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生旧巷》霁雨愔然

16、16

　　16

　　自习课，吵闹的教室。
　　陈光军走进来，全班寂静。
　　陈光军：啧啧，自习课上真热闹，有男生讲话，也有女生讲话……
　　全班依然寂静。
　　陈光军：还有的女生居然在喝交杯酒，名字我就不点了，下次就要点了，对吧，居冉？
　　全班：哈哈哈哈哈哈！

　　日子好像恢复到了从前，周悦生有时也在课上传来的纸条上说一些莫名奇妙的话，例如：“江二，你看生物老师的丝巾上有一块酱油渍！=w=”。对此，江暮雨无一例外地回复：“好好上课。”
　　如此反复，周悦生却没有停止动作，依旧传来一张张纸条。
　　唐宇佑便向下课后照例过来“串桌”的韦凉控诉着周大少最近课上如何地冷落自己，一个劲地与学霸传纸条。
　　周悦生在韦凉挑眉逼问的眼神中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们在进行正当的学术交流。”
　　坐在前面的江暮雨在心底暗自吐槽，周悦生口里的“正当学术交流”就是：“江二，数学天天练借我参观参观。”
　　不得不说，他们的纸条交流，无一例外都是以借作业结束。
　　江暮雨不知道，之前纸条上自己认为的所谓套近乎，是不是只是为下文他借作业埋下伏笔呢？
　　但她仍然高兴，至少，现在班里关于周悦生的八卦已经逐渐消退。虽然自己知道，周悦生与叶知秋五一相约奶茶店是心中绕不过去的坎，但那天从叶知秋说的话中，她能感觉到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变故，可是无从得知。
　　毕竟，她和他，谁都不会开口提起，她也无人可问。
　　一个星期就这样悄然而逝，很快逼近江暮雨的生日。
　　居冉已经开始问江暮雨想要什么，江暮雨说道：“只要不是巧克力。”
　　居冉说：“那好办。”就挂了电话。
　　江暮雨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自己的回答好像只排除了一种选项吧？
　　她有些无奈地退出了通话界面。
　　五六月的青溪依旧是梅雨季节，潮湿的空气带给人一丝丝的压抑，用居冉的话说便是“大事将近”。
　　从六月一号开始，高三全面停课，进入自主复习。而六月的七八九号，便是高三狗们用自己的躯体为青高的学弟学妹们铺平放假的道路。
　　由于高二高三之间只有一个厕所，所以有时候江暮雨和居冉上厕所时也能听到一些高三的八卦，不例外的也是谁谁谁一模二模怎样怎样，自己如何如何，其中，有一个名字被频繁地提起——
　　乔舟霆。
　　对于江暮雨来说，他就简直是个传说中的人物，因为她从高一就听说这个人总是牢牢占据着年级第一。
　　现在，神话不灭，宝刀不老。
　　当然，这话是居冉说的，江暮雨边听着居冉唠叨，边想着自己的心事。
　　“听说他还长得很好看，简直妖孽啊！”居冉长叹一口气，“终于明白了上帝是何等不公平！”
　　看着一旁的江暮雨不说话，居冉用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忽然又凑近来：“江二，你长了颗痘！”
　　江暮雨下意识一愣，伸手摸向自己的额头，然后看向居冉：“哪里啊？”看着居冉偷笑的表情，她旋即明白，这家伙在逗自己。
　　居冉撸了撸刘海，一脸坏笑地说：“咱们江二还只是儿童啊，怎么会长痘痘呢？”
　　见江暮雨不搭理自己，居冉收好笑容，一脸正经：“江二，儿童节快乐！”
　　江暮雨停下脚步，转身冲居冉笑了笑：“谢谢大——姐姐。”
　　居冉插着腰，眼神里全然是“这小孩子真是懂礼貌”的蕴意。
　　两人一同走进教室，路过居冉的位子时 ，居冉拉了拉江暮雨的袖子，示意她等一等。
　　居冉蹲下身子在书包里翻找着，江暮雨看见一旁的李娉没有像往常一样做着习题，而是托着腮想着什么，不时晃动着手里的笔敲打着桌面。
　　“喏。”
　　居冉站起身，递来一个包装得勉强能看出是个礼品盒的东西。
　　“生快啦！”居冉得意地说着，手又不自觉地撸上了刘海“我亲手制作的哦！”
　　江暮雨的一脸嫌弃被居冉看在眼里，她神秘的眨巴着眼睛：“里面有惊喜哦！”
　　江暮雨歪头，抿着嘴看着认真微笑的居冉。
　　对于居冉的惊喜，从初一开始，她就没有期待了。
　　对着居冉吐了吐舌头，她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和居冉玩笑的过程让一旁的女生眼眸中的情绪更加难以揣测。
　　见她走来，正在和韦凉扯皮的周悦生忽然插进话来：“江二！嗯……儿童节快乐！”
　　中间停顿的有些不自然，江暮雨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韦凉嚷嚷起来：“凭什么就学霸得到祝福？我呢？我呢？”
　　周悦生笑着，眼神却没从江暮雨身上挪开：“快乐快乐！”
　　韦凉不乐意了：“这语气中的敷衍你给我解释清楚！不然今天对战九班，我就……”
　　江暮雨背过身去，听着身后唐宇佑也加入这场“求儿童节快乐”的混战之中，有些无奈。
　　她还以为……
　　抬头对上付颖的目光，她慌忙收敛好自己的情绪，莫名有些心虚：“怎么了？”
　　应该是没注意到刚才的一幕，付颖的目光有些飘忽：“我们初三的化学老师是个很nice的人，那年的六一，他在所有人的作业本上留言‘六一快乐’！”
　　江暮雨跟着点头，脑子里的情绪却都飘飞起来
　　周悦生他……是想和自己说生日快乐对吗？
　　一定是的！
　　欢欣迅速胀满整个心房，她笑着点头：“是啊，他人真好！”
　　付颖又说了些无非是怀念以前是学霸的日子，便转过去了，留着江暮雨一个人对着也许是自己虚妄的揣测高兴着。
　　不管怎样，他都是郑重地和自己说了祝福的。
　　江暮雨摊开生物书，看着生物老师仍然系着那条沾上酱油渍的丝巾，笑了出来。

　　由于老唐，也就是江暮雨班的语文老师依学校的安排要外出活动，便调来九班的语文老师来临时代课一个星期，一时间班内怨声载道。
　　江暮雨曾听九班的小伙伴们说起过这位语文老师——严厉，不苟言笑，第一天便让这一帮调皮鬼（陈光军的爱称）见识了一下传说中的铁腕手段：首先是规定以后每节语文课前要默最近要求背的古诗，重默的要将古诗抄上三遍，然后到她那儿重背。
　　由此可见，九班的古诗文默写平均分在大考中总能甩其他班1分多也是有由头的。
　　而今天下午的语文课和体育课对调了，因而语文的默写便向前推了两节课。对于像居冉、韦凉这种将背书重任寄托在体育课的人，夸张点来说，便是晴天霹雳。
　　韦凉在听到课代表发出这个信息后便对周悦生拱拱手以示保重，便溜回自己的座位与书本较劲了。
　　在讲台上通知这个消息的语文课代表在班级的沸腾声中带着动画里终极Boss脸上惯有的阴险笑容说道：“老师说，也许还有可能是直接抽同学起来背。”
　　班内顿时哗然，顷刻就淹没在背书声中。
　　江暮雨翻开《唐诗宋词选读》，这次要默的是晏殊的《破阵子》，欧阳修的《蝶恋花》和范仲淹的《苏幕遮》。
　　对于被居冉誉为“背书小能手”的江暮雨而言，这不是什么问题。她弯下身子拿起自己的水杯，起身去后面接水，转身时却不小心绊倒了周悦生伸得老长的脚，周悦生连忙收起脚，看了眼江暮雨，又埋头在自己的课桌内翻找着语文书。
　　“奇怪了。”男生说着，放弃了对课桌的搜寻，将自己腿上堆的书重新塞回课桌。
　　江暮雨无言，捡起地上已有几个脚印的语文书放在他的桌上。
　　估计是那家伙翻找时不小心又掉出来了。
　　等江暮雨接完水回来，男生已经开始对着语文书施展“周氏背书大法”了。
　　江暮雨听着背后男生迅速地做出了一下努力，声音又小了下去，对一旁的唐宇佑说道：“希望他别抽到啊啊啊啊！！！”
　　唐宇佑头也不抬，说出了江暮雨的心声：“抽到你才好呢，不然你考试怎么办，别人能替你背么？”
　　不出意外，周悦生不吱声了，好半天才回一句：“怎么跟我妈一样！”
　　唐宇佑也回答得迅速：“屁，你还当真啊！他抽了你，坐在你旁边的我再被抽中的概率当然小了很多啊！”
　　“……”
　　不容周悦生憋出什么话来回敬，老师就迈入了教室。
　　她放下一大堆厚厚的讲义，推了推眼镜，环顾一下教室，不徐不慢的开口道：“今天课有点紧，我看了一下进度，我们班比别的班落下了一些课，所以课上我们就不抽背了。这样吧，学号里含8的同学下课后去课代表那里背，放学后，课代表把还没背的同学的名单传到我这来，如果名单上有你的名字的话，那么不好意思，这些同学就要到我办公室来默写了。”
　　顿时教室里嘘声一片，有为自己学号内不含8而庆幸的，也有感慨自己时运不济的。
　　周悦生愣了一下，“靠”已经脱口而出，全班瞬间安静，齐刷刷的扭过头来看向他，然后哄堂大笑。
　　其中韦凉的大笑似乎格外刺耳。
　　周悦生脸上跟着笑，心里却暗把韦凉从头至尾骂了一遍。
　　当初在韦凉得知自己的学号是38号后，立马截图发在空间，还假惺惺地@了一下自己。现在大笑里的嘲讽和落井下石更是嚣张得不可一世。
　　周悦生暗自咬牙，脸上写满了“我很不爽”的字样，却意外地看见前面女生将一张纸条放在桌上。
　　带着说不清的情绪拿起来，江暮雨娟秀的字体映入眼帘。
　　“上帝会保佑你的，加油！”
　　周悦生的脸又黑上了几分。
　　做好了说明，老师开始了讲课，相比于老唐的轻松，这位老师的生硬死板被衬托得愈发的明显。
　　江暮雨听着后面的翻书声，心里知道周悦生肯定将书藏在习题底下，偷偷地背着书。
　　也许只是像这样默默地听着他翻书的声音，在了无生趣的语文课上，也是一种暗地里的喜悦。
　　似乎这样就能知道你更多一点，离你，更近一点。
　　后面的翻书声在“刷刷”过后骤然停下，然后是片刻的安静。
　　然后，后面就传来了一张小纸条。
　　“江二，我找到你的名字出处了！”
　　那个“了”字与后面似乎是感叹号的感叹号连在一起，似是要飞起来一般。
　　江暮雨有些诧异，她眨了眨眼睛，回道：“出处是什么鬼？你翻到了什么？”
　　对于自己的名字，由来很简单。只是因为当父母在为江暮雨想名字时，六月份的梅雨天气在那个傍晚降临了，江暮雨的爸爸仰着头，阴暗的天空留给他一个刚毅的剪影，他缓缓吐出烟，对着正在为江暮雨想名字的妈妈说：“就叫江晚雨吧。”
　　被妈妈嘲笑过后，江爸翻了大半本字典，决定取名为“江暮雨”。
　　唉，一个“暮”字真心要把“晚”字的逼格甩上好几条街，令江暮雨这十七年来被无数回称赞过“这名字真有诗意”。
　　后面的男生回得很快：“难道不是对潇潇，暮雨洒江天吗，66页，柳永的八声甘州里的”。
　　江暮雨翻开书，果然有，于是她对着纸条愣了好一会儿，却不知道要回什么，她提起笔，又犹豫着放了下去，终于回了个不知所云的“嗯”。
　　她其实想回“你想多了”，又觉得太伤感情。
　　所以有时候一个简单的字眼里，却包含着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秘密。
　　譬如，她写下的这个“嗯”。
　　周悦生，你会不会明白呢？
　　后桌的男生接过前面好久之后才传回来的纸条，瞟了一眼，便像往常一般塞入了课桌里，只是食指和拇指去夹住了语文书的66页，迟迟没有翻页。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

　　之后便是陈光军的课，因为最后一节课要开教师大会，于是提前上课并且早早地安排了作业，下课铃一响，便带着教材匆匆离开，班里还像没缓冲过来一样地一片寂静，随后，不知是谁率先打破寂静，喧嚣便蔓延开来。
　　江暮雨将红笔和蓝笔放入笔袋，感觉后面有人戳了戳自己的肩，她回头，对上周悦生的笑脸。
　　“江二……”
　　还没说完，就被从后面窜出的韦凉打断了。
　　“周爷，这次和九班对决，我们必须拿出杀手锏，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说完，他顿了顿，看见周悦生一张臭脸，做恍然大悟状：“对了，我们周爷好像还要背书啊……啧啧啧……”
　　他连连摇头，带着一旁的唐宇佑也“啧啧”起来。
　　周悦生不理他，又用手里的笔戳了戳江暮雨：“学霸，我在你这背书行不行啊~”
　　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着做卖萌状。
　　江暮雨看着他，没有说话。
　　韦凉做出一个自戳双目的姿势，对着唐宇佑嚷着：“我看到了啥？！”
　　唐宇佑伸手摸了摸韦凉的脑袋，笑容意味声长，接水路过的庄紫妍带着一脸“不可说不可说”的笑意走过。
　　四人静默。
　　居冉闻风而来，一手撸起刘海，一手拍在江暮雨的桌上：“我错过了什么？”
　　四人静默。
　　“咳咳”
　　讲台上的语文课代表敲了敲桌子：“注意看黑板啊！”
　　只见黑板，不，白板上，课代表用蓝色水笔文绉绉地写着：因吾得事归家，不能承师之重任，望各位选中者能于今日放学前，于班之前十者处就此使命。未就者，依法处置。
　　唐宇佑看了看黑板，扭头问一旁的韦凉：“传说中的文科小王子，这什么意思啊？”
　　居冉接着他的话：“课代表要回家，所以请带‘8’同学自己找人背，不过这个人要在班级前十。”
　　“……”
　　四人静默。
　　还是居冉率先打破了沉默：“周大少，先说好，我不会接受你的。”
　　四人静默。
　　“学霸，你就勉为其难可怜一下这个孩子吧！”韦凉开口，又拍了拍周悦生的肩：“周爷，你还真是要啥来啥啊！”
　　然后不等江暮雨说说什么，韦凉就一路拉扯地带着周悦生走出教室，唐宇佑旋即跟上，将周悦生不是想要挣扎着回头的脑袋扭回去。
　　江暮雨沉默了一会，然后扭头看向居冉：“他们是觉得，在我这背书过关很容易么”
　　居冉摆正江暮雨桌上的书：“哎，你觉得呢？”
　　“……”
　　江暮雨无言，听到身后有有动静，回头看见唐宇佑正在周悦生的课桌肚里扒拉着什么，见她们回头，冲她们笑笑：“你们看见周大少的水杯了么？”
　　江暮雨点点头，指指周悦生的书包侧面，唐宇佑看了看，抽出来周悦生的水杯，水杯上映着《夏目友人帐》里的猫老师，挑了一下眉“哦？”了一声。
　　居冉在一旁淡淡的说：“原来周爷也喜欢娘口三三。”
　　唐宇佑拿起水杯，说了声谢谢，正准备起身走，却被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付颖叫住了。
　　“嘿，唐宇佑，你认识张思航么？”付颖走过来轻敲着周悦生的桌子。
　　唐宇佑脸上浮现了奇怪的神色，又旋即变了一下脸色：“不知道”
　　付颖似乎没听出唐宇佑语气里的戒备：“他和你表妹高一同班，你会不认识？”语气里夸张的惊讶似乎在表演。
　　唐宇佑也收敛了平时的好脾气，没好气的说：“干你毛事？”说完就拿起周悦生的瓶子，出了教室。
　　付颖看了一旁的江暮雨和居冉一眼，也没再说什么，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教室里还有像李娉一样留下来写作业的同学，江暮雨和居冉一前一后地走出教室，关上了门。
　　居冉悄声说：“那是老早之前的了，应该是高一的时候，他说的张思航和闻滟在一起过。对了，闻滟你应该听说过吧？”
　　江暮雨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