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巷》霁**然

15、15

　　15

　　江暮雨慢慢地睁开眼睛，，扭头便看见白色的墙壁上，一只蚊子趴在上面，后退高高地翘起，还不时抖动。她眨了眨眼睛，才回过神来，青溪五六月份的蚊子总是猖獗，前几天就听见居冉说她家已经撑起了蚊帐，当时自己还对此不屑一顾，现在反倒是自己先中招了。
　　江暮雨摸了摸手腕处的蚊子块，脑子里闪过各种乱七八糟的画面，却没有什么连贯性。
　　她从床头柜上抽出一张纸巾，凑近那蚊子，蚊子的腹部明显肿胀，隐隐透出一种黑红色，江暮雨皱起眉头，带着纸巾一下子拍了过去，纸巾上凝结着黑红的血和蚊子的残骸，洁白的墙壁上也不可避免的留下一条蚊子尸体带出的斑驳。
　　我应该用电蚊拍的。
　　江暮雨有些懊恼，将纸巾丢到地板上，提着拖鞋拉开了窗帘，光线一下子充斥了整个房间。
　　每天都是暂新的一天，可又说不出今天与昨天哪儿有不同，生命就是被这样困在一个小小的格局里，踩着前一天的足迹行驶着。
　　也许，等她离开这里，一切都会不一样。
　　江暮雨长出一口气，微眯了眯眼。
　　至少现在对她而言，每天都不一样，因为每天的周悦生都是不同的。
　　江暮雨想，也许自己原本就是懦弱的，她不会像叶知秋那样决绝的说出再也不喜欢一个人的话，甚至害怕泄露了秘密而保持着距离。她原本就觉得自己只适合在黑暗的阴影里，而周悦生身上的光芒，也只是就这样看着、向往着。
　　而现在，自己对周悦生的冷漠却是成了最大的笑话。
　　她本来是只想他做朋友的，现在却变得越来越贪婪，想让他也喜欢自己，想让其他人都不喜欢他——这种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会造成什么后果？
　　所以说到底，是她太贪心，这一切都是她活该。

　　江暮雨想着自己的心事，在早读课上假模假样的读着语文。
　　没有老师在场的早读总是病恹恹的，一点都看不出合唱第一气壮山河的气势。
　　估计后面那家伙也在睡觉吧。
　　江暮雨心想着，笔轻轻地敲打着桌子。
　　语文课代表终于听不下去，摆摆手让大家自习，她抬头向居冉看去。
　　今天是5月20号，被情侣狗们分分钟谐音成“我爱你”的一天，其意义堪比七夕和情人节。
　　按照居冉的性子，看见桌上自己送她的巧克力就一定会追踪来源。
　　果不其然，居冉的头在课代表一下讲台就扭了回来，对上江暮雨的眼神，就对她挥了挥已经被撕毁的巧克力包装。
　　江暮雨对她做出一个我鄙视你的眼神，居冉嘿嘿一笑，转过头去。
　　视线不自主地扫落到前面的李娉，她微微弓着背，好像在算着什么，坐在她后面的叶知秋将双手搭在桌上摆弄着什么，似乎在出神。
　　江暮雨收回目光，不动声色的叹了一口气。
　　“哎哎，你知道早上我看见什么了么？”前桌付颖转身对她说道。
　　江暮雨皱了皱眉，自从搬到这里付颖就对她开启了八卦模式，只要一有空，便会听见她神秘的语气：“诶，你知道吗”什么的。
　　有时江暮雨也想，要是付颖没有一个听众，那她也是蛮可怜的。
　　可是自己不是救世主，更不是付颖倾吐八卦的垃圾桶。
　　江暮雨抬眼扫了扫付颖的面孔，忽然心生几分厌烦。她抽出一张数学天天练，不打算和她纠缠。
　　付颖见她没反应，有些讪讪的，又有一些不甘心，在江暮雨做到第三题时，她又开口了：“你觉得叶知秋怎么样？”
　　江暮雨的笔顿了顿，又继续写了下去。
　　付颖似乎被鼓励了一般，直了直身子，压低声音说：“我听说，我们班女生好多都讨厌她。”
　　她在“好多”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看见江暮雨脸上摆出一副与我何干的表情，付颖终于识趣而又不甘地转了回去。
　　江暮雨将自己的笔握紧了，脸上却毫无波澜。
　　是因为喜欢周悦生，所以被孤立么？
　　是因为和周悦生传上绯闻，所以被讨厌么？
　　黑色水笔不知觉划上了试卷，留下黑色的痕迹。
　　早自习一下课，居冉就跳过来，大力地拍在江暮雨的肩上。
　　“朕决定，今晚就翻江美人的牌子！”
　　江暮雨撇撇嘴，将居冉的爪子拍落，居冉连忙假意讨好的贴上来，抱住她的胳膊，嗲声嗲气的说：“奴婢知错了嘛，求皇上成全~~”
　　江暮雨从居冉的怀抱里抽出自己的胳膊，将手往居冉面前一摊：“说好的惊喜呢？”
　　居冉夸张的表示惊讶地吸入一口气，转动着眼珠，作势又要贴上来。
　　“奴家以身相许来偿还可好？”
　　江暮雨连忙向后躲开，目睹一切的韦凉摇摇头，大发感慨：“多么□□的后宫啊。”
　　居冉站定了，双手叉着腰，一瞥旁边的韦凉，冷哼一声：“小凉子，要不今晚我将你送去给陈光军侍寝？”
　　在韦凉惊恐的眼神中，她得意地转过头去，对上了陈光军的眼睛。
　　“小冉，气色不错嘛。”
　　说完陈光军向韦凉点点头，笑得意味深长，然后就上了讲台，清了清嗓子：“今天物理调到第一节。”余光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停顿在“小冉”的身上。
　　居然也不敢再放肆，快快的说了一句“你怎么不提醒我”就溜回座位，假装奋笔疾书。
　　江暮雨忍住笑，心想着居冉也是够背的，从课桌肚里拿出物理书，也许是放在下面，书本夹得比较紧的缘故，她使劲一抽，带出了课桌里琐碎的物件，她弯下腰捡起来，发现掉出来的还有一个粉色的小盒子。
　　这不是自己的，这是江暮雨第一个反应，她打开盒子，里面塞满了巧克力，是费列罗。
　　这就是居冉的惊喜啊。
　　江暮雨看着金灿灿的球想，还真符合居冉的土豪形象。不知道为什么，江暮雨有一些小小的失望。
　　她盒上盒子，心想下次要和居冉提出再不要互送这么俗气的礼物了。
　　她将盒子塞入课桌，将书本翻开做起了笔记。
　　后面的男生抬起的手，也伴着他晦暗不明的眼神，终于落下。

　　上午的课依旧百无聊赖，高二下学期，选修的物理和生物已经开始进入复习状态，也许是因为距离高考还有一年多的缘故，班里的学习热情不是很高，任课老师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乎已经司空见惯。第四节课下课铃声一响，就楼上班级的骚动，椅子与地板的摩擦声、脚步声、夹杂着笔掉在地上的声音，伴随着语文老师大手一挥“去吃饭吧”的声音，整个班级如潮水一般倾泻而出。
　　江暮雨跟着人流刚走出教室，就被居冉挽住了胳膊。
　　“快点，不然惊喜就没了！”
　　说完，不等江暮雨做出反应，就带着她飞奔起来。
　　什么惊喜没了？江暮雨来不及发问，就被居冉带到了食堂二楼，排在了一条长龙般的队伍后面。
　　江暮雨停下来喘气，居冉从队伍中歪出身子，踮起脚向前面窗口处张望，然后又转过身来，拍着江暮雨的肩膀，严肃且诚恳。
　　“这是我给你的惊喜。”
　　“什么？”江暮雨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居冉。
　　“今天的鸡腿饭我们总算赶上了！”
　　青高的食堂就不多说了，按照居冉的说法“这里送的蔬菜就是将菜煮熟再撒上盐”和种种她们亲身试吃的例子无不衬托出鸡腿饭高端，而所谓鸡腿饭，就是饭上放一个炸鸡腿。
　　说不定这是食堂的营销政策呢。
　　江暮雨暗自揣度着。
　　所以每到午饭时间，总能看见一条长长的队伍排在鸡腿饭的窗口前。
　　因而，离食堂较远的高一高二童鞋们每每来到食堂，都对这望而却步，开学至此，照她们慢慢踱来的速度，很少能吃到。
　　青高有条规矩，就是吃饭途中不许跑，要是被值班老抓住了，就要挨一通思想教育。当然，这条规矩也是有来由的，
　　在江暮雨这届的之前的年代悠久的一届，有三小伙子冲刺到食堂，然后撞了，然后一个人磕掉了颗牙，然后那家长找到学校来了，好像还是个惹事的主，反正折腾得动静挺大的。后来学校就规定，只许走路到食堂。
　　“这家长要有多生猛啊！”高一军训校长讲话专门提出这条规定时，居冉小声地对一旁的江暮雨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哪位伟人说过，规矩就是用来破坏的。所以奔向食堂的，大有人在。
　　江暮雨有些无语，她看着前面的人陆陆续续地端着鸡腿饭回来，对居冉说：“可惜只有惊，没有喜。”
　　居冉也不看她：“小子知足吧，要惊喜没有，大爷命还是有一条。”
　　江暮雨笑了笑：“我看到你送的费列罗了，话说我们下次不送巧克力了好么？”
　　居冉愣了愣，没有接她的话茬，扭头看她：“什么费列罗啊？我怎么不知道？”
　　江暮雨啊了一声，旋即又笑了，她拍了拍居冉的肩：“演技不错！”
　　居冉一下子撸起刘海，表情认真：“那真不是爷爷的，爷爷要送你的是……反正不是费列罗！”
　　江暮雨脸上流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居冉有些着急，她一跺脚，握住江暮雨放在她肩头的手，不顾周围人投递过来的目光，说：“我要送你的还在我课桌肚里躺着呢。”
　　见江暮雨还是有些迟疑，居冉又笑起来：“那你就当我送的吧，不过你吃的时候赏我几个呗。”她拍了拍江暮雨的手，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低头，一眼就看见江暮雨手腕处的蚊子块：“哈！你先中招了！”
　　江暮雨有些发愣，不是居冉送的，那是谁啊。她也看着自己的蚊子块，一时无话。
　　居冉看她不说话，松开她的手，抓了抓刘海，笑容不怀好意：“说不准，是哪家公子看中了谁呢~”
　　“但我觉得除了你的品味，没有谁会专门用pinkpink的盒子装费列罗。”
　　“……”
　　“我靠，不知道上次是谁挑了一条姨妈色的丝巾。”
　　“那不是还是你在用么？”
　　“谁说我用了？我留着给你以后当盖头用呢！”
　　“……”
　　中午午饭在居冉不停地提出关于粉色小盒子的各种不靠谱的猜想中度过。
　　“不管怎么说，你的蚊子块是心形的！！!”
　　居冉信誓旦旦地说着，似乎真有那么回事。江暮雨没理她，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原本坐在她位子上的韦凉就立马站起来，从怀里的盒子里抓出一大把糖，放到江暮雨桌上：“学霸，吃吧，别客气，周大少的！”
　　“我不想吃。”
　　“我让你发了么？”
　　两句话几乎同时响起，韦凉的笑容凝固了一下，察觉到气氛不对，旋即打了个哈哈掩饰过去，扭头和一旁的唐宇佑扯些什么去了。
　　江暮雨抬眼便看见周悦生正看着自己，他皱着好看的眉，眼底的情绪却是她一时无法理解的。她垂下目光，面无表情的坐在了座位上。
　　然而她等了好一会儿，始终不见周悦生把糖收回去。江暮雨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觉得周悦生也不会真的在意没经过他允许就送出去的东西，何况只是一些糖？
　　她知道有些东西回不来了，可从没料到是这样的僵局，明明她自己是始作俑者，可是为什么自己还会有些难受？
　　居冉从她的座位上过来，一路上手里遮遮掩掩的，到了江暮雨的座位上，才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上：“520，江二快乐！”
　　那是一个骑着小车的人，江暮雨上下摆弄着，有些哭笑不得，这是什么？
　　前面的付颖不知什么时候转了过来，她盯着这个小人半天，然后开口了：“如果没认错的话，这是那种果冻里……附送的？”
　　居冉脸上流露出一种高深莫测的神情，点了点头。
　　“感受到了我对你浓浓的情谊没？这可是我花了好久才得到的超级限量版！”
　　“……难道不是吃了好多？”
　　江暮雨神情淡淡，抓起桌上刚刚韦凉的放下的糖往居冉手里塞：“诺，不谢！”
　　见付颖投来探寻的目光，她将剩余的糖推到她的眼前，笑了笑：“别客气。”
　　陈光军的出现拯救了这段对话，等付颖转过身去，江暮雨直了直身子，沮丧油然而生，她忽然想起来，叶知秋对她说过，喜欢周悦生，是一件很累的事。
　　她抬眼向叶知秋的方向看去，才发现对方正扭头盯着自己，她勉强勾了勾嘴角，对方的表情却没有松动，眼神似乎穿过了她，扫了扫坐在后面的周悦生，然后才慢慢的转了回去。
　　江暮雨今天才领教到，有一种情绪，深不见底。
　　如同深海，如同她自己。

　　午自习，陈光军只待了一会便出去了，听说好像是教务处那里有什么会议，一分钟的时间不到，教室里便像炸开了锅，付颖也转过来，分了江暮雨一个薄荷味的曼妥思。
　　“你知道么，我以前初中有一个怪人，半袋曼妥思一嚼。”
　　她笑得直打嗝，肩膀一耸一耸。眼睛瞟着江暮雨的表情。
　　江暮雨这才想起来自己抽屉里有着一盒的费列罗，她心想姑且算是居冉送的，递给付颖说：“要不来一个？”
　　付颖很愉快地接受了，江暮雨又分发给左右的几个同学 ，在她把粉色小盒递给左右两旁时，她总能觉得后面有一道视线牢牢盯着她的盒子，江暮雨低着头，捏了捏放在腿上的小盒，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一边说自己没出息，一边调好笑容，转过身去。
　　“周爷你要来一颗吗？”
　　坐在后面的少年有一瞬间的错愕，时间太短，以至于江暮雨怀疑自己是否眼花。也是，自己好像是第一次称呼他“周爷”吧，伴随着称呼而出似乎还有脸上的热度。
　　保持着嘴角的弧度，她没有移开与少年对视的眼神。
　　这不是他第一次和他对视，但又说不出哪里有些怪怪的。周悦生的眼睛与以往一样好看，只是不知道，哪里怪怪的。
　　像弃妇。
　　这个念头突然冒出，倒是下了江暮雨自己一跳，她连忙稳住自己的心神。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眼神太过勇猛，周悦生倒是先移开目光，他伸手，将江暮雨手中的粉色小盒拿了过来。
　　当周悦生的指腹触碰到她的指尖，江暮雨只是顿了一下，在脑子还没行动之前，她的手已经伸出，从周悦生的手掌之中将粉色小盒抢了过来，然后用食中两指夹起盒子之中的一个费列罗，放到他桌上，接着，在周悦生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带着粉色小盒，利落转身。
　　“干得漂亮！”江暮雨心想，“所谓快刀斩乱麻，不过如此。”
　　虽然她也说不上乱麻是什么。
　　此时身后的男生一脸复杂的看着江暮雨的马尾在空气中划出一个弧度，他张了张嘴，又无奈的闭上，想了想，随手拿起一张草稿纸，刷刷的写着，然后递给前面的女生。
　　江暮雨接过身后传来的纸条，上面依旧是熟悉的周氏字体。
　　“你高兴就好”
　　没有标点，没有语气词，笔画依旧潦草，但足够让江暮雨揣度一个下午了。
　　但两人通过这件事似乎就这么和解了，虽然谁都不知道一开始造成这种局面的起因是什么。
　　也许，有的时候，草率的结束也许并不是什么坏事。
　　当后来的江暮雨和周悦生提起她暗恋生涯中的种种，说到这一件，她这么想着，和一旁的周悦生相视一笑。
　　似乎连着空气的味道都不一样了，江暮雨将纸条小心翼翼的放入自己的笔袋。
　　你高兴就好。
　　是的，我高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