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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阿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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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这个世界中有我一个位置,就像我过去相信有一个人在等我,可我不知怎么走才能到达,也许已经错过了。
——王朔
庄聚贤此人,实在叫人厌恶的很!
我得了他一对招子,那又怎样?
明明是他心甘情愿的,凭甚我就得从此照顾着他,和他在一起?
我只要和姐夫在一起!
就为着那庄聚贤,今天姐夫又说我了,真叫我恨不得杀了那丑八怪!
姐夫的两个义弟也不是什么好人,那个虚竹,明明是个破了戒的和尚,却还整天嚷嚷着慈悲为怀,他既如此慈悲,怎么不接了庄聚贤去缥缈峰上好生养着,偏只会在姐夫面前说我的不是。还有那个段誉,哼,我的好哥哥,竟也不站在亲妹子一边,果然只有阿朱姐姐才是我一母同胞的姊姊,到死还不忘将我托付给姐夫。
“阿紫姑娘——阿紫姑娘——” 唉,又是这个讨厌鬼来了。
“滚滚滚!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来烦我!”
“阿紫姑娘,你看,我得了对小兔子!”庄聚贤小心翼翼地捧着对淡灰色小兔子献宝样送到我面前。那兔子受了惊吓,怯怯地团成两只小小的毛球,在他的手心里瑟瑟发抖。
“你当本姑娘小孩儿么?谁稀罕的你的破兔子,和你一般的丑!”
“是么?”丑八怪垂下头,声音也随之低了下去,“我看不见,还当他们很可爱呢……对不起,阿紫姑娘,我这就走……”
丑八怪的武功很高强,一抬手,就将兔子远远抛了出去,我伸手欲要阻止,却忘了他是看不见的。可怜那兔子,恐怕已是摔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
“诶,你这人,真是好生残忍!”
“庄公子!”姐夫的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去哪里了,怎弄的这一头一脸的血?阿紫你又欺负人了?”
“不是不是!”丑八怪急急道,“我自个儿不小心,追兔子时,从山上跌了下来。”
“阿紫要你去的?”
“姐夫!”我恼极了,再不想理会这二人,去马厩牵了马,自往外去了。
放任着马儿一路小跑,直到晚霞铺满天宇,回头望去,道路蜿蜒不知尽头,连一个人影也无,只有山风吹着树林,哗啦哗啦的响着。
没有人追上来,没有人。
晚霞与林风作伴,归鸟相与而还,我呢,我又与谁相干?
打小我就是个孤儿,师傅收养了我,他管吃管喝,我任打任骂。师兄师姐都凶得很,他们想着法儿的折磨我,也互相折磨,星宿派本就是一池浑水,人不是植物,哪有什么出淤泥而不染。
后来我有了父母,甫认了父母,却又死了姐姐。我的父亲出身高贵,可惜是个人渣。我的母亲温婉多情,只是软弱无能。只有姐姐待我好,到死也惦记着我无人照拂,而她死了。
姐夫待我好,那不过是看在姐姐的份上。他有时候会对着我出神,初时我也是欣喜的,后来才知道他是在我身上寻找姐姐的影子。
从始至终,我都是一个人。哈,我当然是一个人,不然变成一只猪么?
天色渐渐暗沉,山川寂寞,鸟兽无言。露水降了下来,沾湿我的衣袖。
“阿紫姑娘……阿紫姑娘……”远远传来人声,呼唤我的名字。
“丑八怪……”不想被别人找到,尤其是庄聚贤那丑八怪。这么远的路,想来他个瞎子一定又摔得的一头一脸的血,怪模怪样的,更是看着恶心。
打马而去,直到听不见那讨厌的声音。
可是,姐夫怎么还不来找我呢?
难道又被段誉拉去喝酒了?哼,那就让我着凉生病吧,就不信他能不照顾我,姐姐可是交待过他的……
天破晓时,我终于被便宜哥哥段誉给找到了。好在不是庄聚贤,可惜不是姐夫。
“阿紫,你怎么这样任性。大哥不过说你两句,怎么就负气跑了呢?夜里庄公子来寻我,说你没回去,他遍寻不着,问我是否知你去向。唉,深更半夜的,可急坏了我。小姑娘家家的晚上乱跑多危险,不说碰见什么恶人,便是这山间的虫蛇鼠蚁,虎豹豺狼也不是你能轻易应付的来的……”
他一面絮絮叨叨的说着,一面给我披上斗篷,焦急之色到不似作伪。呵,我这个哥哥向来是怜香惜玉的,大概是见我形容狼狈,便也忘了我是心狠手辣的星宿派妖女了。
“姐夫呢?他怎么不来找我?”
“他,他昨夜喝醉了……”
“是么?”
我跟着段誉回去后,姐夫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向段誉辞行,带着我回辽国去了。
我喜欢辽国。这里没有人会叫我妖女,也没有纠缠不休的星宿派门人。塞外的景致处处与中原不同,天地辽阔,便是皇宫也不见中原建筑那样的檐牙高啄,勾心斗角。若有什么不好,大概就是姐夫身为南院大王,终日忙碌于政事,又始终为辽宋之争悬着心。
要我说,宋朝虽好,与我们有什么相干?不管姐夫曾为大宋做了什么,一朝确认了契丹人的身份,就被整个江湖攻讦。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笑话,难道都是汉人就一定齐心?可是我劝不了姐夫,他怜悯受战乱之苦的百姓,即便那些百姓只会人云亦云的传说北乔峰是辽国的奸细。
贵妃给我的圣水有问题,我是知道的。到底是星宿派出身,这点微末伎俩如何瞒我?所谓圣水,其实是软筋散,并不致命。这样也好,两国征战又起,任凭辽国皇帝将姐夫软禁起来,姐夫便也不用再所谓大义面前苦苦挣扎,进退维谷。否则,以姐夫的性子,必是不肯投了宋朝,却又不愿攻打宋朝,再这么顶撞皇帝几次,怕是命也没了。
我算计的好好地,只等着仗打起来了,我再趁乱去解了姐夫身上的毒,从此离了这是非之地,闲云野鹤,不问江湖,不理纷争。怎么也没想到,段誉虚竹竟会率众来救,后面的事情再不在我掌握之内。
好在姐夫英雄了得,竟逼得辽主在雁门关前折箭立誓,有生之年不再进范中原。
我暗自窃喜,边关烽火即已熄灭,姐夫便可功成身退了吧?
不料,众人却纷纷祝贺姐夫从此功成名就,只等着朝廷封赏高官厚禄,语含讥讽,如此叫人心凉。他们又怎么能明白一代大侠的高义,背叛自己的民族,身负种种骂名与猜测,不为高官厚禄,不为金钱美人,只为了天下百姓不收战火之苦。
都说热血豪杰,可是,英雄的血,也是会冷的。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姐夫自戕,无从阻拦。是他们逼死了姐夫。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北乔峰堂堂男儿,也抵不住悠悠众口,唯有一死以证清白。
我把眼睛掷还给庄聚贤,我不要再欠着别人。我要清清白白的,和我的姐夫永远在一起,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跌落山崖的片刻,眼前浮现出当初和姐夫在一起时的场景:
“阿紫,我虽是个武夫,却也知道仁者爱人的道理。”
“仁者爱人,谁爱仁者?都说我恶毒狠辣,我要是心慈手软,如何能活到今日?姐夫,你心怀百姓,可是真心待你好的,除了你的两个义弟,就只有我了。”
“阿紫,你不懂。阿朱曾经和我提过孟子的一句话,我始终记得—— 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万千人吾往矣 。”
他说着,抱起酒坛喝了一大口,真是英雄气魄,豪气干云。
姐夫,我知道我不想姐姐那样懂你,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