫了一遍全场，因为灯光太暗，她只看到一片闪烁的小牛角。目光转回来时不期然对上了一双带笑的眼睛，上次在校运会羽毛球比赛跟她作对手的那位女老师隔着五六个位置看过来，夸张地指了指她的小牛角。
　　余翅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犄角’，回以礼貌的微笑，其实内心深处早就想翻白眼了，原来受邀的单身老师里就她一个人傻傻地戴上了这玩意。
　　狂欢party还没开始，她无聊地低头玩手指，将右手四指并拢伸直贴在左手掌心上，细细比较食指和无名指的长短。她的无名指比食指略长一点点，微博上怎么说来着？食指与无名指相差越大的人，智商越高，越有可能获高学历。
　　我这算不算高智商呢？她极有兴致地将手掌正反两面来回观察比较，企图下一秒就能找出显示着智商高的确凿证据来。
　　“看什么呐？”
　　余翅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几乎惊跳起来，她愣愣地扬起下巴看着站在她前面笑得促狭的‘大男生’，确实是‘大男生’，蒋语泽也穿了‘1111’的白T恤，下身一条深色牛仔裤，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清秀俊朗的在校大学生。
　　大概余翅的眼神里情绪太过错综复杂，他敛了笑容，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问：“怎么啦？”
　　余翅一晃神，别开眼，须臾又转过头对上他的眼睛，笑着说：“你这样子像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蒋语泽挑眉，眼神从她的脸移到她头上，盯着她的小牛角，打趣道：“你也一样。”
　　余翅气闷，抬手就想摘了那个幼稚的头饰。
　　“别动。”蒋语泽轻轻圈住她的手腕，制止她的动作，凑过来用另外一只手捋了捋被她抓乱了的发丝，再正了正两只小角，弄好之后端详了片刻，一本正经地点头，“好看。”
　　余翅像是被定住了穴位，僵在座位上。他的表情和语气那么认真自然，偏偏动作带了一种难以言说的亲昵。
　　“你刚刚在看什么？”他拉过她的手腕，捏着她的指尖细细地看。
　　余翅反射性地抽回手，十指交握搭在膝盖上，“没什么。”
　　蒋语泽也不追问，低头观察自己的手，正着看，反着看，乐此不疲。
　　余翅到底没忍住好奇心，她偷偷用眼角余光看过去，蒋语泽的手指白净修长，指甲休剪得干净整齐，由于伸得直，很容易就看出了长短，也是无名指比食指略长，差距跟她的差不多。
　　这就说明真的是智商高的标志咯！她情不自禁地弯了嘴角。
　　她兀自偷着乐，殊不知蒋语泽一直在注视着她，直到她抬头撞上他的视线。
　　“难道是在看手相？”蒋语泽笑着问。
　　余翅抿着唇，她不可能告诉他是在看智商，因为微博上还有前半句内容——无名指与食指的相对长度能反映出胎儿在母体中接触□□激素的程度。
　　‘胎儿’、‘□□’！这两个词彻底让她失去了语言功能。
　　好在party的适时开场拯救了这种‘你问我答不出’的场面。舞台上的两位主持人声情并茂地开始致开场词，将‘光棍’这一标签阐释得比得了诺贝尔奖还光荣。
　　蒋语泽上去发表讲话时余翅还在神游太虚，她在想这次活动的主办方跟策划人的用意和目的所在，还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身边有人站了起来。
　　余翅看着他一步步走到舞台中间，从主持人手中接过话筒，一手插兜，闲适自在地开始说话：“大家光棍节快乐，我是蒋语泽。”
　　台下‘嗡’地一声炸开了锅，校草教授的名声如雷贯耳。余翅在吵杂的喧哗声中听到有学生大声起哄：“老师，你这么帅都要过光棍节，那么我们这些歪瓜裂枣还用活。”
　　又是一片笑声。蒋语泽也不急着说话，大大方方任他们起哄。他笑：“你们不是有句流行语吗，‘我不怕过光棍节，我怕我喜欢的人不过光棍节’。我也是，如果她也过节，那就没什么可怕的。”
　　“老师，你的那个她是谁呀？找到了吗？”有人坏笑。
　　余翅耳根发热，眼珠四处飘忽，她感觉到蒋语泽似乎看了她一眼，但她没胆量直视过去。
　　蒋语泽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跳过话题，正式开始他的老师代表发言。他的声线清冷悦耳，言语风趣幽默，配合着此次party的主题，将原本极具官方的话语说得恰到好处，大受学生的推崇。
　　余翅又低头玩手指，她忽然发现蒋语泽就像一块八棱镜，看起来冷光四射，其实每个面都有不同的影象。
　　接下来的环节很惊悚，主持人随机抽号码，被抽到的人要到台上接受别人的提问，而有权利提出问题的人手里必须持有被抽号码与‘11’这个数字相关联的号码。也就是说，如果被抽到1号，那么可以使用加减乘除法算出与‘11’相关联的号码是11号和12号，持有这两个号码的人则有权利向被抽者‘1号’提问。
　　学生的号码在进场时就分到了手里，而老师的号码却贴在椅子上。余翅火急火燎地去看自己的号码，12号，她暗暗在心里默算，12+11=23,12-11=1,12×11=132，希望拿到这三个号码的都是厚道人。她刚祈祷完就看到旁边蒋语泽的号码正好是1号，这简直就是……现世报！
　　蒋语泽盯着两个号码看了半分钟之久，无辜地摊手：“估计没有黑幕，号码是打乱顺序贴的。”
　　“是吗？”余翅恨恨地瞪着那个碍眼的1号，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蒋语泽被她的表情逗笑了，揶揄道：“位置是你自己选的吧？就算是黑幕也是你自愿钻的。”
　　他的笑容和语气太幸灾乐祸了，分明是要气死她。余翅扭头看向舞台，双目如烛地锁紧了正中央的密封的号码箱。
　　第一个号码抽出来，万幸，不是她的。
　　第二个号码抽出来，又万幸，不是她的。
　　第三个号码抽出来，还是万幸，不是她的。
　　第四个……
　　第五个……
　　……
　　到了第十个，已经是倒数第二个了，余翅觉得警报可以撤除了，她在稍微紧张的情绪中缓和下来，心情舒畅地欣赏着被提问者的各种窘迫，间或不怀好意地跟着大众的哄笑声弯了眉眼。
　　结果下一个号码报出来，她的笑就凝固在脸上，僵硬得像是纸糊上去的。
　　“到你了。”蒋语泽非常好心地提醒她。
　　余翅如木偶一般机械地挪上台前，内心极度紧张还要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看着台下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的一群学生，她预感自己被会涮得很惨，谁让她是今晚唯一一个被抽到的老师呢。
　　果然，一个高高瘦瘦一脸痞子气的男生高举双手，他是132号。话筒传到他手上，他不客气地开腔：“老师，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这……”问题来得太汹涌，余翅还没网罗到能够蒙混过关的词藻，她‘急中生智’抛出一个词，“正直的，正直的就好。”
　　台下静了两秒钟，大片抗议声接踵而至，132号推波助澜，他的声音通过音响正义凛然地传过来：“同学们，你们满不满意老师的答案？”
　　“不满意。”好整齐的节奏，声音大到差点掀翻了楼层。
　　这时，主持人也没安好心地插上一脚：“看来我们余老师的答案太过笼统了，满足不了同学们精益求精的学术追求，我们先给老师思考一分钟好不好？”
　　“好。”
　　余翅纠结得都快要抓头发了，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她一鼓作气罗列了十几个形容词：“刚正不阿，宽宏大量，公私分明……”
　　底下的人笑得更欢，连蒋语泽的肩膀都是一抖一抖的。
　　132号被她的十几个成语打败了，当听到‘英雄盖世’、‘侠肝义胆’时嘴角都在抽搐，他说：“老师你就举具体的例子吧，比如说外貌、身高、体重、三围、职业……”
　　余翅被逼得节节败退，勉勉强强答完一钞人体描述’考试。
　　132号犹不尽兴，他挠着头皮不好意思地问：“老师，那……你觉得我如何？”
　　顷刻，收到‘切’声一片。
　　余翅尴尬地总结陈词：“你只能问一个问题，下一位。”
　　23号也不是善茬，他贼兮兮地笑：“老师，怎样才能追到你？”
　　这都是什么问题？连环扣吗？
　　底下又闹腾了一阵子。余翅努力维持着脸上为人师表的笑容，正当她无力吐槽时听到一道‘善意’的解围声音：“还用问吗，当然是要在符合前一个问题的标准之下咯。”
　　“是吗，老师？”23号歪着头问。
　　“……也许……可能……是吧……”
　　终于，提问进入最紧要的高潮时刻。
　　蒋语泽在一众满怀期待的目光下缓缓站起来，他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复尔抬起头，直直望过来，目光清澈，犹如一口吸魂的古井。
　　“How to think about love at first sight”（如何看待一见钟情？）
　　他的嗓音本就清冷，配着美式发音随意的语调和独特的卷舌音，魅惑人心。
　　余翅极认真地盯着他的唇形，一瞬不瞬。
　　气氛很微妙，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就这样隔着几米的距离四目以对。
　　蒋语泽笔挺地站着，清俊的脸庞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余翅盯得太过专注，那薄薄的两片唇瓣在她的瞳孔里慢慢放大，占满了整个视线，勾住了她的心神。
　　时间一秒秒过去，蒋语泽执着地等着答案。他再度开口，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咬得精准而缓慢：“How to think about love at first sight”
　　大厅里鸦雀无声，诡异的气息一点点扩散开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耐心地等待着看好戏。
　　余翅握着话筒的手心有了潮润的湿意，内心的焦灼感翻涌而上，呼吸和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一分钟，也许几秒钟。但这都无关紧要了。
　　忽然，她抿着唇浅浅地笑，狡黠地眨眼睛：“存在即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