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二九.莲子已成荷叶老：周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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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五月没有三十，明府便将长公子的周忌安排在了二十九。觉罗氏早早就把祭奠事宜交给了颜氏。到了二十九日，明府主人纳兰明珠一早便带着阖府老小先去了双林禅院给早逝的爱子做法事，接着准备定下落葬的时间，并打算带无瑕几个去皂甲屯，给他们嫡母卢氏扫墓，顺带也查看一下祖坟可有需修缮之处。
这日出席的有明珠夫妇，成德的两弟一妹及二子一女，还有瓜尔佳氏和颜氏。西郊园子里的母女们，是不在祭奠之列的。
颜舜华经过近一个月的劳心劳力，今日就如等待验收成果般，小心地围侍左右，仔细聆听着主人夫妇的吩咐，生怕有任何的差池。
直到僧人的超度经于寺庙院中的棺椁之上盘桓，周遭哭声响彻，她才松了一口气，也跟着人群默哀祝祷起来。只是，她面上的哀婉悲戚尚未凝固，目光便落在了小辈中站在最里面的无瑕身上。她的侧脸对着她，并未像其他人那般垂首哀哭。脸上神色莫测，秀气的眉紧蹙着，双目四顾，很快便与她的对接了。
各怀心思的二人立时便各自转过头去。
颜舜华只觉心里凉薄一片，方才努力酝酿的哀伤顷刻间烟消云散，甚至带上了些许恨意。她低垂颈项，微抬起眼皮，从人群缝隙中窥见那具紫香楠木棺，被袅袅香烟包裹着。那里头沉睡着的，是她一度又爱又恨的人。
来时的路上，颜舜华听到明珠与觉罗氏商议着给长子落葬的时日。明珠道：“七月二十八适宜动土安葬，就安排在那日吧。”
觉罗氏踌躇了一下：“非得安排在那一日吗？”
“我听安三说，风水先生看过了皂甲屯那块，说是整个六月都不适宜，既已拖到了七月，不如就在那天了。”
爱子已经过世一年，明珠也已从最初的哀恸中走出，话语间冷静而克制。觉罗氏拿帕子掩住嘴角，抽噎了一下：“当初若不是她，成哥儿怎会走这么早！”
明珠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还记挂着，但人死不能复生，何不遂了成哥儿的愿？”他是不理解成德字字血泪的《饮水词》中的三生愿，今世来生之约，只知道儿子走在嫡妻忌日那天，若将两人的葬日也排在同一日，他在九泉之下也会欢喜的吧。
听到这一切的颜舜华嘴角噙着一抹嘲讽的笑。她当然知道明珠把成德葬日定在七月二十八的用意。那对恩爱不移的夫妻，生同寝死同穴，生不同日死同忌，这真是感天动地撼人心魂！
只是——颜舜华在超度经的念诵声中垂下眼睛，那她算什么？落絮又算什么？瓜尔佳诺敏算什么？西郊的甲乙丙丁又算什么！
她的眼前浮现方才与无瑕对视的瞬间她那双冷凝的眼眸。她注意到了，自打她落水醒来后周身就散发着与以往不同的气焰。以前的她，不过是被父亲娇纵了些，做出些悖逆之事也情有可原。而现在的塔娜在她眼中，简直比其最恶毒的时候还要恶毒。看她之前的神色表情，竟无一丝为父亲哀悼的真诚。塔娜她真的不记得若不是她推波助澜，纳兰家的长公子也不会速速撒手而去吗！
颜舜华厌恶地再次瞥了一眼无瑕头上的小白花，觉得她那小小脑袋里此时不知转着多少鬼点子。真是与她那个主意层出不穷的额娘一模一样啊。
不知不觉，仪式已进入了尾声。无瑕从蒲团上起身，感觉自己的膝头都有些酸麻了。她跪得专注，脑子里想的却是如何知悉“真相”。如今的她，是不大可能再与卢思芫细诉贴心体己话了。思量及此，她略觉感伤。来到这个世界也不过半年余，身边并无年纪相仿的玩伴，不复上一世呼朋唤友的快乐。本以为与卢思芫可以好好培养姐妹之情，没曾想她入宫一趟之后便与以往迥别了。她无意再与她亲近，无瑕也不好伸着脸往前凑。但如若去问曹颜那桩“旧事传闻”，却又有着诸多的不便。
思来想去，无瑕只得寄希望于后日的曹宅聚会了。虽说偶遇不太现实，但通过他人递个话试探一下或许还是可行的。
无瑕打定主意，随着明府里的众人出了禅院，坐上马车向纳兰家祖坟所在的皂甲屯驶去。
时序已是仲夏，河岸边垂柳绿叶浓密，柳条儿被熏风吹拂着舞动，水中娇艳的菡萏便透过枝条的缝隙透出几抹粉白粉红来。无瑕嗅到一丝荷花的清香，忍不住想要掀了车帘向外望去，手刚搭上窗棂，玲珑就凑上前来：“格格有何吩咐？”
无瑕预备掀帘子的手放了下来，此时真的体会到了“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而不能的无奈。除了于几个闺秀府中的姐妹聚会之外，她已好久没外出行走。身为古人，还是古代的女人，实在事事束手束脚，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现代社会里有那么多女人做着穿越的梦。
明府的几辆马车次第驶过玉河边的坡道，领头的那辆忽地在半腰停了下来。后头的两辆猝不及防，车夫猛地刹住了马，就听得车厢里的各自哎呦抱怨着。瓜尔佳氏从第二辆里探出头，捂着额角道：“这是出什么事了也不招呼一声！”
济兰跟着探出身，焦急地扯了扯主子的衣角，示意她不要抛头露面。瓜尔佳氏却浑然不当回事，皱着眉拨开了她的手，边回身说道：“干嘛呀你！”
无瑕好容易觑了个可以掀车帘的机会，探头看到这幕先是觉得好笑，又有点对瓜尔佳氏刮目相看。在这里见多了随分从时的古代人，她那种在旁人眼中没规没矩的行止在无瑕看来反而随便得可爱了。
瓜尔佳氏捂着急刹车时撞到的额角，刚要继续发作，忽然看见前方马车畔一个披麻戴孝的身影，再定睛一看，不是前阵子被逐出府的沈宛又是谁？她蓦地噤了声，转脸看向同车的颜氏。她显然也看到了以身挡车的沈宛。
颜舜华今日一直阴沉的面色更加不好看，下意识地轻咬了下嘴唇，接着便扬起嘴角，不知是自语，还是对瓜尔佳氏说话。
“她是该来的，怎么着也为爷生了个儿子。”
瓜尔佳氏抱臂等着看好戏，没咀嚼出颜氏这句话里对自己的嘲弄意味。倒是济兰暗暗瞪了颜氏一眼。
沈宛“扑通”一下跪倒在由明府护卫陪着迈下马车的明珠面前，仰起脸，一字一句泣诉道：“明大人，奴家无限冤屈暂且不表，请于今日允我为公子上一柱香吧！”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二九.莲子已成荷叶老：周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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