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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余翅,听话 ...


  •   余翅以为她已经摆脱了医院这个牢笼,没想到只隔了三天她又要重新踏足。
      周三晚上凌晨一点多,她好不容易才酝酿出来的睡意,突然被急促的蜂鸣声打散了,床头柜上的手机在寂静的深夜里疯狂地震动着。她心里‘咯噔’一下,果不其然,有学生出事了。
      她急匆匆赶到学生宿舍,医院的救护车也刚好到位。发病的学生叫梁敏,卫生事业管理专业的,半夜毫无征兆就喊肚子痛,脸色煞白,冷汗狂飙,吓哭了其余三个舍友。
      “医生,是不是阑尾炎?”余翅的脸色在白炽灯的照射下并不比病人好多少,也是惨白惨白的。
      随车医生大致检查了一番,收起听诊器,“八九不离十了,还要回医院确诊一下。”
      “要开刀?”
      医生沉思了一下,说道:“依我看还不至于,不算严重,可以采取保守治疗。不过这些都说不准,送医院看看具体情况先吧。”
      经过确诊,真是阑尾炎,不过好运的是不用做手术,打点滴消炎和中药相结合治疗就可以了。
      余翅叫其他人先回去,她一个人留下来陪着。
      偌大的输液室只有寥寥几人,一排排空座椅和一列列点滴架此时毫无用武之地。前方的护士站里面,几个值班护士头靠头在细细地闲聊,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余翅如坠梦中,脑海里无数错乱的画面在交织着,缠得她无法呼吸。头上的白炽灯光线太强了,照得她眼睛酸涩。她试着动了一下手指,僵坐着太久,身体关节都快要锈掉了,好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好点了吗?”她帮梁敏掖了掖被角,输液室里为数不多的几张临时躺床中,她们有幸占住其中了一张。
      梁敏的疼痛应该减轻了不少,脸色好了很多,可能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病痛的折磨,余惧未消,声音透着委屈:“好多了,谢谢老师。”
      余翅温声细语安慰了几句,看着挂着的那袋药水快滴完了,于是走过去叫护士来换袋,顺便去接杯热水回来给梁敏暖一下输液的手。饮水机在通道的另一头转角处,她神情恍惚地转过去,不料迎面撞上一个正想转出来的人,热水泼了她一手,火辣辣地疼。
      “对不起对不起……”那人也是一惊,忙不迭地道歉。
      “没关系。”余翅低着头轻轻甩着受伤的手,滚烫的热水泼上皮肉真不是闹着玩的,立马红通通一片。
      “小……小余老师?”那人试探着叫了一声。
      余翅闻言抬起头,没有头发挡着脸,那人看得更清楚了,眼睛瞪得铜铃般大,不可置信:“真的是你呀,大晚上的你怎么会在医院?”
      “为了让你更方便泼我水呗。”余翅笑了,打趣道。
      “不好意思啊。”小护士一脸歉意,“我本来想下来这里偷偷吃个泡面的,没想到刚打完水就撞上你了。都怪我,走路不带眼睛,呼,烫成这样了,你等着,我上去拿瓶烫伤药下来给你擦擦,很快,你忍着点。”
      没等她反应过来,小护士就一溜烟跑开了。余翅龇着牙接了一杯温水,站在一旁一小口一小口喝了个精光,等她再次接好热水回到输液室时,梁敏已经睡着了,她只好一边对着自己的伤手吹气一边轻轻扶着一次性杯子贴紧梁敏输着液凉飕飕的手背。
      这次烫伤跟那天在李芩病房里擦伤的是同一只手,手肘上的痂还特别显眼,现在又多加了一记,新伤旧伤,可够倒霉的。
      余翅反转着手臂,扭过头去瞄那个结好的血痂,橄榄核形状,呈暗红色,不仔细辨认还以为是一只蟑螂黏在皮肤上。一想到蟑螂,她就打了个冷震,鸡皮疙瘩一粒粒泛起。
      正当她维持着这个怪异的扭头姿势时,冷不防耳畔传来一道声音,相当好听的一种嗓音,低沉,温润,又透着丝丝婉转的磁性。
      余翅心中一恸,扶着水杯的手指跟着颤了颤,水纹在狭小的杯面荡漾开来,只一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屏住呼吸,缓慢地转过头来,视线扫过来人的手臂,肩膀,脖子,最后定格在他的脸上。
      “余翅。”蒋语泽又轻轻叫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疼痛在作怂,余翅眼里竟然出现了幻觉,同样的身形,同样的白大褂,还有半真半假的嗓音。
      “你……”她有些激动,一下子站了起来,带倒了手里的杯子,‘噗’地一声,不是很响,薄薄的塑料杯摔在地面上,几滴温水溅到脚踝,暖暖的。
      “没事吧?”蒋语泽将她拉离水渍地,俯身捡起变形的杯子,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桶。
      余翅一阵怔忡,曲着手指用指甲蛰了蛰手心。噢,她想起来了,刚刚是蒋语泽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声线听起来跟以往说话的时候有些不同,少了清冷,多了旎旖。怪不得会出现幻觉,她自嘲地笑了笑。
      “黄文说你烫伤了手,我看看。”
      “谁?”她脑子还没转过来。
      蒋语泽担忧地看着她。
      “噢。”小护士叫黄文,余翅忆起来了,无奈地拍了下脑袋,她最近犯傻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没什么大碍。”
      她说着低头伸手摸了摸梁敏盖着的被子,没弄湿,还好。正要往收回时被蒋语泽一把捉住手腕,她仿佛被烙铁烙了一般,使劲要挣脱。
      “你放手!”余翅急红了脸,她顾不上动作这么大会不会吵醒梁敏,甚至连不远处那几个护士惊诧的眼神也无暇顾及。
      “余翅,听话。”蒋语泽的声音贴着她耳边传来。
      于是,余翅挣扎的力气渐渐减弱,最后化为乌有。
      她任由蒋语泽拉着按坐在一旁的空椅上,安静乖巧得出奇,前一秒的挣扎已经摒弃到了九霄云外。
      蒋语泽蹲在她脚边上,指骨分明的手指抚上她的手背,轻轻地,沿着通红的皮肤打转。
      他低着头,从余翅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清爽干净的发丝,因为短,青白的头皮隐隐作现。
      抚摸了一小会儿,他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支软膏,用食指沾了些许,均匀地抹上去。透明状的药膏在他的指腹摩擦下,一点一点化开,氤氲透肤,丝丝凉意侵入骨髓,流经心脏,拔凉拔凉的。
      泪珠就是这样不经意地滚落,砸在两人交接的双手上,一颗接着一颗,如断线的珍珠。
      “很痛?”蒋语泽半蹲起身体,凑近脸庞,流墨般的眼珠胶在她布满泪痕的脸颊上。
      余翅的眼泪越流越凶,拼命咬住嘴唇才能止住快要溢口而出的呜咽。
      蒋语泽维持着半弓着的姿势,半截身形把光源挡得严严实实,将她笼罩在他的影子之下,给她肆无忌惮发泄的空间。
      大概几分钟的时间,余翅的理智慢慢回笼,她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在一个只能称得上认识的男人前面哭得不可自拔、忘乎所以,这个认知成功地止住了她的眼泪却挽救不了她骄傲的自尊。她咬着唇,噙着泪,尴尬地与蒋语泽对视。
      “去洗把脸吧,小心避开那只手。”蒋语泽似乎叹了口气,直起腰板退了几步倚靠着椅背。

      洗手间里,余翅捧起冷水使劲泼自己的脸,好一会她才抬起头,抹了一把残留的水迹,对着镜子翻白眼。
      “真蠢!”她自言自语道。
      站着踌躇了会,她翻出纸巾擦干脸,然后又将沾湿了的几缕头发整理好,硬着头皮走出洗手间。
      她一步一步蜗牛般挪回来。蒋语泽刚帮梁敏换好一袋药水,目光瞥见她交握着搅在一起的手,皱了眉,“怎么碰水了?”
      余翅闻言一愣,刚刚只顾着懊恼,完全没想起这码事。她讪讪地挥了挥自己的伤手,说:“不碍事,烫得不重。”
      蒋语泽不再说话,伸手探进口袋掏出那支软膏。
      余翅眼眉一跳,迅速从他手里抢过来,忙不迭地说:“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蒋语泽扫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淡定地嘱咐:“拿回去一天涂几次,尽量别碰水。”
      “嗯,明白,谢谢。”
      余翅一边擦药膏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他,心里祈求他快点走吧。
      可是事与愿违,蒋语泽非但没走开,反而很悠闲地撩起大白褂坐了下来。可能是注意到了她的小眼神,他挑眉,“有事?”
      “呵……没。”余翅别扭极了。
      她收好药膏,观察了下梁敏,眉头舒展,睡得很沉。
      两人对坐着超级傻,余翅觉得空气中的氧份都是带暧昧因素的,嗅进鼻子里除了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还有赤裸裸的‘奸情’。
      “蒋医生今天值夜班?”她开口打破沉默。
      “嗯。”
      “那个……不用上去忙吗?”
      “不用。”
      “呃……”
      蒋语泽抬头看了看铁架上挂着的那几个药水袋,还有两袋满的。他收回目光,掏出手机按亮屏幕,5:20,他说:“想吃什么?我出去买早餐。”
      余翅连连摆手,“不用了,我不饿。”
      “要砂锅粥吧,你喜欢的。”蒋语泽自顾自地说着,站起来脱掉白大褂递给她,“帮我拿着,我去去就回。”
      余翅愣愣地接过白大褂,她脑海里还在消化着那句‘你喜欢的’,一头雾水,他怎么知道她喜欢?
      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可能是他无意中听李芩说的吧,她想。
      没多久,蒋语泽就提了三份砂锅粥回来,热气腾腾的。
      余翅轻声叫醒了梁敏,她迷迷糊糊坐起来,揉着眼睛看着蒋语泽,疑惑道:“这……这不是医学院那个校草教授吗?我没梦游吧?”
      “咳咳……”余翅轻咳了一声,按住她扎着针头乱动的手,“要不要上厕所?”
      “要的要的。”梁敏终于想起了还是生理问题要紧。
      然后,蒋语泽极其自然地从铁架上取过药水袋交给余翅,目送她扶着梁敏一步一步走远。
      解完内急回来的梁敏异常八卦,她咬着塑料小汤匙狐疑地打量着面前安静喝粥的两人,熬不住心里的好奇劲,她轻轻凑近余翅耳畔小声问道:“老师,你们是男女朋友吗?”
      “咳咳……”余翅这回是真咳,她被梁敏的问题吓得呛到了,深呼吸缓和了一下气息,她掀起眼睑飞快地撇了一眼对面那个镇定喝粥的某人,转头对梁敏正色道:“别瞎说,蒋医生是我姐的主治医生,因为我姐我们刚好认识而已。”
      “那他怎么会来给你带早餐?”梁敏不耻下问。
      “你没份?”
      “我沾的老师你的光。是吧,蒋教授?”梁敏笑嘻嘻地问。
      好死不死,蒋语泽竟然‘嗯’了一声。
      余翅无语问苍天,瞪了一眼梁敏,“肚子不痛了是吧?废话那么多,赶紧吃。”
      “呵呵……”梁敏才不怕她,笑道:“老师恼羞成怒了喔,我才不怕你呢,你都凶不起来的。”
      再一次验证了她当辅导员的失败,她都不想出声了。
      这时,一直低头喝粥的蒋语泽抬起了头,对着梁敏扬了扬下巴,说:“喝粥。”
      随即,梁敏就乖巧地‘哦’了一声,一句废话都没有了。
      看,人比人,比死人!

      最后,挂完所有药水已经早上七点多了,天色大亮,太阳都爬升得老高了。梁敏中途睡了一觉,精神劲挺足的。可怜余翅熬了一个通宵,走路都晕头转向的。
      蒋语泽喝完粥之后回了一趟值班处,在梁敏刚拔完针的时候他已经换好便服等在出口处了,手里拿着一串车钥匙。
      余翅不想跟自己的身体过意不去,没再矫情,顺当地上了他那辆低调奢华的雷克萨斯。
      皮椅很软,车里的气味很清新,她一坐上去就晕晕欲睡。
      车子拐进学校大门口,沿着宽阔的校道开往学生宿舍区。没多久,梁敏就蹦蹦跳跳地道别下车了。
      余翅强撑着眼皮在心里默数着,到了,快到了。
      “今天请个假好好睡一觉。”蒋语泽突然开口,眼睛看向内后视镜。
      “嗯。”她在后座上耸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学生宿舍离教师公寓不远,几分钟就到了。余翅客气礼貌地道了谢,拿过包包转身走进楼道,她急需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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