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左秋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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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鸣的一日三餐是由左秋旋负责照料的，左秋旋作为军医，却没有跟着大军走，而是被留了下来，她想大致是霍归怕左秋旋跟着去有危险吧。
然后洛鸣发现了一件事，左秋旋每次给她送饭的样子都有些奇怪，她的眸子没有往常那种温和的笑意，注视着她时，她的眼神无比淡漠。
那种眼神偶尔会让洛鸣产生了一种奇异的错觉，仿佛她正在看着的是一具尸体。
中午左秋旋来给她送饭时，并没有很快离开，她看着洛鸣端起了碗，忽然就问：“被人怀疑的滋味如何？”
洛鸣皱了皱眉，不解地看她。
左秋旋并没有在意洛鸣的目光，她的表情有些恍惚，微微抬头看向牢内的天窗，外面透进来明亮的温度，让人能看清楚空中飘浮的尘埃，她自言自语道：“霍归现在应该到选择的时候了吧。”
“选择……什么？”她忍不住问。
左秋旋将视线转移到洛鸣脸上，忽然莫名地笑了笑，她说：“霍归临走前问了我一个问题，他说去绍城有两条路，如果是我，我会选择哪一条。”
“听他问我这样的问题，我其实并不是很高兴，因为那代表……”左秋旋顿了顿，“那代表，他开始怀疑我了。”
看着洛鸣惊愕的眼神，她的眉眼变得幽深起来，“我不喜欢那种感觉，于是我对霍归说，我会选择大路，因为小路虽然隐蔽，但由于地势问题，很容易受到伏击。”
她说：“洛鸣，你选择的是哪一条？”
她说：“如果上次我没有听错的话，你选择的是小路，不是么？”
左秋旋的话包含了太多东西，洛鸣的脑中一瞬间出现了一根重要的线，想到那时引她去马厩的人，她看着左秋旋，猛地睁大了眼睛，“你是奸细？”
左秋旋的表情依然是冷冰冰的，但眼底却忽地裂出了一种与楚然莫名相似的嘲讽，仿佛精致的面具崩开了一道裂痕，她轻轻回道：“啊，我的确是奸细。”
左秋旋讨厌洛鸣，说不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之，等她发现时，她已经对这个人充满了厌恶。
一开始会注意到洛鸣大概是因为她身上一种和自己莫名相近的气息，那是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漠，哪怕周围的人在笑闹伤心，哪怕周围的人在病痛死去，但那个人的眼里除了偶尔闪过的一丝烦躁几乎看不出其他的情绪。
然而，那个人和她相比，到底还是有什么地方是不同的，比如，在看到霍归的时候，洛鸣的眼里便会成为全然的信任与钦慕。
左秋旋不是很懂那种感情，她从小是被楚轩王培养起来的，名义上说，她是楚家的养女，但她自己无比清楚，她不过是楚家的一把刀，哪怕她忠心于楚家，但那种信任钦慕，哪怕是对楚然，她也从未有过。
她开始好奇霍归。
大致是她救了那些生病的士兵，控制了疾病的蔓延，霍归对她很是敬佩，尤其是看她照顾病患时，那人的眼神不知不觉中便会带上几分柔软。
他对她很好，添衣置件，温柔关切，有些事情他不会做得太过，但都带着一种脉脉温情，左秋旋第一次有这样的被人呵护的感觉，任何人看着他们都像是一对，于是也如此顺理成章地，她和霍归走在了一起。
然后她看到那个人灰败的眼神。
那一刻，她几乎肯定，洛鸣喜欢霍归。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讨厌洛鸣。
她知道洛鸣是个女人，很早之前她就摸清楚了身边人的底细，装作跌倒扣住洛鸣的脉搏时她就知道——洛鸣是个女人。
后来她去给邙山给楚然汇报边城的情况，和楚然发生了一些争执，再后来洛鸣“救”了她。
看到洛鸣为了救她跟人搏杀时，左秋旋是诧异的，但很快她就明白过来那个人是为了霍归，也只有为了霍归，她才会把命豁出去。
这一点，左秋旋跟她完全不一样，从小被人当成工具来培养，让她格外抵触所谓的感情，因为感情损害自己的生命，那才是很傻的事情。
于是她厌恶洛鸣，明明都是一样漠然的人，凭什么为了霍归，这个人可以连命都不要，那些豁出命去的喜欢，真让人觉得恶心。
洛鸣被抓后，左秋旋独自一人回到了央国边城，她用了一味药，让自己生了一场大病，你看，死里逃生，受了惊吓，生场大病本就如此自然，霍归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他甚至没有派人去救洛鸣。
那个时候，她不屑地想洛鸣的喜欢，或许对霍归来说，根本就一文不值。
她想自己是对的，人生根本没有必要豁出命去喜欢上什么。
直到她在病床上默默地描绘着旁边霍归睡着的眉眼时，她听到霍归在梦里喊着洛鸣的名字，一遍又一遍，那时左秋旋不知怎的就握紧了手掌，她忽然就明白过来，不同的，洛鸣对于霍归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同的。
怎么可能一文不值，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喜欢到可以不要命时，那个人对另一个人来说合该是与众不同的。
那一刻，她无比清醒，霍归只是在国家和洛鸣之间选择了前者。
那么如果是她和洛鸣之间呢，如果是她和洛鸣，霍归……会选择谁？
想到这里，她突然愣了愣，然后莫名心惊。
——明明那从来都不该是她考虑的事情。
病好之后，她和楚然通过几次信，楚然是楚轩王的私生子，几乎和她从小一起长大，他不知怎么想的，在信里突然问了她一句以后会不会喜欢上什么人，左秋旋蓦地就想到了洛鸣之于霍归的喜欢，那时的她以为洛鸣已经死了，她想洛鸣再怎么喜欢霍归，也不过是个死人了，那便是喜欢的结局，于是她嗤笑着回了一句：喜欢算什么。
然而左秋旋没想到洛鸣会回来，楚然他——竟然没有杀了洛鸣，想来都有几分不可思议。
她第一次看到霍归露出那样欣喜的表情，他怀抱着洛鸣时眼里是失而复得的珍重，那个时候，她的心里竟然隐约产生了一种什么东西要被抢走的陌生感觉。
她厌恶这种感觉，连带着自己也跟着厌恶。
回来后的洛鸣变得沉默了很多，虽然她以前也是沉默的，但现在的沉默明显更多了份死寂，想来以楚然的手段，把人变成这幅模样也的确自然。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洛鸣，尤其是每次洛鸣勉强对她笑的时候，她都忍不住想告诉她她笑的样子有多难看。
后来楚然要她做一些事情，那些都是关于洛鸣的，散布谣言，使用铅粉，利用李副将。
她按着楚然的想法将洛鸣一步步推向深渊，心里竟然也泛起了一种莫名尖锐的快感。
她喜欢从霍归的眼中看到怀疑，无论是对洛鸣还是对她，只要看到那种怀疑，她都可以一遍遍确认喜欢这种东西，从来不算什么。
直到霍归问她该走大路还是小路，那个时候，她突然衍生出一种刺痛的感觉，莫名地，她就想到很久以前自己想过的一个问题：如果是她和洛鸣之间，霍归会选择谁。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了头，便怎样也无法压抑下去。
于是她看着霍归，清清浅浅地笑了一下，她听到自己说：“我会选择大路。”
在牢里时，她问洛鸣，“你说霍归会选择大路还是小路？”
洛鸣一瞬间绷紧了手指，她苍白着脸问：“你做了什么，你对霍归做了什么？”
那一刹左秋旋竟然有几分茫然，她说：“我没有做什么。”
她说：“我只是通知楚然霍归会走小路而已。”
只要霍归相信她……只要霍归相信的是她……
她忽地对洛鸣一笑，轻声道：“你猜霍归是会选择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那时候她告诉洛鸣只是想有个人能和她一起静静地等待结局，她比任何人都需要一个答案，只是她没想到洛鸣会有牢里的钥匙，当洛鸣红着眼睛扼住了她的脖颈时，她才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打不过洛鸣，那个时候，左秋旋以为自己会死，呼吸逐渐变得困难，眼前的人影也变得模糊不堪，她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可是在最后一刻，洛鸣却忽地松开了手。
她坐在地上喘息，不明白洛鸣为什么会在最后放过她，那个人的手指颤抖，脸色苍白到了极致，她说：“你用霍归的命来赌这份信任，你根本就不值得霍归如此待你。”
她看着洛鸣奔了出去，义无反顾，直至消失在光亮深处。
那个时候，左秋旋不知怎的就明白过来，一直以来，她都不是讨厌洛鸣，她只是嫉妒，她们明明是那样相像的人，可是凭什么，凭什么洛鸣可以这样不顾一切去喜欢霍归。
她忽然对着空气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左秋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