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支里盛开知有意 ...
-
亭杳的确是做了一个梦,一个沉沉的、长长的梦。
梦里,他幽幽转醒时,一睁开眼镜,映入的便是殊其那张棱角分明、颠倒众生的脸,漆黑的发丝还有几缕垂下来拂过他的脸颊。
亭杳眨了眨眼,眼前那张脸还在。他不由得伸出手捏了捏那看起来像块豆腐似的皮肤,喃喃:“还真逼真啊……”
殊其起身,没什么表情,“捏够了么?”
亭杳讪笑两声,心里腹诽,真是连性子亦一模一样。
“你的伤亦好得差不多了罢?便跟在我身边做个侍从罢。”殊其准备从榻边起身,却感到衣袖被拉住了。垂眼一看,正是一双白皙而颀长的手,望着他的一张脸可怜兮兮:“有肉吃么?”
“……兔子原来亦吃肉么?”
跟在殊其身边之后,亭杳依旧准备继续发扬一日一盅的精神,凑满那足够一条命的几顿饭的数目。却不想,殊其只垂首喝了一口,便将瓷盅推至一边,蹙眉道:“以后不许再靠近厨房。”
亭杳觉得很是神伤。难道自己的厨艺一退千里?但转念又想想,或许是人家恩人觉得自己以前是客人,不好拂了自己的颜面,这才勉强喝下;现下自己不过是区区一个小厮,殊其便不再委屈自己同他来这套虚的了。
后来恩人又说暑气难耐,叫他去做把扇子来,扇出的风愈大愈好。亭杳琢磨了一下,觉着寻常的白鹅尾毛又臭又小,更在气质上称不上恩人,灵光一闪便有了个好主意,直佩服自己怎这般聪颖。
殊其方拿到扇时还夸了亭杳两声聪敏能干,而当得知此扇乃院中仙鹤毛所制,气得差点拔了亭杳的一身兔毛。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简而概之,殊其的院子被弄得鸡飞狗跳,难以安宁。下人虽苦了点儿,但瞧见往日没点活人气儿的院子现下热闹得很,族长那张终年不化的寒冰脸上总算偶尔会露出一丁半点的笑意,觉得很是欣慰,自己这点辛苦实在算不了什么。
亭杳成了殊其的贴身小厮,倒也跟着殊其赴了不少仙宴。这才发现原来仙界风气亦是这般开放,八卦不断,男女神仙之间的早已吸引不了什么兴趣,现时的趋势是论着哪位元君和哪位仙君凑一块去了,哪位尊者和哪位星君有暧昧了诸如此类,总之,都是些男神仙和男神仙之间不可告人的辛秘。
却不知,背着他的面,又盛传山茶一族族长近来新收了个小厮,很是得族长宠爱,虽总是闯出些祸事,弄得灰头土脸,却从未惩戒。
倘若教亭杳晓得,他大概只会承认闯祸和灰头土脸这两样。至于从未有惩戒,不知殊其罚他磨一天墨、给仇家仙鹤洗澡算不算惩戒,尚有待思量。
亭杳觉着自己的日子这么过着也挺舒心,过个百八十年也不成问题时,偏有人找上了门。
来人一身青衫,是竹族之姬,瑶荇。恍一见时,亭杳亦愣了愣,原来神女中还有这般姿色的佳人,现下放眼四海八荒六合九州,怕是只有天上的几位能及得上。
瑶荇来找他时,一双明眸是红的。表明了身份,她柔柔弱弱地问:“你就是殊其身边的那个小厮吗?”
小厮何其多,但前面加了“身边”两字,亭杳估摸着十有八九大概可能是说自己,便犹豫着点了点头。
“你也晓得如今仙界风气不大好,近日正传你和殊其有些……有些过于亲厚之举。”瑶荇小心翼翼地寻着措辞,想着现下直接翻脸于她这族女身份亦不大相符。
亭杳摸了摸下巴,深以为然:“的确是风气不大好。”
瑶荇本以为他的重点应放在后半句,原本准备好的委婉而又明确的说辞一下被噎在了喉咙里。半晌,她才觉得这小厮可能故意和自己兜圈子。便闭了闭眼,直截了当地把话挑明:“两族联姻,我乃殊其未婚妻。所以,我想,在我嫁过来之前,你能不能离开这里。”
没有用委婉的疑问句或祈使句,而是斩钉截铁的肯定句,是以女主人的身份。
慢半拍的亭杳这才反应过来,“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瑶荇气得眼睛又红了点。
回去时,本想着顺道去镜天湖摘点莲子回去给殊其做羹,不知怎么一晃神就忘了。自己本就是寄人篱下,现下人家女主人叫自己滚回去,于情于理都很合,却不知为何心里就是堵得慌。琢磨了半天,亭杳觉得自己大概永远解不开这个结了,便拐了弯去染夙那里问问。
山茶一族皆是红衣,亭杳见着染夙那身,便觉着有些刺眼。
将事情本末说了,染夙拿扇骨敲敲指节,“人家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瑶荇这个要求提得合情合理,无论从道义上还是从报恩上你都得顺着她来。”
亭杳估摸到染夙会这么讲,但现下真的听他说了,心里反而愈加有些堵。
染夙仔细瞧了他半晌,忽而道:“你真的只是报恩吗?”大概因为快入秋了,语气也显得有些凉。
亭杳怔了怔,没想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却还是踟躇了一会儿才点头,“对啊。”
沉暗而微凉的目光总算从他面上移开,染夙将手上折扇抛起又接住,语气又溢出了些纨绔气:“那便好办。你赠殊其件难得的宝贝,便算是报了他的恩。”
“使得吗?”
“有何使不得?”
赠礼,听起来倒是简单,做起来却难。他一介小仙,到哪去弄难得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