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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长天山大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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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天山顶一溶洞里。
只听“嘭”的一声,山石碎裂,声动惊耳,一口如玉冰棺的冰盖便被震得粉碎,随后冰棺里坐起一人,呆滞的望着前方,面容古井无波,色姿苍白平静,身肩瘦削无常,一身古衣透露出岁月的气息,冷而老。
谢云成缓缓扶着冰棺站起,常年沉睡,不见天日,眼角膜对着洞外的光线一时难以适应。
抬头望向洞顶,三根尖锐钟乳石赫然倒立。
“三根?三百载?冰棺弹指一睡,人间竟遥遥三百载?”谢云成不可置信的轻声低语。
原来这溶洞顶上的钟乳石不是寻常物!石灰石塑其型,山石草木灵气融其心,采天地之光阴正其本,百年成熟一根,吸食可增人功力,溶释可治人百病。
谢云成叹了口气,也罢,百年就百年吧,反正都是孑然一身,不存在故人是否已故。
谢云成一身灰白衣裳,头发由一根枯木簪子高高束起一个简单的男子鬓。长年躺在冰棺,面色苍白,胸部几乎毫无凸起。
这个身子,百年前如此,百年后还是如此,真不枉谢氏夫妇将其当作男儿养育十八年。
远远的望了一眼这长天云峰,漫漫山脊,谢云成就此离去。只望那平沙谢氏老宅尚在,如若不然,这一世又该漂泊流浪。
山腰旷地,刀影婆娑。
“人人皆说,平沙城主冷雪无长,冷血无情,目无尊长,视天下生命犹如蝼蚁,除平沙城内之人,无人能入得你尊眼,今日一见,传言果真不假,”一女子厉声喝道:“家父不过听信奸人谗言,冤灭了平沙铁手千云一家,你便血洗我一族,当真是‘护犊情深’。”
“大小姐,不必再与他多言。我与京都名流四家定护你与两位少爷逃出生天。”这男人提一把九弯大刀,对着那远处恍似神谪的人说道。
毫无胜算也要拼死一搏。
听到这里,谢云成早已停足片刻。下山不过两炷香时间,还未到半山腰便让她遇到这唠子事。
“你错了,”那神谪之人目视远方,一双冷目从未流连人群,“平沙城不过是职责所在,”略微停顿,“这天下无人能入得我眼才是真。”
谢云成心中一跳。这人声音清冷空洞,真如那女子所说,冷血无情!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说出世人妒恨的狂妄之言,在她看来,却是绵长无尽的无趣与寂寞。
“天。”冷雪无长清清淡淡一声,随后便不做言语,退后数步,作壁上观。
“是,”徐天抱拳颔首,多年跟随冷雪无长,默契自是不必再说。白衣退后,黑衣挥手,一干众人立即迎上。
谢云成站在树木之后,面无表情的看着两方人马的叫器厮杀。
“冷雪无长,你果真白长了一副神谪尊颜,我楚氏满门血腥全沾在你这修罗手里。”女子声音由恨到泣,“人生可以改变,出生却是无法选择,你已杀我父母叔伯,何苦还为难我楚氏不足月的两小儿?”
冷雪无长音容未变,似乎未曾听到这沥血真言。
他虽如此,谢云成却是无法再在此冷漠观望。不错,上辈恩怨何苦由下辈无知小儿承担。
眼看京都名流四家死伤殆尽,一把厉刀堪堪朝那怀抱两小儿的女子砍去,这刀来势凶猛,纵是那女子武功不薄,也难以全身躲退。
女子看那挥来的厉刀,大叫一声:“天亡我族!”便怀抱两小儿转身,想用背部将其承下。闭眼良久,只听“哐当”两声,却无预期而至的疼痛。
女子转身,震惊的看着面前的厉刀断成三节,尔后翩翩落下的却是一片秋黄将碎的树叶。
徐天等人自也是无比震惊,这树叶与断刀在场各人都看在眼里,一捻便碎的黄叶居然可以将玄铁炼制的厉刀击碎三节,此等内力自是不肖众人说。
“阁下何人?”徐天看了一眼毫无表情的冷雪无长,沉声问道。
“山野鄙人,无甚名姓。”
众人只见树林里稳步走出一个灰白衣裳的少年,面色苍白无光,神情呆滞无欲。
“既是鄙人,还不速速离去。平沙城主处理城事岂容你这山野之人插足。”徐天将剑一横,语带厉气。
谢云成无视,越过说话的徐天,走到女子面前,看了一眼她怀中已哭得闭了气的两小儿。
伸出手抵在小儿胸前微微渡气,眨眼功夫,两小儿便顺了过来,又开始撕心裂肺的哭,不过也仅是一瞬间,便点了其睡穴,哭声咤止。
“姑娘先抱孩儿在一旁暂歇,”谢云成仍是面无表情的说道。
“小女楚布,多谢恩公出手相救,”女子轻拜,“不过这平沙城主冷雪无长断是不可轻易招惹,所以还请……还请……”女子泣不成声,她虽不想谢云成趟此浑水,但也对生还抱有一丝期望。
谢云成轻轻点头,“无妨。”
转过身来,对着那神谪之人目无一切却又包罗万象的双眼,清淡有力的说道:“群殴还是单挑?”
众人算是又震惊了一把,而冷雪无长这边的人都不忍憋笑,冷淡如徐天也是如此,果然是目空一切的人自有呆滞无欲的人来收拾。
不过这山野鄙人的胆子也着实不小,还从未有人在冷雪无长面前如此放肆过。所谓艺高胆大就是说如此吗?
“天。”冷雪无长不曾转头,这命令也下得众人无从理解,但徐天却已是心中清明。
“是。”徐天一挥手,众人又开始行动起来,不过这次的目标变成了谢云成一人,见此,众人也明白了冷雪无长的选择,不禁心里喝到‘果真真小人’,不过却也无人敢说。
未沉睡之前应付这众多高手或许吃力,不过这一睡百年功力却也不是玩笑之言。
谢云成平稳过招,平沙城的确藏龙卧虎,如此众人,年纪轻,功力却是不凡,亏得仰仗长天山一行所学得的秘籍绝学与这百年功力,不然这以一敌众……看来以后还是少下妄言为好。
“承让了。”数次交手,谢云成本也是无心恋战之人,随即一掌震退所有人。
“城主?”徐天被震得后退一步,强咽下口中血腥之气。
“平沙城主,这楚氏遗孤连同此处未死之人今日我谢云成保下了,还望城主勿再追究。”谢云成垂眼说道。
“谢云成。”冷雪无长终是转过头,口里清冷的念道这毫不出众的名字。
冷雪无长看着那清瘦单薄的身子,呆滞无欲的眼,也是一个毫不出众的人。
“他四人性命,你可有命来保?”
谢云成垂下头,随即平视那人,“出招吧。”
冷雪无长细微的摇摇头说道,“接我琴音,一首一人。”
谢云成也不沉吟,当即说道:“就依你所言。”
冷雪无长点头,“天。”徐天随即取出琴。谢云成听他所说,只得再心里叹道,这平沙城主果真是懒得可以。
冷雪无长抚着琴尾焦炭处,一个试音的拨弄,随即一道风刃向谢云成袭来。
谢云成原是想翻身避开,可看后处那四人,只得足尖轻提,勾起地上一把剑,灌注内力划破那道风刃。
“城主可否移地而战,风刃无眼,恐伤及无辜。”
冷雪无长轻抚弦丝,覆手撩拨,“第一首。”漫漫琴音夹含无数风刃以放射状奔涌袭来,徐天等人也连忙避到远方高处。
见此,谢云成泯唇无奈,只得迅速以内力灌注一个千斤罩将身后四人盖住。
“谢公子?”楚布连忙唤了一声,也是,谢云成灌注千斤罩时,背后空门大开,眼看这漫天风刃就快要尽数袭上。
谢云成瞬间变换身姿,极致的挥舞着这盈盈长剑,闷哼一声,肩上受了一记,身形依旧不变。
看那随性之人缓慢的拨着琴弦,不曾抬头,不曾动颜,谢云成步伐大开,不敢半点松懈。
又是一阵魔音。谢云成退后三步,无欲的眼看向那拨弦之人,冷漠的吐出:“第二首。”
冷雪无长仍旧不曾抬头,只专注的抚琴,恍若一首动人的绝响将要破琴而出。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这经那神手酝酿的绝响便以雷霆之势悉数倾向那身姿单薄之人。
一招挥下,谢云成便扔了那孔洞嶙峋,破败不堪的长剑,一掌呼出,生生阻断了这琴音风刃的去路,任它再如何迅雷咆哮,在这一掌之下也化为虚无。
“第三首。”谢云成音色毫无波动。
冷雪无长轻轻的将手掌覆在弦上,抚平余音,抬头看向那呆滞冷淡,虚无无欲的少年,不过二八年华,心智品信却像是历经百年。
“第三首。”冷雪无长对着谢云成缓慢的重复说出。
三条如匹练的刃记源远从冷雪无长手下呼啸而出,三个方位,三处要害,谢云成迎接得措手不及。凛冽了下掌力,谢云成屏气凝结一道内力风墙,堪堪挡住三条风记匹练的进攻。
看着谢云成与冷雪无长的对峙,楚布面露喜色,这一首虽来势奇异凶猛,不过那清瘦单薄之人怕是接住了,刚思及此,这琴音之尾突然变了个调。
谢云成是何等眼力,那三记袭向身后之人的凛冽风刀,纵是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她确实看得清清楚楚。那千斤罩已经两轮蹂躏,再经不住这夹势三击,奈何这三条匹练围困,她脱不得身。
三记首尾相连的风刀,只听“碰”的一声,那内力凝结的千斤罩便碎得彻底,谢云成再不做迟疑,飞身挡下那尚未消失殆尽的风刀,那四人倒是有惊无险。
但因谢云成突然散功,那三条匹练便尽数击在她背后。
“谢公子。”楚布惊叫。
谢云成一口鲜血喷出,好似五脏六腑都被那风刀削得粉碎,背后衣襟散烂,血肉模糊。
“不碍事。”谢云成稳了心神,缓慢站起,轻试嘴角血迹,些微闭了下眼,背后糜烂扯得她生疼,不过面上却毫无苦容。
又是一记刃力,谢云成单膝着地,口中鲜血再一次喷出,无力之感顿生。
百年沉睡,徒添雄浑内力。
“谢公子,”楚布哭腔甚重,“你我无亲无故,大可不必如此,今日灭门是我楚家应得的报应……”说及此,女子腔音已是泣不成声。
“第三首最后一个音。”
“冷雪无长,你冷箭伤人算什么一城之主”楚布身旁男人恨道,看了一眼重伤在地的谢云成,决然的说道:“谢公子,你今日救我家主遗孤,我杨罗本该万死相报,奈何时事不允,”杨罗望了一眼长天山峰,继续说道:“小姐公子还望日后保重,杨罗……先走一步。”
说完,杨罗便架剑自刎。
“杨大哥。”楚布厉声泣道。一片树叶飘然落下,杨罗手中的剑也应声落下。
谢云成再次搽了嘴角血迹,摇摇欲坠的站起。
“谢公子,我楚布该如何报答你的大恩大德……”谢云成看了一眼这伤心欲绝的女子,心中怜惜油然而生。
“傻姑娘,我谢云成行医十数年,莫说今日有这一身绝学,即便没有,也不当见死不救,”谢云成注视楚布怀中孩儿良久,“医者仁心,纵是几世为人,我也应当谨记。”
尔后从怀中摸出一串青铜钥匙递给楚布,说道:“平沙边城应是有一座谢氏的百年祖宅,也不知还在与否,今日你等离去后便去寻得这祖宅,收拾打理,等我归来。”
“谢公子……”楚布看着那冷静无欲的眼说道:“楚布,楚布定不负公子所托,谢氏祖宅,等公子归来。”
谢云成轻微的点点头,转过破败的身子对上那清冷的双眸说道:“还望平沙城主言而有信,第四首,来吧。”
冷雪无长默不作声,只看着那坚韧少年不堪一击的身子,点头而言:“第四首,秋风三绝。”
徐天等人闻声颜色大变,当下又退后二十步,城主今日,果真毫不手软,这山野鄙人的确不容小窥。
谢云成再次提起地上一把剑,捏了一个银光剑诀,一剑劈在楚布四人身前寸土,纵是这魔音再如何穿透,也动不了这里面四人分毫。
疲软不堪的挥舞手中长剑,剑气犹如深水游龙,直面迎击那磅礴宏伟的空中气剑,没错,在这琴音的撩拨下,风刃化剑,气势恢宏。
谢云成手中之剑不肖三招便被击得粉碎,余力全数撒在清瘦的身体上,谢云成咽住口中鲜血,掌力浑出,震断周遭树木无数。
冷雪无长携琴退后三步,手指仍旧狂乱拨动,这一阵,鼓风四起,吹得那白衣华服瑟瑟生响。眼看那清瘦之人就快倒下,冷雪无长冷然喝到,
“谢云成,还有一式,这就没命接了吗?”
谢云成头脑瞬间清醒,的却,她必须留命接下,否则岂不前功尽弃。
谢云成散尽功力奔向冷雪无长,这一路生生血肉之体接下无数利剑,三步之距,恍若一生。看着那冷然的双眼,谢云成随即掌力凝聚。
连三步之遥的冷雪无长也感到那掌力的黑暗浑然,磅礴天成,随后迅疾挥出那秋风三绝最后杀招。
谢云成见那掌力已凝结完成,当下毫不迟疑,一掌拍在自己的左胸,一声凄厉长啸便嘹亮穿透而出,当场所有人无不掩耳痛苦,功力稍弱的甚至七窍流血。
冷雪无长最后一式顿出,堪堪抵破那雄浑长啸,纵是如此,两人也双双被倒击退数步。
谢云成一口鲜血喷出,粘透了名琴焦尾。冷雪无长一弦震断,口中指尖皆粘血腥。
冷雪无长咽下口中多年未有的不适,凛冽说道:“谢云成,今后生死大战,再胆敢有今日的左右顾及与毫不顾及,我冷雪无长定不饶你。”
清瘦之人自是明白这话中含义。
“谢云成谨记城主教诲。”说完也不看身后之人,拖着这惨不忍睹的身子便飞身离去。
长天山巅,云石溶洞。谢云成单手撑着无盖冰棺,无力的抚着左胸,肋骨怕是碎得七零八落,七经俱裂,八脉已伤,就是不知这肺叶伤到何种程度,全身上下无一处完整之肤。这平沙城主冷雪无长果然不是等闲之辈。
谢云成费力的走到山巅深渊断壁处,看了一眼绝壁上那莹绿嫩叶,心中长叹,这百年来那本命源果竟然还未长出?沉思片刻。
也罢,下山一日便遭此重劫,怕也是命中有数。百年沉睡,今日正好痛得彻底,清醒在这世间也不错。
就是不知,此次重伤,是否还能挺得过?
谢云成返回溶洞,拼得心脉撕裂之痛用掌力削好一棺石盖,躺在冰棺里,盖好石盖,就此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