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生旧巷》霁雨愔然

13、13

　　13
　　在周悦生气定神闲和、韦凉挣扎着做了30个俯卧撑，和江暮雨，居冉大眼瞪小眼穿了5根针线后，居冉和韦凉一下子跑到了前面，周悦生的步子倒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反正他们已经夺取名次无望了。
　　江暮雨偷偷抬眼看着走在她斜前方的少年，柔软的发丝规律地随着步伐跳动，比寒假里不知长了多少，他都没去剪过头发。
　　江暮雨歪了歪脑袋，心想还好现在老师都不管仪容仪表。
　　远远的，她就看见第三关处的居冉和韦凉使劲地朝他们招手，手中还拿着杯子一样的黑色容器。
　　School run是个团体比赛活动，一定要四个人到齐才能继续。
　　走近了，她才发现那塑料杯里装的是黑乎乎的不知名液体。
　　居冉一看见江暮雨和周悦生到了，转头冲后面的监督妹子示意一下，便仰头一饮而尽，喝相之豪迈，让江暮雨不禁联想到《水浒传》里那些糙汉子们大碗喝酒的豪情之举。
　　而一旁的韦凉却要斯文许多。
　　居冉不一会儿喝完了，放下塑料杯，一抹嘴角：“你丫居然放醋！不知道老娘我吃小笼包都不蘸醋的吗？这醋泡可乐果然是人间极品啊！更坚定了我以后绝不吃醋的决心！”
　　江暮雨报以同情的目光：“吃小笼包不蘸醋，你已经失去了人生中的一大乐趣……哎……”
　　监督的妹子甜甜一笑，旁边的韦凉终于喝完了，他的面部早已扭曲。
　　他一手捂着嘴，一头靠在周悦生的肩膀上，一手指着茫茫的大地：“这……这这……有芥末！我命休矣！”
　　他的手缓缓垂下，头一歪，气绝命终状。
　　周悦生面无表情地突然往旁边一挪，韦凉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够了你的行为艺术，不就芥末吗？是不是条汉子？”
　　韦凉恨恨地盯着这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狗队友，又将目光移到了江暮雨的身上：“学霸……”韦凉泪眼汪汪状，“求安慰！”
　　周悦生狠狠皱了下眉。
　　江暮雨没有看到，微微笑道：“吃芥末好啊！给你的肠胃消消毒杀杀菌，有利健康……”
　　居冉看着韦凉成了真“伪娘”，很不屑地“切”了一声：“小样，他们没放辣椒粉加酒精已经算是业界良心了！走了走了，你们想垫底吗？”
　　旁边的一组刚刚喝完，便扭曲着面部马不停蹄地跑向了第四关，他们真的成第一了，倒数的。

　　第四关处可谓是人头攒动，大多是其他班上围观的人。
　　四人刚到那，一个平头男生便迎了上来。
　　“哟，周爷！小的恭候您多时了！”
　　似乎他们很熟。
　　周悦生走上去，不知跟那平头汉子说了点什么，那个汉子把胸脯拍得“砰砰”响，一脸“包在我身上”。
　　第四关地点在操场，四个人分为两两一组，两人要换上一些奇装异服，换好后，另外两个人就要绕着操场跑一圈，结束后，四人再一起跑向终点。
　　听上去似乎跑圈的人出力较多，确实如此，但是穿着奇装异服站在那里给人各种拍照，心理也是压力山大。
　　分工明确，韦凉吐槽了周悦生那两根“颓废的小细腿”后，和居冉当仁不让地决定跑操场。
　　“我就一路奔波的命，江二你就好好待在这里吧！”居冉说。
　　后来，韦凉和居冉发现他们做了一个英明的决定，因为那个平头汉子拿来的衣服，一套是超级玛丽，另一套则是……雪白雪白的一条百褶裙……
　　作为一个不喜欢穿裙子的妹子，江暮雨眼疾手快地从平头汉子那里抢过了那套超级玛丽服，三下五除二麻利地穿在了身上，忽然想起还有周悦生。
　　她略有尴尬地看看剩下的百褶裙，再看看周悦生，他面无表情。
　　平头汉子也是一愣，对着正在发呆状态的周悦生报以同情的一睹。
　　“嘿嘿……这可不怪我啊！”他拍了拍周悦生的肩，将那条百褶裙硬塞进了周悦生手里。
　　韦凉和居冉装得一脸正经严肃。
　　江暮雨原本想要跟周悦生说“要不换一下”的，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因为……周悦生穿百褶裙，她还是挺想看的。
　　周悦生看着江暮雨一脸“我都已经穿好了，你还想让我脱下来吗”的表情，有点心塞，累觉不爱。
　　这个明显幸灾乐祸的家伙，故意得也太理直气壮了一点！
　　他捧着那条百褶裙，思维突然卡壳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难道我十七年的人生就要留下这个污点了吗？
　　奇耻大辱啊！
　　韦凉硬逼着自己想要表现得一本正经一点，时不时还是在笑：“咳……那个什么……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居冉一撸刘海，凶巴巴地对周悦生说：“喂，你快点，别人都快跑完了！”
　　“周爷你就知足吧！”平头汉子说，“还是你想挑战一下粉红色公主裙……嗯……或者是裹着天蓝色蚊帐当婚纱？”
　　周悦生黑着脸，眼睁睁看着那只背过身去的罪魁祸首超级玛丽——这家伙居然还敢笑？以为我不会把她那件硬抢过来吗？
　　周悦生冷冷地环视了周围一干人，那些围观的人大多已经举起了手机和相机。
　　哼……
　　他高冷地发出一声鼻音。
　　然后……他绷着脸弯下腰……缓缓套上了那条百褶裙……
　　周悦生像极了一个从森林中走出来的……不不，是穿着夏威夷草裙的……也不是……那围着兽皮的……
　　江暮雨一时脑海里联想到了很多很多东西，最后一个个都被她否决了。
　　周悦生穿百褶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无可比拟！她想。
　　居冉“哈”字刚出口，便被那平头汉子气破山河的笑声给压了下去。她一拍自己的脑袋，立马抓着仍旧在憋笑的韦凉跑了出去。
　　“整一背影杀手啊周爷！啊不，周姑娘！哎呀呀……美人长得美，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周悦生整个人都不太好，抬腿就想去踢那平头小子的屁股，一想到周围还有那么多人看着，穿百褶裙已经够黑历史了，万一被拍到穿着裙子还踢人，那他男神的颜面就彻底丢到河外星系去了。
　　江暮雨笑得面部发烫，翻着平时少见的淡淡红晕，她都不敢转过身来了，偶尔偷看一眼，就能笑好久，转过来，她岂不是要笑死了？
　　倒是周悦生，偏偏不给她余地，三两步绕到江暮雨面前，两手幅度极小地提了提裙边，说：“江二，你看我这身如何？”
　　这真是分分钟逼死人的节奏！
　　江暮雨低下头，揉了揉笑得发僵的面部肌肉，暗自诫道：喂！高冷！气质！
　　于是她用力咬了咬下嘴唇，咬牙切齿道：“嗯……又白又好看……我是说那条裙子……”
　　周悦生的脸上似乎不太高兴。
　　“哦……你也很美……”江暮雨又补了一句。
　　平头汉子一把揽过周悦生肩膀，笑得得意又猖狂：“哈哈哈……今天终于体会到‘美人在怀’的感觉了！”
　　周悦生一把将他推开了。
　　围观的人群里，时不时听到有妹子激动地笑：“我靠痞子攻傲娇受！快拍快拍！”
　　江暮雨实在笑不动了，努力平了平气息，想坐到边上消停一会儿，一抬头，却看到了一个漂亮女孩的脸。
　　是闻滟。
　　她认得这张脸，周悦生在初中时期的女朋友。怎么，她也是来看周悦生的？
　　她忽然觉得再也笑不出来了。
　　与初中时候的闻滟不同，她留起了黑长直，低低的扎了个马尾，头发有些四六分的意味，也没有刘海，与自己不同的是，闻滟不戴眼镜，那双大的过分的桃花眼似乎随便那么一看你，就能让你不能自拔。
　　不同于江暮雨深沉的穿衣色调，闻滟似乎更喜欢一些嫩嫩的粉紫色。那件套在白衬衫外面的浅紫色毛衣，配上浅色牛仔裤，让闻滟看上去十分清新——这是江暮雨无法做到的。
　　也许周悦生就是喜欢那种类型吧？
　　崔瑶虽然女神女神叫着，大家只是省略了女神前面的“小清新”三字，小清新女神崔瑶，江暮雨是这么认为的。
　　就算他们两个现在已经不在一起了，江暮雨看到闻滟，还是有种难以克制的嫉妒——你看，至少你曾经拥有过这个人，我却什么也没有。
　　闻滟似乎察觉到什么，目光四下搜寻了一下，看了看江暮雨，没有停顿地，又移向了周悦生。
　　过了一会儿，她便面无表情地走了。
　　江暮雨下意识地看了看周悦生，他不知何时也收敛起笑意玩闹，视线似乎在闻滟离开的方向停留了一会儿。
　　江暮雨突然有些难过。
　　她本不应该难过的，他们已经分开了呀……可就算分开了，日后相遇，目光还是会停留的。
　　很多人分手后是连朋友都没得做的，因为难堪，因为想逃避，因为那些时光已经过去了，就埋葬了吧。
　　但她现在不知道周悦生和闻滟是个什么情况，她也从来没有从周悦生那里听到过什么，以为放下了忘记了，可是还是会看见，看见就会想起。
　　江暮雨想了想，作为一个周悦生的关系还算不错的朋友，她管什么闻滟还是看滟，管他叶知秋还是叶知春！
　　哼，自作孽不可活，你看吧，你只要想到你就会难过。

　　江暮雨向操场找着居冉和韦凉的身影，却又不自觉地听起了周悦生和平头汉子的对话。
　　“……哈哈，当年的那口恶气终于让我出完了，身心巨爽啊！”
　　“靠。”
　　“……哎呀呀，小的知错了……来呀，你踢我呀哈哈哈周悦生原创舞蹈……”
　　“烦死了。”
　　毫无营养的对话，江暮雨想着。此刻的周悦生在平头汉子的挑衅下，像只任人宰割的小牛。
　　韦凉常常挂在嘴边的“总有一天，你会遭到报应的”终于实现了。
　　“啊，对了周爷！”平头汉子话题突然一转，“前几天你不是发了个mistake吗？嘿嘿，猜猜我从你小学同学那里知道了什么？”
　　江暮雨一听到那个“mistake”，神经忽然紧绷了起来。
　　“靠……他说了什么？”周悦生碍着穿了裙子，忍住了一脚踢上去的冲动。
　　平头汉子长叹一声，答非所问道：“哎，现在的教育制度真差劲！好好一个全面发展的优良小正太，英语学着学着却废了，真是可惜啊……”
　　“靠……他还说了什么？”周悦生听出来了，那位自己的小学同学一定爆了他不少黑历史。
　　“嘿嘿……”平头汉子神秘一笑，并不回答。
　　其实他所知道的，也就只是周悦生小学时候英语很不错这回事，这跟后来初中时候的周悦生完全不能比。但他只是故作不回答，成心想要周悦生着急，嘿，谁让你初中老是欺负我？一看到现如今周悦生也沦落到穿个小百褶裙站在众人面前，得偿雪耻的平头汉子朝江暮雨投来了感激的一笑。
　　江暮雨忽然想起，面前这位平头汉子，或许就是五一那时，周悦生“mistake”下面的IDA，周悦生的初中同学。
　　于是江暮雨报以心神领会的一个点头，表情很正经。
　　周悦生看在眼里，目光不太友善。
　　随后，他们又有一小会儿时间的沉默。江暮雨总是在想那个“mistake”，还有之后他和叶知秋的传闻，是否其中有误会，还是那个单词纯粹是他心血来潮才发的？
　　这些东西，其实问一问就会明了，周悦生应该是愿意和她说的，但她不敢，就算以朋友的身份，她都害怕周悦生会察觉她那点心思。
　　不敢太靠近，便不自觉地远离。
　　如果在一开始就问了，是否会好一点？可她现在已经和周悦生别扭到这个地步了，再问，就会让周悦生开始怀疑她的动机，她的动机一开始就不单纯，这不能让他知道。
　　现在，她就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偏偏路还是她自己选的，江暮雨有点莫名的失落。

　　“靠，跑死老子了！”居冉不一会儿冲了过来，一手扶着膝盖，一手猛撸刘海，大口喘着气，待她稍稍缓解，回头看着韦凉正以僵尸一样半死不活的姿势冲向此处。
　　“你看他……还是不是男的啊？连老子都跑不过，一路上还老是要我等他，靠……咳咳咳……”居冉双手愤愤地叉腰。
　　“哎，居冉小旋风莫生气，他和你不能比……”江暮雨为居冉抚了抚背。
　　“明明伪娘自己才是颓废的小细腿……”周悦生双手已经做好了脱裙子的准备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真的是周大帅比啊！”周悦生旁边突然又多了一个寸头汉子。
　　这时候居冉在她旁边不顾形象的动作完全消停了，安安静静站在江暮雨旁边，十分乖巧的样子。居冉轻轻顺了下刘海，一手挽着江暮雨手臂，眼神不知飘向哪里。
　　江暮雨无语地看了看居冉，又看了看周悦生旁边的寸头汉子，心想：居冉也太精分了。
　　“啊啊啊……我靠，跑到一半脚崴了下，痛死了！”韦凉扭曲着脸跑回来了，“早知道我就和周悦生换了……”
　　周悦生见韦凉回来，迅速扒下了小裙子，扔到了韦凉头上。
　　“靠！”
　　寸头汉子补了句：“我们可以重来一局，换个难度模式哟！”
　　韦凉似乎和他认识，闻言跳了起来：“靠，你们居然往可乐里加芥末，怎么不放四川小辣椒啊你！”
　　寸头汉子笑得开朗，摸了摸自己脑袋，说：“啊，也是个好主意，不过我记得有人和我说过，可乐加芥末很下饭呢！”
　　“你们变态……”韦凉白了他一眼，四处张望了一下，“咦？居冉呢？怎么一会会儿她又不见了，你说她是女的吗？江二，你怎么不感染感染她，让她温和一点呢？”
　　江暮雨对上了寸头汉子投来的目光，笑得意味深长。
　　要是居冉听到韦凉在寸头汉子前面这么说她，估计想把韦凉杀了。
　　江暮雨脱下了超级玛丽服，说：“我们去终点吧。”
　　不出所料的，他们的结局很惨淡。然而终点处的妹子还是很认真地记录了他们的时间，笑道：“第七名！”
　　哎……一共才八组啊……
　　“把手伸出来，闭上眼睛，我们要发最终神秘奖励啦！”妹子笑嘻嘻地说。
　　终于到了神秘大奖的环节了吗？据说是毛爷爷呢！
　　妹子背过身去捣腾了一会儿，江暮雨只觉得手心一凉，睁眼一看，三个字体飘逸的粉红色的“毛爷爷”落在了她的掌心。
　　江暮雨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抬头对上了周悦生的目光，无奈自嘲地笑了笑。
　　就像是你拼了命地去赶上了一辆末班车，原以为可以乘往你的目的地，到了最后才发现，你根本坐错了车，偏离目的地越来越远。
　　只是好在结果已经这样了，再来这些小小的失望都是微不足道的。
　　Shool run就这样在一个令人失望的结局中结束了，也暗示了他们班艺术节最终成绩都是惨惨淡淡的，如同上学期的运动会一样，身处班级中，总有一些集体项目是让人无可奈何的。
　　不过在惨淡中值得一提的是，他们班的大合唱得了第一名。陈光军虽说“重在参与”，但他自己还是主动去做了一些牌子，并指导全班练习大合唱曲目，选曲占了一定功劳，《我相信》虽然歌旧，却容易唱出气势，连语文老师后来也感叹他们说：“你们班早读个个精神萎靡，大合唱居然弄了个第一名，真是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和“匪夷所思”都是他的口头禅，都有些出乎意料的意思。
　　如果世上所有事情都能预知，那么悲喜成败将会毫无意义，江暮雨想。
　　正是因为不可预知的未来，人才会那么努力地想把握住今天。
　　如同他们抱着“重在参与”的心态，得了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