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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雪里已闻春信至:交锋 ...

  •   “原来是这样。”无瑕面露惆怅,轻轻摆弄了一下头上的饰物,“姨娘对阿玛额娘的物件倒是很上心。”

      颜氏面色不改,唇角微弯:“格格许是忘了,那翠翘你小时候也一直把玩呢。”

      无瑕依然注视着她那双温水一般的眸子,道:“姨娘说的是,我的确忘了。很多事都忘了,包括自己当日是怎么落水的……怎么就那么不小心呢。害得那阵子玛嬷伤心欲绝,也让府里其他人担惊受怕。”

      “不愉快的事儿就别再想了。好在格格现今平安无事,也算是府里的福气。”颜氏温热的掌心按在无瑕的肩头,和声劝慰。

      无瑕迅速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她搁放在自己肩头的手,懂事地点了点头:“我懂。”她转了转眼睛,笑吟吟道:“那姨娘能跟我说说那翠翘的故事吗?既是对阿玛额娘极重要的,为何后来又遗失了呢?”

      颜氏眼波不转:“这,可就得问沈姨娘和陈姨娘了。爷词里念的说的,我一个没读过书的,哪里懂得‘钗钿约、钿盒表予心’什么的呢。至于遗失这事儿,就更该问她们了。那日格格也听到,昔日里那两位姨娘的纠纷也因爷的翠翘而起呢。”

      “姨娘。”无瑕狡黠一笑,“姨娘没读过几年书,对阿玛词里的句子倒是记得很清楚。”在颜氏眼中闪过一瞬的犹疑之后,她又笑呵呵地说道:“姨娘说的也巧,正好我和芫姐姐商量了过两天去西郊园子那儿放风筝呢。芫姐姐还想去试试那两位姨娘的诗文功夫呢。她可喜欢我阿玛的词了。”

      说着这话的无瑕,溜溜的眼珠亮晶晶的,面上一派天真烂漫,看上去全然只是个玩心重的孩童,不复方才的凌厉气势。

      像是要缓和屋里突如其来的鸦默雀静,摇床上原本安睡着的富森“哇”地哭了起来。

      冯嬷嬷打起帘子进来,见颜氏向她使眼色,忙探身把孩子抱了起来。

      无瑕好奇道:“姨娘,森哥儿为何还养在你这儿?他额娘不是留了下来吗?”

      颜氏面色微变,依然好脾气地解释道:“是大奶奶的吩咐,奴才也不好违拗。现在森哥儿一直在这儿,福哥儿都闹别扭了。呵呵。”

      从蝉响斋出来往杏雨筑的路上,无瑕一路都在脑中整理这些天得到的线索:与卢氏有关的人,不知所踪的翠翘,沈陈龃龉的源头……

      她转脸问身旁的玲珑:“玲珑,那些姨娘们的家底身份玛嬷都知道吗?”

      玲珑奇道:“这自是知道的,大奶奶是多小心的人。不过,格格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些?”

      “我就是想到玛嬷怎么突然答应了让她们都留下才问的。”无瑕缄默了一会儿,听玲珑补充道:“呵,自是因为没人愿带那几个小格格吧。况且大爷没了,姨娘想搅事也搅不出个什么来。”

      二人走下廊子,看小院的石径上有个丫头正执着扫帚扫地,似是没看到有来人般,自顾自地埋头划拉着。

      玲珑皱起眉道:“谁家屋里的丫鬟这么没眼力见?没看格格要走路吗?”

      丫鬟惊惶地抬起头,哀声道:“奴才、奴才该死!”她迅速闪身让到了一边,瘦弱的身子还扛着大笤帚。

      凄凄惶惶的模样令无瑕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玲珑咕哝道:“是你啊。”并没有多说便领着无瑕往前走去。

      无瑕问道:“那丫头是谁屋子里的?眼生得很。”

      玲珑现出十分不屑的神色:“那是沈姨娘打南边儿带来的贴身丫鬟。当初沈姨娘被赶出府,大奶奶把她身边的几个丫头找来,说是仍愿随沈姨娘去的便跟着,想留下的也可以留下,府里给个差留口饭的余力还是有的。”

      “那丫头就留了下来?”

      “几个丫头都留了,谁愿意跟着一个朝夕不保的主子啊。再说,她是主子吗?”

      无瑕若有所思道:“听着沈姨娘也挺可怜。”

      “她可怜?”玲珑冷笑,“她刚来那会子排场和气焰都是一等一的。我爹当时看到,那光是装金银细软的箱子就提了七八件。当时大爷还在跟圣上南巡,顾先生带她来找二爷,结果二爷一句‘我阿珲一向洁身自好怎会从外头买妓妾进家’噎得顾先生也无话可说。”

      玲珑口中的“顾先生”,便是塔娜父亲纳兰性德的忘年之交顾贞观,也是为其与沈宛作筏的媒人。如此说来,在颜氏之后、沈氏之前,纳兰未曾再纳过妾。无瑕问道:“那当时又是谁引沈姨娘进府的呢?”

      玲珑推开杏雨筑的门,先往里头寻了茶盏为主子倒上热水,犹豫了一下,答道:“是颜姨娘。说毕竟是爷指明带来京里的姑娘,虽说尚无名分,也不好怠慢人家。”

      “然后呢?”无瑕望向不远处的星影轩,琢磨着再过一会儿卢思芫该来找她了,便催促着她快说。

      然后,沈宛便在明府安顿了下来,日思夜想,盼着纳兰性德的归来,好给她名正言顺的侧室身份。然而,天子脚下、宰相府邸,岂是一个来历不明的艺妓便可登堂入室的?这是无瑕在后世了解过的部分,但稍有差异的地方在于,纳兰性德并没有为所谓的“名分”做任何的争取,而是斥资给沈宛建了个别苑,离明府不远,挂名“选梦楼”,与沈宛的词集名一致。

      “呵……想进府?做梦去吧她!”玲珑的口气里充满了鄙夷。“也不想想爷好歹是万岁爷跟前的人,岂容得她这样不清不白的女人?”

      无瑕眉头微皱。她对如今曾在纳兰身边待过的几个女人并无特别的喜恶之情。只是觉得玲珑也不过家生子而已,对那个尚挂名“姨娘”的沈氏的轻蔑也太过外露了些。

      沈宛真的甘心做一个外室吗?虽然后人的书里脑补着她是怎样的无怨无悔,最后生下纳兰的孩子后又是怎样大公无私地让他认祖归宗而自己默默隐遁世间,带着对纳兰公子未了的爱,带着对孩子未断的牵挂……前一世的无瑕读到这些时就表示不可轻信。封建社会啊,女人好不容易有了靠傍,怎会轻易地放手?而且沈宛算是攥了一手好牌:貌美,有才华。纳兰瞩目,而且,很快怀了孩子。她未尝不是想以孩子作为进府的砝码的吧。

      “后来沈姨娘有了孩子,多少有点有恃无恐,撺掇着爷让她进府将养。少奶奶哪里愿意?一状告到娘家爹那里。”

      瓜尔佳氏的爹颇尔普是领侍卫内大臣,纳兰的顶头上司,这官场家事搅和一起,估计当事人颇为头大。瓜尔佳氏婚后数载一无所出本不是光彩的事,但夫君在外头包歌妓养小妾,她作为正室还是有置喙反对权利的,摆出一副“谁来谁滚蛋”的架势霸着纳兰家的后院,怀着孕的沈宛当然不敢与她正面交锋,乖乖地躲回了自己的选梦楼。却不曾想纳兰虽钟意她,她却不是独大的,她这边有了孩子,那边选梦楼里就进了新欢,尤以陈入画威胁最大。明明是为自己而建的金屋却住进别的女人,简直是奇耻大辱,但在这个时代,一个没名没分身份卑微的女人能做的,只能是忍气吞声地先笼络住金主的心。但她到底有几分恃才傲物的心性,寻了个错处把陈氏打发走了。

      “那什么金簪银钗的,反正是爷与以前的少奶奶情定三生的信物。爷光火得要命,从府里找到西郊别院,又找到选梦楼。那几日爷真是见了谁眼睛都血红血红的。”

      玲珑说的,毫无疑问就是那支翠翘了。

      无瑕问道:“那翠翘当真是陈姨娘遗失的吗?”

      玲珑撇了撇嘴道:“那谁知道。总之是不见了。沈姨娘要找名目赶人,自己藏了也说不定。”

      无瑕暗暗思忖:沈宛顶多二十出头。她来历清楚,应该与当年卢氏没有过交道。但陈入画就有些可疑了。可供怀疑的对象又多了一个。

      想到沈宛她不禁有些惆怅:后世的书里总是编排她与纳兰如何倾心相爱横遭阻拦,把他们塑造成一对被封建社会阶级制度欺压迫害的苦命鸳鸯。现在看来,纳兰到底是阶级里的人,而沈宛——以她倚窗夜哭,持子进府的作为来看,未尝是不想成为阶级里的人的。可惜如意算盘没打响,虽说有了姨娘的名分,却还没有拿到孩子的抚养权。

      得亏得瓜尔佳氏甩袖而去,对几个遗腹子女不闻不问,觉罗氏又因孩子母亲而心有嫌隙。不然那几个姨娘,想都别想再靠近自己的娃。

      无瑕叹了口气:本以为那个后世皆知的沈宛姑娘会是与她斗智斗勇的究极大boss,结果听玲珑这么一说道,才发现她是个战斗力负五的渣渣。聪明外露,恃宠而骄。但她千想万想怕是都不曾想到,她以为的一生的靠傍、儿子的父亲纳兰性德会那么早就离世吧。而且,纳兰去世的时间居然和发妻卢氏同月同日,这让那些对他情(情)根(意)深(稀)种(薄)的女人们情何以堪。

      珍珠打了帘子禀道:“卢姑娘来了。”

      无瑕舒展了眉头的结,换上兴高采烈的脸,要与她商量放风筝的事。

      卢思芫听她说去西郊,不置可否。想了想,抿了嘴道:“真是奇了,塔娜你突然多了那么多弟弟妹妹。”

      无瑕先是不以为意地应了一声,毕竟为人子女不好在外人面前八卦父亲的风流韵事。但卢思芫本意却并非如此。她心念一转,突然也觉出不太对劲——纳兰性德在发妻卢氏过世后的七年里都未曾再生育子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九.雪里已闻春信至: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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