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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任盈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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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
——纳兰性德
冲哥总是说,“盈盈是我此生的知己”。
知己啊,多难得是不是?不是咋咋呼呼的酒肉朋友,也不是两肋插刀的金兰之交,而是此生得一知己足矣的知己。我知道他所有的心事,所以怜他爱他,而他信我重我。
江湖人都说我们是最登对的侠侣。
那是因为我们本是一样的人。世情薄,人情恶,还好有彼此可以放心依赖,才能过得洒脱。
在我小的时候,东方叔叔囚禁了父亲,登上教主之位。后来,得冲哥相助就出父亲,诛杀叛逆,父亲却又做起一统江湖的梦来。
而岳不群,放逐了君子剑的良心,机关算尽,终于做了五岳派的掌门。起初,他想的不过是要保全华山派,不叫左冷禅兼并了去。说实话,虽然他冤枉了冲哥,并将冲哥逐出华山,但我那时还是将他当个人物的。为了保全华山的基业,他牺牲了自己最看重的徒弟,甚至不惜残害自身,虽然手段不甚磊落,到底也算条汉子。
就像东方叔叔,他若不囚禁父亲,父亲未必就容得下他。好歹他还留了父亲一条命在,对我也不算亏待,神教在他手中发展迅速,隐隐有恢复当年明教风光的势头。朱元璋建立了明朝之后,大肆杀戮功臣,明教也被宣扬成魔教,只好改名日月神教。东方叔叔志在恢复明教,而父亲志不在此,两人时有争执,终究反目。他死以后,父亲也曾在酒醉时感慨,还好东方不败妇人之仁,不然我父女二人坟上草也不知几许高了,如何能有今日?
命运总是充满嘲讽,那些名门正派和神教斗了多少年,一场又一场的大战,死了多少武林高手,谁又会想到堂堂的华山君子剑会存了和神教教主东方不败一样的心思,妄图一统江湖。当岳不群杀死定逸师太的时候,曾被他放逐的良心,终于也被赶尽杀绝了。冲哥心里仁义的父亲一样的师父,也终于死去了,活下来的不过是一颗狂妄的野心。
我们信赖过的师长,最后都成了我们的敌人,昔日的温言教诲还历历在目,转眼间利刃已横亘在眼前,没有退路,不死不休。这就是人心吧?白首相知尤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世人只知道令狐冲武功盖世,与任盈盈是神仙眷侣。而我有时感觉,我们像是茫茫尘世的两片浮萍,紧紧相拥,害怕被险恶的大风掀翻,沉入幽深无际的水底。
我和冲哥是一样的人,我们有相似的宿命,有一样的深情。
我从来不问他是否依然记着他的小师妹,只是沉默的看着他醉酒后一遍又一遍的练习冲灵剑法。刚开始,我会拿了剑与他合练,后来却发现,他根本不需要我陪着一起练剑。他明明是一个人,却像是有个人正与他一道一般,眉眼间透出我所不解的默契,他甚至会在转身的时候回过头,笑得明朗,温柔的说:“当心了!”
酒醒后的冲哥总是嚷嚷着头疼,若问酒醉后的事,他一概想不起来了。不论这话真假,他说想不起来,就足以安慰我。在绿竹巷时,我就知道他对小师妹的一番痴心了,可怜痴心总是错付,不管是他还是小师妹。
我是羡慕过小师妹的,因为她曾经得到过冲哥完整的毫无保留的爱情。她死后我却不再羡慕她了,在感情上,活人很难争过死人,但是我为什么要争过她呢?情并没有规律可循,感情从来不是等价交换,而是不可抑制的的痴心,爱就是爱,不求回报甚至不爱需要那个人理睬,而不爱终究是不爱,一颗真心热切到连石头也能捂化,却温暖不了一个冷漠的灵魂。喜欢一个人,是要得到他心里的一个位置好,还是长长久久的厮守好呢?
我知道冲哥心里有我的位置,而我们将长久厮守,羁绊一生。
患得患失的人是自卑的人,他们总在寻找稳定,实际上是怀疑自己并不值得一份天长地久至死不渝的爱。
而我从来深信我们的感情,因为我相信我值得冲哥的感情。那是种落到实处的感情,从出生入死的惊险浪漫回归到最日常的茶米油盐,真实到无趣,生不起波澜,人生顺着命运的河流而下,我注定是他此生唯一的知己,唯一的妻子。
尘世如潮人如水,茫茫江湖,愿与君笑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