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恩泽》阿四阿苏

20、晚会

　　周二傍晚五点，余翅下班后去了李芩那，晚会需要化妆、穿礼服，她可没胆子在学校这么张扬，与其被一群三姑六婆嚼舌根还不如让李芩一人拾得话柄，反正她都习惯了李芩早九晚五的捉弄，多这一次也无妨。
　　七点，蒋语泽准时来接她，一身休闲西装，衬得整个人更加温文尔雅、俊逸非凡。关于为什么要来这里接她的这个问题，他在电话里没表现出过多的疑惑或者讶异，只意味深长地回了句：你喜欢就好。
　　李芩陪着余翅下楼，看到车门前笔挺站立的蒋语泽，她耍流氓似的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还兴奋地凑到余翅耳边小声嘀咕：“真是秀色可餐，难得良辰美景，千万不要错过了。”
　　余翅穿了一件白色斜肩小礼服，把头发拢在脑后简单地挽了个发髻，配上淡淡的妆容，既不抢风头又不俗气，很是清新靓丽。她撩起裙摆小心翼翼坐上去，对李芩的打趣懒得理会。车子开出去时还隐隐听到她暗藏笑意的声音：“好好玩，早去晚回，不用太想我。”
　　晚会地点是一处高档酒店，大厅里灯火通明，音乐悠扬，杯盏交错，各色人士穿梭其中，男的衣冠楚楚，女的高贵优雅，横看竖看都是一幅养眼的画面。余翅维持得体的笑容，一路挽着蒋语泽的臂弯，陪在一旁安静地听他与别人寒暄，或谦和有礼，或客气疏离，一举一动，无不彰显着他独特的气息。
　　场上安排的节目丰富多彩，有乐坊演奏、单人舞蹈、魔术表演、明星对唱……余翅躲在角落里看得津津有味，舞蹈演员及歌唱明星都是她极喜欢的，虽然算不上铁杆粉丝，但也相差不远了。记得贺文雅说过她曾经为了能跟偶像见上一面在机场出口苦苦蹲守了一天一夜，为了去看偶像的演唱会花光了一学期的生活费，对于偶像代言的产品更是捧若珍宝。这些疯狂的追星举动余翅永远都做不出来，在她看来，喜欢一个人不一定非要做一些特殊或者过激的事情来显现的，她只会默默关注。关于这些，贺文雅对余翅的观点甚是不屑，她说：“你这种人说开了就是‘暗骚’，喜欢就用行动去表达呗，现代人都这样，你那套‘默默关注’的歪理早就落伍了，没激情，没追求，消极，悲观。”
　　也许是吧，她的人生就像一滩死水，泛不起一点涟漪，余翅暗自嘲弄。
　　台上对唱的那首歌是有两个版本的，粤语跟国语，可能考虑到晚会上有很多人听不到粤语，所以唱的是国语的版本。不过，余翅一直听的是粤语版，她祖籍是广东的，粤语对她来讲就相当于是母语，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在里面。
　　“听惯了粤语版总感觉国语版很怪。”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蒋语泽竟来到了她身侧，手里还拿着两个精致的碟子，装了一些小点心，见她看过来顺手递给她。
　　“谢谢。”余翅笑了笑接过，原来他离开一小会是拿吃的去了。
　　小点心酥脆可口，不甜不腻，很合她的口味，而且晚餐不怎么吃，确实有点饿了，一连吃了好几个。
　　“我这里还有，喏，都给你。”蒋语泽笑着将自己碟里的点心拨到她碟里，“就知道你喜欢吃这种小玩意。”
　　余翅的脸有点热，尴尬地咬着叉子四处乱瞟。起初她还没注意，这一瞟让她发现了一个不好的迹象。离他们十米开外的地方有个高挑的美女不时将眼光望过来，虽然表面上和对面的人言笑晏晏，温婉尤嘉，但不期遇看过来的眼神却寒光四射，说不出的诡异。
　　我没跟她有仇吧？余翅在脑海里仔细搜寻了一遍，对这号美女没印象，但又实在觉得美女的眼神不怀善意，让她难免会生出跟她有仇的念头来。
　　“你在看什么？”蒋语泽也顺着她的眼光望过去，停留了不到两秒钟又若无其事地转了回来。
　　余翅一直都对那边的动静有所观察，所以，当不远处的那两个人款款向他们走过来时轻轻扯了扯蒋语泽的衣袖。
　　果然，他们是认识的。
　　“阿泽，好久不见。”年轻男子笑着轻捶了一下蒋语泽的肩膀。
　　蒋语泽也笑着回敬了他一下，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几天，老头子越洋电话轰炸，不回不行。”
　　两个男人接着聊了几句，从他们的行为举止来看，余翅猜应该是极熟稔的关系，不然照蒋语泽冷然的性格来看绝对是疏离有度的，不会如此神色和悦。因为不认识，所以余翅静静地站在边上，顶着被人肆意打量的眼神。
　　“不介绍一下吗？”谈话终于告一段落了，美女捉到机会发问。
　　蒋语泽侧头看了看余翅，介绍道：“我的发小，陈徵，我的师妹，林若蔷。”然后顿了顿，再向两人介绍：“她比我们都小，叫小余吧。”
　　余翅没想到他会这样介绍自己，心里有些纳闷，不过脸上不动声色，依然保持微笑。
　　“你……女朋友？”林若蔷美女问得小心谨慎，眼里的希冀不言而喻。
　　这一次蒋语泽没有立马回答，倒是余翅接得相当快，她笑：“不是，蒋教授做过我姐的主治医生。”
　　林大美女闻言神色轻松了不少，虽然还是狐疑地打量他们，但余翅笑得坦荡，所以她也就释然了，伸出芊芊玉手，“你好。”

　　晚会后半部分是颁奖典礼，对学术界杰出人物进行表彰。余翅算是孤陋寡闻之人，但对几个颁奖人及领奖人的大名还是如雷贯耳的。正当她怀着崇敬之意聆听着科学家们的丰功伟绩时，前面的两位夫人在聊八卦，声音不大，正好能落入她耳中。
　　“连市里最高领导都来了，看来主办方的面子不是一般的大。”
　　“学术学术，多符合国家政策，邓爷爷不是说了嘛，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领导怎能不来捧下场。”
　　“也是。哎，旁边那是他夫人？好年轻喔！”
　　“这你就大惊小怪了，传说蒋夫人年轻时候是个超级大美女，追她的人能排好几条街。”
　　“啧啧，这么优良的基因，他们家的儿女该有多优秀。”
　　“有个儿子，确实是个人才，外貌学识样样顶尖，只可惜没走仕途，好像做了医生。”
　　“噢，年轻人的想法，不过医生也是个好职业。”
　　余翅一开始还真不知道她们聊的是谁，后来越听越熟悉，原来主角是蒋语泽一家子。为了避免会听到更多不为人知的小道消息，她悄悄退出了‘娱乐现场’，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眼角余光看到主场中央围了一大群人，似乎真有话题人物的身影，只不过没细看她就转进了通道。
　　地上的红地毯铺得整整齐齐，一点褶皱都没有。即使是这样，余翅的高跟鞋踩上去还是觉得会磕，鞋跟与地面隔着一层东西，有种一脚踩不到底的感觉，特不踏实。
　　从洗手间出来她就一直担心会跟蒋语泽的爸爸妈妈碰上面，明知道在同一场所不去打招呼会很没礼貌，但是她还是希望能躲则躲。很快，蒋语泽亲手打碎了她的希望，他从慢慢散去的包围圈里踱过来，语气轻松：“我妈说想跟你聊聊天。”
　　余翅对长辈有一种天生的敬畏感，无论多和善，她都会心里惴惴不安，表面上的落落大方装得异常艰辛。
　　“小翅，到伯母身边来瞧瞧，今天晚上真漂亮。”蒋母一脸慈爱地看着她，拉着她的手柔柔拍着。
　　“伯母好。”余翅笑得温顺乖巧。
　　“阿泽不说我还不知道你也在呢，真是的，一个人躲着逍遥快活，不来陪陪我这个老人家。”蒋母嗔怪道。
　　余翅赧然，连连赔不是，老老实实扮演谦卑的小辈角色。蒋母和大多数长辈差不多，先是关切地询问最近生活怎么样，工作顺不顺利，季节变换要记得注意身体等等，然后聊着聊着就转到了蒋语泽身上。
　　“别看我们家阿泽现在冷冷淡淡一副生人莫近的样子，其实小时候可皮了，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还撺掇大院里的男孩子一起打群架，甚至捉弄小女孩，一天到晚都在外面疯玩，拴都拴不住。我和他爸那时候工作又忙，根本顾不上管教他，每天被这个家长投诉那个家长告状，愁得头发都白了。”
　　“以前去学校开家长会，别人家的孩子不是被夸聪明伶俐就是夸安静乖巧，而我们家这个却是老师头痛的对象，谈起他都纷纷摇头：‘蒋语泽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就是太好动了。’老师虽然说得隐晦，我这个做母亲的怎会听不出来。唉，说起来就好笑。”
　　……
　　余翅听得目瞪口呆，这完全颠覆了她对蒋语泽的认知，她以为这样的人应该从小就很乖，德智体美劳全能，标准的模范好儿子、好学生。没想到呀，众人眼里的‘五好先生’竟然是个问题少年，这如何不让人大跌眼镜呢！简直匪夷所思，堪称世界级的一大发现了。
　　“很意外是不是？”蒋母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脸上的笑意不减有增，“我不说你肯定看不出来。”
　　“确实看不出来。”余翅把视线从远处收回来，对上蒋母带笑的眼神。
　　此时的蒋语泽正一手插兜一手端着酒杯跟人聊天，姿态闲适慵懒，神情冷然疏离，在一群青年才俊中脱颖而出，似乎与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又似乎相得益彰。总之，谜一样的感觉。
　　直到晚会散场，余翅的好奇心依然旺盛，眼神总会不经意停留在蒋语泽身上。这不，在电梯里金光闪闪的金属板面上，他们的视线再次相遇。停留了两秒，余翅最先移开目光，她将注意力从他的倒影上移到了电梯显示器里不断跳动着的红色数字上，心里默默数着楼层。电梯里很安静，除了他们还有一对情侣，手指勾在一起玩着无聊而幼稚的游戏，你来我往，不亦乐乎。余翅尽量忽视他们的举动，头微仰盯着某一点，这个动作维持得久了令她的脖子僵硬、眼珠发酸，于是她下调了视线，不其然又撞上那道目光。蒋语泽应该一直都在观察她，视线交融时还扬了一下嘴角。影子打在金属板面上被白光晕散了清晰度，余翅看得不是很清楚，在想着要不要礼貌地也回应一下。还没等她做出下一步动作，旁边的人突然伸手拉了她一把，她本来站得稍微比他前一点点，现在紧贴在他身侧。
　　“对不起，没打到你吧？真不好意思。”前面的情侣一脸歉意地回头，女方脸色通红，对着男友小声埋怨：“都是你啦，老是拉着人家的手。”
　　余翅突然被人拉了一把还有点莫名其妙，想来是这对情侣在拉扯玩闹间动作过大差点打到她，幸好被眼急手快的蒋语泽及时拉到了祸及的范围之外。
　　“没事。”她柔着声音说。
　　蒋语泽的车停在露天的停车场，离酒店大门有些远，两人慢慢步行走过去。余翅低着头，刚走不远，忽然身上一暖，一件男士西装外套披了上来。
　　“穿上，夜里温度有点低。”
　　“谢谢。”
　　还真有点冷，余翅紧了紧衣襟，她感冒没好彻底，说话还有少少鼻音，不细听倒没发觉。
　　“我妈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静默了一小会，蒋语泽看着她问。
　　“哦，聊了一些日常琐事。”
　　“还有呢？”
　　还有一句半玩笑的话，他们一起送他爸妈离开时蒋母俯在她耳边偷偷说的，她说：“放心，我们家阿泽小时候是皮了点，但他欺负谁都不会欺负你的。”
　　关于这句话，余翅打死都不会透露半点，她抿唇：“没有了。”
　　蒋语泽轻声笑了一下，不说话。
　　车子启动，他咳了一声，问：“送你去你姐那还是回学校？”
　　他这一咳让余翅不由自主想起两天前他从粥店送她回来那个晚上，医院距离学校大门口很近，步行二十多分钟，坐车几分钟。他在她系安全带的时候开玩笑说：“这回还是在校门口下吗？”事实上，余翅真的要在校门口下，而且那次确实是买生活用品，她咳嗽、流鼻涕，纸巾都被她糟蹋光了，不买她就没得用了，公寓楼下的小卖部晚上又很早关门。于是，那晚她在蒋语泽异常古怪的眼神下硬着头皮走进了超市。
　　“我姐那。”余翅不自在地拉了下安全带。
　　蒋语泽的车子开得不快，到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他送她上楼，待她进了门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