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沙云长》清水孤城

2、重临谢府

　　“哎哎哎，来一来，看一看，上好的石川玛瑙，胡人珠饰，秦王宝玉，越人古剑……”
　　“话说这三国赤壁一战，天之枭雄曹操那是雄霸而来，狼狈而去……”
　　“测字测字……天文地理……”
　　五花八门的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边界之地，各国贸易往来，这平沙城，好不热闹。
　　谢云成静静的走着，凭着自己百年前的记忆寻着那沧桑一宅，当年自己仓皇所置的谢府，不知今日是否尚存于世。
　　想起那冰棺之花，谢云成沉眸，她清楚的记着，睡时为种，醒时为花，已然是半年已过。全身上下四处活动，除了略微酸痛外，身体竟近似完好如初，这冰棺果然有此奇效。
　　不再多想，看着昔日熟悉的青沙长石，谢云成驻足凝望，这……这就是……
　　眸色不断加深，谢云成片刻不移的盯着大红石柱。
　　“谢，谢公子？”一个惊讶的女声在背后响起。
　　谢云成闻言转身。
　　“谢公子？真的是你吗？谢公子。”只见那女子云衣罗裙，妇人鬓，牵着一约莫三岁孩儿。
　　谢云成稍作迟疑，随后点头说道：“楚姑娘，是我，谢云成。”那女子的容貌太过深刻，谢云成自是记得半年前那场大战。
　　“谢公子，”楚布快步上前扑到谢云成怀里哭道：“谢公子，一别三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谢云成些微拉开和楚布的距离，震惊的看着眼前已做妇人的女子，恍恍惚惚的问道：“你说什么？三年？此时距昔日长天山之战已有三年？”
　　“谢公子，先进府歇息一日，看你面容风尘倦意，何事都容后再说。”楚布看那少年面容，心疼不已，三年已过，他还是如此单薄瘦削。
　　谢府，容苑
　　谢云成坐在盛满热水的圆木桶里，热汤沐浴，上一次是几百年了吧，亏得冰棺有净化之效。
　　全身浸泡在水里，放松的闭着眼，也罢，三年就三年吧，反正时间对她来说不过是偷来的罪。
　　快要熟睡之际，一阵轻重有序的脚步声向这容苑内室踱来。谢云成瞬间睁开眼，一掌挥出，掌力“碰”的一声就封紧了外室的门。
　　敲门声响起。
　　“谢公子，是我，杨罗，阿楚唤我先拿来我的衣裳给你换上。”听得出是个沉稳的男子。
　　“杨公子，有劳了。唤个丫头替我放在外室就好。”
　　“那好，我先去与阿楚在大厅备好酒水等你。”
　　“好。”
　　大厅。
　　谢云成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大厅上，拖着长了一大截的衣裳，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好不怪异。看着桌子前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谢云成难得尴尬的笑了笑。
　　“杨大哥，楚姑娘。”谢云成轻声唤了一下，这个热水澡果然洗得她神清气爽。
　　楚布走近，拉拉谢云成身上宽大的衣裳，俯身拜了拜，眼泪又止不住，“谢公子，是我楚家对不住你。当年若不是你舍生相救，你也不必遭此大罪。”
　　“楚姑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谢云成抬手扶起楚布，“谢云成只是不愿违心罢了。”
　　“谢公子，”杨罗抱拳俯首，“你的再造之恩，我夫妇二人真是无以为报……”
　　“快别再说，”谢云成连忙打断杨罗的话，那些什么恩公，什么救命之恩，做牛做马来报的话，她是最不愿听到，无奈之下，只得转了话题，“你二人已结了连理？”
　　杨罗牵了那抚泪的小手，清笑道：“谢公子，不瞒你说，一年前我与阿楚就在你这宅子里结了喜事。”闻言，楚布也是掩泪娇憨一笑，“还望公子莫怪。”
　　谢云成摆了摆手，淡淡的笑道：“你俩能成好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再说这宅子百年未有过喜事了，这不正好，我又岂会有闲怪之言。只是你夫妇二人以后莫再见外，唤我阿成就好。”
　　“嗯，”楚布笑着点头，“饭菜凉了，阿成快快就坐。”
　　“二小子，快给你阿成哥哥让座。”杨罗朝那桌子旁的小小孩童唤道。
　　“是，姐夫，”嫩嫩的嗓音轻脆脆的响起，然后舞起小胳膊招手，“阿成哥哥，这里坐。”
　　“这是？”谢云成看了一眼那孩儿，然后向楚布问道：“当年你怀里那孩儿？”
　　楚布点头，眼里却流露出另一种伤痛。
　　谢云成笑笑，“没想到，一别三年，都这么大了。”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眸色变了变，“我记得当年是两个孩儿？”
　　此言一出，楚布便是泪如泉涌。
　　见此，谢云成连忙问道：“那孩儿如今何在？”
　　杨罗抚了抚楚布的后背，叹了口气说：“当年你负伤离去后，冷雪无长的确如约定之言并未伤及我等性命，但他却掳走了三儿，并留下话说……”
　　“杨哥！”楚布及时喝住杨罗的后话。
　　“杨大哥且实话说来，他留下何言？阿楚不得再次阻挠。”
　　楚布摇摇头，“三年前的救命之恩，我夫妇二人断是铭记于心，当年你是如何离去我们都看在眼里，今日又怎能再让你去冒险！”
　　“阿楚说得没错，当年一战，阿成你定是九死一生，否则也不会时隔三年才回来，”杨罗顿顿说道：“没能护住三儿，是我这个做姐夫的不是……今后断不能让你再去那虎狼之地。”
　　“唉!”谢云成看着自己修长的双掌叹了口气，“学医时，我师傅曾告诫我，医者仁心、悬壶济世，”抬头看看那小小孩童继续说道：“这两小儿是我当年执意救下，今日若是只存一人，将来定是心有芥蒂。”
　　谢云成用过餐后就回了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盯着横梁瓦缝。
　　她依稀记得曾今的谢府是何模样，跟今日相比那是万不可相提并论。
　　不用说也知道定是杨罗和楚布夫妇二人收购了周遭院落重新推墙整修，才有得今天这小成气候的谢家大宅。
　　她谢云成在这浑世蹉跎，几百年来皆是寂寞一人，难得这谢府如今有了点人气，她也贪恋起了所谓的家。
　　那孩子自是要去救的，管那冷雪无长是何居心，她都该去会会。虽说不记仇，但身上这些伤疤终归是他留下的！谢云成抿了抿唇，只是那棺材铺是开不得了。
　　次日一早
　　谢云成换上了绣娘送来的合体衣裳，淡青色的男子便装。这颜色？也不错嘛。刚走进大厅，楚布就笑着迎来。
　　“阿成，过来坐。”
　　谢云成微微弯起嘴角点点头，看了一眼楚布手上之物当即反应过来，“阿楚你这是干什么？”
　　楚布将手上的东西塞到谢云成怀里，笑着说道：“你回家了，这东西当然是要交给你。那地契你收好，我和你杨大哥商量过了，你只身一人，今后我们就住在这里，等你以后娶了媳妇生了孩儿，这宅子指不定还要扩建。”
　　“这不成，”谢云成将地契放回楚布手中，“昨日我想了良久，你说得没错，谢云成只身一人，早忘了有亲人是何滋味，看你与杨大哥将这谢府打理得仅仅有条，才贪恋起了家的感觉。”
　　谢云成抬头，深深的凝视着堂前匾额“合家天伦”四字，郑重的说道：“你可嫌弃孤家浪子谢云成做你们的亲人？”
　　楚布一把抱住谢云成的肩膀，声带责备与感动，“你这混小子，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舍命相救都没嫌弃我们，我们岂敢忘恩负义，我和你杨大哥早就打心眼里将你看作了亲阿弟。”
　　谢云成一改凝重的神色，憨憨一笑，她虽不打算解释年龄，但……
　　“有件事阿成要实话相告。”
　　“哦？何事？”楚布也知道这地契怕是拿不出去了，便自行收下准备离去，“你杨大哥一早便出门去了楚氏门下原来的商号盘账，我这会儿把事了了也该去看看，等晚上回来再谈可妥？”
　　“也好。”
　　楚布走后，谢云成百无聊赖的四处闲逛谢园，走走停停，欣赏着花草树木，亭台水榭，楼宇香阁，深深的呼吸一口，这才像是人住的地方。
　　“啊……”
　　“嘿，二公子当心！”丫鬟的破音之声传来，甚是惊恐。
　　“噗通！”
　　话说武力高强的人必是耳目灵聪，出手如疾风闪电，这话果然没错。谢云成只消一眼，脑海身形便九转十八弯，捞起了那水里挣扎的童影。
　　楚二紧紧的抱住谢云成的腰身，眼里尽是受惊恐惧，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阿成哥哥~~”
　　谢云成轻巧的落在池边草地上，慢慢放下楚二，顺顺他的发髻，音色和蔼：“别怕。”
　　“二公子，”丫鬟一把跑过来，把午歇的毯子围在楚二的身上，然后急忙向谢云成跪下说道：“奴婢未能照顾好二少爷，罪该万死，还请谢公子恕罪。”
　　谢云成摆摆头，“无……”
　　“阿成哥哥别责怪允儿，是我自己下去的。”楚二急忙颤颤的打断谢云成的话，深怕连罪于他人。
　　“哦？你自己下去的？”谢云成不动声色的问道：“可是为何要下去？”
　　楚二裹紧了身上的毯子，裂嘴说道：“我在池子里看见了弟弟，我下去找他。”
　　谢云成一惊，拉住楚二的手问道：“你说什么？”
　　“阿成哥哥，疼!”楚二皱起细嫩的眉头。
　　谢云成连忙放开，蹲下身与楚二平视，“来，给阿成哥哥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姐和姐夫说我还有一个胞弟，跟我长得一模一样，我刚在池边玩，就看见水里也有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我笑他也笑。”
　　“傻小子，所以你就觉得他是你弟弟，于是便下水去找他，是这样吗？”谢云成松了口气。
　　“嗯，”楚二用力的点点头，然后又苦着脸说道：“可是我一下去他就不见了。”
　　“呵。”谢云成苦笑一下，这个跟这么小的孩子可不好解释啊。
　　“阿成哥哥，弟弟不喜欢我吗？他为什么一直躲着我不回家啊？”
　　谢云成愕然，这下就更不好解释了，只得说：“你先和允儿姐姐回房换衣服，阿成哥哥去帮你找弟弟。”
　　“真的吗？”楚二清亮的大眼睛带着兴奋欢乐，一动不动的盯着谢云成。
　　“嗯，快跟允儿姐姐去吧。”
　　良久，谢云成站起身，看着那欢快的身影被抱走。回到大厅，压了一张纸条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