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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雪里已闻春信至:忽见 ...

  •   卢思芫被安置在离杏雨筑不远的星影轩中。她随身带了两个丫鬟和一个嬷嬷,觉罗氏在她进府的那日表达了一番关切,之后便极少过问了。

      卢思芫也乐得自在,成日里和无瑕两个弹琴绣花,读诗下棋,又想着法儿做一些消遣解闷,譬如焚香煮茶种花种草。无瑕跟在她后头将闺中女儿的风雅了解了个大概,轮到自己做的时候却很是懒怠。

      觉罗氏倒是很满意孙女的“懒怠”。按照她的意思,女儿家识得几个字,拿得起针线就已很好。今时若仍如过去,能拉得动弓骑得了马就更好了。她是极为看不惯那种娇娇柔柔开口李义山闭口管夫人的派头的。

      无瑕明白,觉罗氏是个典型的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家长,对于成天诗酒花茶的卢思芫怕是喜欢不起来的。然而有一日她房里的琳琅与珍珠闲磕时说漏了嘴,道是听说卢家姑娘与故去的少奶奶做派如出一辙,眉眼又酷肖,大奶奶对着她定是别扭非常。

      其时无瑕正在房里思索着下午那局棋的棋路,闻言心头一动:难道觉罗氏并不喜欢卢氏那个儿媳妇?

      提起卢氏,她便又想起卢思芫说到的头上的翠翘的来历——

      卢思芫大大方方地取下发间的翠翘,笑着递到她手中说道:“我娘曾说,这是当年她嫁与我爹后,姑姑送她的见面礼。后来……我娘过世前便把它给了我。”

      如今卢氏和思芫的母亲都已离世,真真是睹物思人了。

      卢思芫是因为与继母不和才要离家小住一阵子的。她的父亲卢腾龙对新进门的继夫人颇有些偏听偏信,没了娘的卢思芫就成了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人物。对此,她倒没有多说什么,只笑说家里姨娘和弟弟妹妹一堆,镇日里吵得她脑仁疼,要出来透口气。卢腾龙便也应了,一方面又想到女儿快到选秀的年纪,把她送到明府里疏通疏通,倒也便利。

      卢家是极希望思芫这个嫡女能够选秀进宫的。一方面继室尹氏不用看她这个前妻生的孩子在眼前晃悠,另一方面卢腾龙也希望通过女儿封嫔封妃拓宽自己的仕途。

      无瑕听到这些小道后对那个舅舅颇为不齿,倒是很好奇卢思芫的想法。

      “八旗人家的女儿总是要经历一遭选秀的吧。”说着这话的卢思芫,手里拈着一条早放的嫩黄迎春慢慢地转动着,“至于入不入得了宫,能不能得宠,那就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了。”

      总结就是一句话:看命。

      无瑕有些不以为然:原本以为卢思芫多少与一般的闺阁女儿不同,听了这话便有些失望。

      孰料对方却补充了一句:“我……很想进宫。”

      少女通透清亮的双眸定定地望着融冰的池塘,那里头蕴着无瑕不想深究的心思:深宅大院里的利益纠葛,纷繁争斗,这个失持的姑娘经历了什么她不得而知,唯一明了的是自己不想成为卷入那些纷争的人。

      此时的她,只想先找出害她的人。

      *

      她定定地望着手中思芫暂借与她的翠翘。

      卢思芫说这翠翘原是一对,由当年卢兴祖就任两广总督时私用的岭南首饰工匠打造。两支形状接近,只除了材质略有差别。卢氏自己留下的那支是银制的,送思芫生母——也就是如今无瑕手中的这枚则是金制的。

      无瑕记起当日陈氏和沈宛对质的时候,后者曾在述及赶她出选梦楼的原因时提到过翠翘。因为陈氏“弄丢了公子最珍视的翠翘”。

      “几回偷拭青衫泪,忽傍犀奁见翠翘。”

      “采香行处蹙连钱,拾得翠翘何恨不能言。”

      这些都是纳兰词中令后人耳熟能详的句子。无瑕也相信,“翠翘”是对纳兰而言非常重要的事物。

      或许是“亲持钿盒梦中来”的信物,或许是“唯愿结来生”的盟证。

      无瑕静静地握着那支翠翘。十二岁的姑娘手型尚小,白嫩手背上的疤痕已经快要看不见。

      她记起那一日坠落玉河时曾经抓住了凶手的衣襟,然而,手背被翠翘的尖尾狠狠地扎了一下。痛得她放开了手。

      何其残忍与凶狠,不给她留一丝生的希望。

      那枚卢氏佩戴过的翠翘,纳兰词里屡次三番提到的翠翘,纳兰失而复得,再由陈氏得而复失辗转落在了凶手那里的翠翘,是解开她坠河真相的关键。

      此时的无瑕并没有料到,随着凶手慢慢地浮出水面,她揭晓的并不止是一则真相,也连带着掀开了相府上一辈的爱恨情仇,以及一段催人泪下的不悔情深。

      戴上从思芫那里借来的翠翘,无瑕逢人便问:“好看吗?”对方若是丫鬟或嬷嬷,多半迅速抬头看一眼,讷讷应声。玲珑倒是好心建议小主子玩够了就还回去,毕竟是对方母亲的遗物。无瑕并不理会,转而问她:“玲珑,当初是谁第一个把我落水的原因说成是失足的?”

      玲珑霎时间脸色一变,颤声道:“格格,当日奴才都失职,不该不拦着格格。好在格格总算捡回一条命。奴才几个月银也罚了,金嬷嬷也发卖了,如今格格就高抬贵手,放奴才们一马吧!”
      无瑕诧异,还有这一出?她有些不耐地问道:“我什么时候要拿你们问责了?就事论事,我刚才问的话你还没答我。”

      玲珑惊疑未定,瞥向无瑕时发现她面上又的确没有责难之意。犹豫了片刻,她小声说道:“格格被抱上来时额头和手背都有伤,本来老爷和大奶奶都是怀疑被人所害的。但玉河边上的乱石坡一路血迹,看着也好似是格格自己不小心摔倒掉进去的。”

      凶手心思真够缜密的。无瑕暗想,这是拿了什么血滴在河岸边呢?

      “然后,格格醒来以后不言不语了好几天,阖府上下都猜想是那时摔到了……脑子。”玲珑的声音小了下去。

      “……说重点。”无瑕打断她的话,“是谁那里先传出我是失足落水的?”

      “格格难道不是失足落水?”

      无瑕扶住脑袋,刚想发飙说“如果是我还问你们吗”,又觉得此刻不能对任何人轻易抱以信任,于是转而说道:“不,我只是随便问问。”

      玲珑偷瞥了一眼小主子尚带稚气的脸庞:看起来一点都不随便啊。

      “奴才也不知失足这个说法是先从谁那里传出的。只是格格醒了以后,我们便被颜姨娘叫到一处,说格格落水受惊,叫奴才几个尽量别提起当日的事,以免格格惊悸反复。奴才想,颜姨娘的吩咐,肯定就是大奶奶的吩咐了。”

      呵,无瑕在心里冷笑,颜氏果然是相府半个当家。

      这半个当家在看到她头上的翠翘时面色一变。

      其时无瑕正在蝉响斋里哄富森玩,卸了珠花的翠翘尾在夕辉里亮闪闪的。她当然注意到了颜氏从刚才起就未离她头上的视线,转脸对她笑道:“颜姨娘,好看吗?”说着,把小脑袋晃了晃,丝毫不在意对方的脸色,只是盯着那双原本沉和如水的眼眸,兀自笑得灿烂。

      “格格……”颜氏喃喃道。

      “怎么了姨娘?你的脸色不太好看啊。这枚翠翘不好看吗?”

      颜氏怔了怔,很快便恢复了如常的淡然,微弯了嘴角道:“格格这翠翘看着眼熟,原以为是爷遗失了的那枚。现在看来,并不是。”

      无懈可击的解释。无瑕仍维持着面上天真的笑意,脑子迅速地转着,口中道:“原来是这样啊。这是我从芫姐姐那儿借的。她说我额娘有枚一模一样的,不过是银制的。”

      “嗯。”颜氏轻声应道,“是,少奶奶的那枚,就是爷遗失了的那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八.雪里已闻春信至:忽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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