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喜欢并不等于爱 ...
-
回程,余翅依然坐杨萍家的车。一路上,杨萍几次欲言又止,到了校门口,她寻了个借口打发她老公先回去,挽着余翅在校道上闲逛。
前一天是万圣节,学校礼堂的节日布置还没撤走,南瓜灯、白网黑蜘蛛、女鬼木头人等装点已全然没有骇人之鬼魅色彩,有些小玩意还做得相当精致。
杨萍捏起一只黑蜘蛛细细把玩,笑着说:“有一种蜘蛛叫黑寡妇,是世界上声名最盛的毒蜘蛛之一,具有强烈的神经毒素。我记得我们高中的班主任老是喜欢穿黑裙子,胸前配朵小红花,再加上天生的一副后妈相,活脱脱就是一只黑寡妇,那时大家都在背后偷偷这么称呼她的。”
“你们真毒。”余翅汗颜。
“一般般啦!我不信你小时候没干过给人取外号这种事情。”
“我们那都是善意的昵称,哪会像你们这样附带人身攻击性质的。”
“这有什么,我还做过更缺德的事情呢。以前有个男生老欺负我,我火了,挖了几条大蚯蚓偷偷放到他笔盒里,他上课时一打开,立刻吓得屁滚尿流的,别提有多解气了。”
余翅骂她:“你变态吧。”
“也许。”杨萍摊手,“我天生大胆,女孩子怕的东西我都不怕,蚯蚓、蟑螂、毛毛虫……哦,我还养过一阵子蚕,白白胖胖软绵绵的,可爱极了,把它放到手背上看它爬动的样子特带劲。”
余翅头皮发麻,手臂上泛起一片鸡皮疙瘩。杨萍还不尽兴,在她手背上用两根手指模仿虫子蠕动时的动作,逼真的触感唬得余翅不由自主地脑补那种惊心胆战的画面,差点尖叫出声。
“胆小鬼。”
“变态狂。”
杨萍见她恼怒的小模样,自顾自地大笑:“余翅,你怎么这么有趣,别说蒋语泽,就连我都快要爱上你了。”
余翅阴阳怪气地损她:“千万别,这种恩宠我消受不起。”
笑了半天,杨萍眼泪都出来了,边揉眼睛边问:“哎,你对蒋语泽什么看法?别说我没提醒你啊,还有很多女士们在虎视眈眈着呢。”
余翅低头玩手指,想假装没听到的,但是她发现这种行为无异于掩耳盗铃,而且杨萍多透彻的一个人,在她眼皮底下所有掩饰行为都是白搭。
“不知道。”她叹气。
杨萍盯着她看了许久,幽幽地问:“你到底在怕什么?”
余翅眯起眼睛迷茫地看向远处,语气黯然:“怕什么?什么都怕吧,谁知道。”
一时无言。两人漫无目的地走着,不时有情侣相互依偎经过她们身边,校园的恋爱都是纯真美好的,它铭记了青春的点点滴滴,镌刻了曾经的恣意盎然,能永葆不朽固然好,但是有几许人可以得到时光的眷顾呢?
杨萍也有些戚戚然:“过去再美好也只能是回忆,聪明的人懂得尘封,把它当作可放可不放的调料,偶尔拿出来轻嗅一下陶冶心境;愚蠢的人却把它当主食,最终只会饿死自己。哪个人没有过去呢!关键是看这个人懂不懂得放下。”
“如果这种调料是盐呢?”
“那就要看你是选择撒在伤口上还是选择拌入主食中咯。”
怔了怔,余翅哑然,半晌憋出一句话:“你这些歪理从哪听来的?”
“自个真传的。”
余翅不置可否地笑。
“别不信,道理就是这么一回事。我时常在想,你心底里到底藏了什么事情,或者是你曾经经历过什么创伤,有时候你眼底里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悲伤太令人心痛了。余翅,放过自己吧。”
“我也想,可是谈何容易呢。”
“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
“不,我不敢……”
杨萍呆住了,她从没看过余翅如此慌张的一面,犹如惊弓之鸟,虽然努力控制情绪,但是微微颤抖着的嘴唇还是暴露出了她的惶恐不安。
她的眼神是涣散的,空洞得令人心悸,嘴里来回嗫嚅着三个字:“不可以……不可以……”
杨萍急了,双手用力掰过她的肩膀,“余翅,清醒点,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多么天经地义的事情,凭什么不可以……”
余翅被其中的五个字眼攫紧了心脏,身上忽冷忽热,耳膜‘嗡嗡’地叫嚣着。她无措地盯着杨萍的唇,试图从中认证那五个字只是自己的幻听,她没有喜欢他,她怎么会喜欢他呢?
“我没有!我没有……”她第一句带着气急败坏的辩解,第二句却没了先前的气势,急降的语调,哆嗦的尾音,以及茫然的表情,无不彰显着她的底气不足。
她试着笑了一下,嘴角勾到一半就坍塌了。
“别不承认,你是喜欢他的。”
杨萍的话就像一记闷雷,由远及近的隆隆声无情地震碎了她苦苦维持的屏障,那种衣不蔽体的羞耻感与无能为力的挫败感接踵而来。
真悲哀!原来她穿了‘皇帝的新装’,自以为华丽无双,其实就是一个笑话,偏偏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余翅颓唐地阖上眼帘,脑海里的那张脸由模糊重影逐渐变得清皙透亮,清俊如水却又微凉如玉,带着致命的诱惑撩拨着她的神经末梢。
这种感觉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发酵的呢?她无从考究。也许是源自于他说‘余翅,听话’时的温存,说‘因为舍不得’时的旎旖,亦或是初见时那道令人炫目的白色身影。她带着探究靠近,擎着心慌逃离,直到敌人兵临城下还以为高筑的城墙坚不可摧,殊不知内心深处早就缴枪投降了。
“喜欢并不等于爱。”半晌,余翅挤出一句干巴巴的话。
杨萍愣了片刻,那洞悉一切的眼眸先是染上了迷雾,之后一片了然,她叹气:“余翅,你有时候怯懦得令人发指。”
余翅笑,虚无缥缈,她说:“勇敢是要付出代价的。小时候,学校组织打预防针,小伙伴们怕疼,一个个往后缩,谁也不敢上前去挨那一针,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一咬牙就作了第一勇士,理所当然收到了无数赞赏,老师直夸我是勇敢的好孩子,于是我就想,勇敢真容易,一点疼就能换来。长大一些,在街上看到有小偷扒别人的包,我大喊,小偷是吓跑了,我却被他狠狠推了一把,摔破了头,缝了五针,虽然也得到了不少褒奖,但在鲜血的教训下,我对勇敢的见解有了偏差。再后来……我也勇敢了很多回,教训却一次比一次大,直到最后一分孤勇被消磨掉。你看,不是我不想勇敢,而是我真的怕了,怯懦没什么不好的,最起码那是一种自我保护的特质,缩在自己的壳里,安分守己过日子,不肖想,不奢望,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是吗?!”杨萍无言以对。
“确实,站在励志的层面上来说,我的这些想法都是反面教材,消极悲观。但是,生活就是这么现实,它逼得你不得不怯懦,不得不妥协。”
“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不是吃一堑,长一智吗?再不济还可以说是识时务为俊杰吧。”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杨萍啐她。
经这么一打岔,先前凝重压抑的气氛终于有所缓解了。余翅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钝钝的,也空落落的。
一时竟也无言,不远处有男生在表白,怀抱吉他自弹自唱,一首深情款款的《董小姐》把女主角感动得泪流满面,在欢呼声中两人相拥而吻。
余翅仿佛被触动到了,远远看着他们,扬起嘴角温柔地笑。
大概过了很久,那边人潮散去,一切又归于平静。
“余翅,我们都希望你过得好。”
杨萍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她,眼神落向远方,但是语气无比真诚。余翅心尖蓦地一颤,眼眶潮热,‘我本来就很好’这种搪塞的话再也无法说出口。她抑制住翻江倒海的酸楚,抬头望天,待平复了心里的翻涌,她轻轻地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