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二四.莲子已成荷叶老：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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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到合欢绽放的时候，无瑕先接到了卢府思芫的帖子，说是父亲新近从广东觅了几样珍稀物件，约了几个熟识的姑娘一起来看新鲜，顺便也给无瑕引荐引荐别府的格格千金。无瑕听了缘由后有些失笑，一会儿是格佛贺，一会儿是卢思芫，都说要介绍其他姑娘给她认识。塔娜平日里是多不爱与其他闺阁姑娘往来。
的确，在无瑕所保有的塔娜的记忆中，历历清晰的，似乎只有什刹海明府这一方天地里的人事物。玩伴，闺蜜，可以抵足谈心的好姐妹，她似乎都不曾有。梦里碎碎念着的也不过是她的父亲，母亲。
无瑕拄着腮，思索着回帖的措辞。卢府的聚会定在五月十八，三日后。她想向觉罗氏通禀之后，多派几个府里的人力跟着自己，应该没有什么阻碍。
桌上的烛火跳了几跳，无瑕执笔的手的影子在薛涛笺上抖动着。玲珑放下正在做的针线活，走到窗边将半掩的窗放下，又去里间取了坎肩出来给灯下的无瑕披上，道：“虽说入了夏，格格还得注意些，别吹风贪凉。”
玲珑心知，无瑕的父亲、她们唤作“大爷”的成德便是仲夏时饮酒贪凉，导致寒疾加重，终至不起。由于成德有旧疾，明府上下对他的子女健康也格外小心备护。
感觉到肩背的暖意，无瑕感激一笑，正与此时玲珑心中的关切想到了一处，开口问道：“玲珑，听说我阿玛是因为夏日里吹了凉风才故去的？”
玲珑叹了口气道：“大爷去年那阵子心情本就郁郁，身子也不太好。合欢诗会那日，不顾劝阻饮了好些酒，又吹了风闭了汗……”
这些都是无瑕听说过的，并不新鲜，她感兴趣并问出口的是：“心情郁郁？是为了什么？”
“……”玲珑迟疑了一下，见主子脸上确实一派不解之情，吞吞吐吐道，“格格许是忘了，那阵子您和大爷闹得很厉害……”
无瑕“唔”了一声，没再多言。她确实想不起来，但可以想象塔娜一向依赖景仰自己的父亲，他的形象轰然坍塌的瞬间，那种绝望想必是痛入肺腑的。
玲珑见她面色平静，也不再说话。她想主子应该的确忘记了。这样也好，如果深深孺慕父亲的她知道父亲或许间接因她而死的话……
玲珑低头拈起绣花针，沉默地继续勾着绷子上的鱼眼。
寂静的室内，只闻无瑕笔走纸上的沙沙声。
“不好了！”
珍珠突然“哗”地推开门，几步奔了进来。无瑕吓了一大跳，笔下的一捺不知歪到了哪里去。玲珑啜了下被针尖扎破的指头，怒骂道：“死妮子，天大的事也该先通禀一下吧，吓坏了格格怎么办？”
珍珠抹了抹额头的汗，喘着气道：“他他拉姨娘掉水里了，那边儿都乱成一锅粥了！”
“……”无瑕吃了一惊，呆了片刻，拔脚便往外走去。
“格格！”玲珑一愣，后脚赶紧跟上，走了几步，返身夺过珍珠手里的灯笼。
无瑕并不关注明珠那辈的恩怨，正室小妾的乱斗她也毫无兴趣。只是那一句“掉水里”令她颇感在意。
——又是，落水吗？
觉罗氏并未对他他拉氏落胎的事善罢甘休，她一定要查到是谁走漏了风声，令他他拉氏知道自己被怀疑红杏出墙。只是她没有想到，在她还没行动之前，他他拉氏已经承受不住内心巨大的负疚与恐惧，一头扎在了明府渌水亭旁的湖里。等打捞上来之后，只是一具冰冷尸身了。
明府主人明珠震怒，严命彻查姨娘落水原因，但因为家丁在他他拉氏枕边发现了一封遗书，倾诉着对腹内胎儿和老爷的愧疚，又有嬷嬷证明姨娘滑胎后一直情绪低落，便只能作罢，以姨娘抑郁自尽为由，吩咐厚葬而已。
想起他他拉氏平日里的几分体贴温柔，明珠也不免心怀不畅。
而知晓了最终处理结果的无瑕暗暗在心里冷笑。她不关心他他拉氏的死因，满脑子回放的都是她落水那一晚，她与某人的对峙——
无瑕跑出杏雨筑，看见后院东北隅亮亮堂堂，十几只灯笼照着。细碎纷乱的脚步往中庭方向渐行渐远。她顿住脚，返身往蝉响斋的方向走去。
蕴翠和流青见了她，显然吃了一惊，问过安后道：“姨娘外出，尚未回来。”
玲珑上前一步道：“他他拉姨娘出事儿了，你们知道吗？”
无瑕留心看她们，只见她们互递了眼神，抑制住面上的惊慌，摇了摇头。她心下明白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笑道：“姨娘该不会是到东北小院儿去了吧？”
身后就在此时响起颜氏不温不火的应答：“格格说的是，我的确去了他他拉姨娘那儿。”
无瑕转过身，对上她深如潭水的眼眸，她勾起嘴角道：“天下事儿竟有这般巧，姨娘前脚刚去东北院，后脚他他拉姨娘就出了事儿呢。”
颜氏微微皱了皱眉，依然维持着不疾不徐的语调：“是啊。如若不是我去与回都有人陪同作证，现在可是洗都洗不清了。”
——的确是。颜舜华很庆幸他他拉氏是个明白人，明白到她只是说了句“香炉里可以换种香了”就彻悟了，自行了断。
几月前看她服下送子汤的是颜舜华，知道她送子汤是送不来子嗣的也是颜舜华，比觉罗氏更早想到他他拉氏可能怀的不是老爷的孩子的还是颜舜华。而因此，她在他他拉氏面前有意地试探过，之后他他拉氏的孩子便落了，更肯定了她的猜测。
如果明府的女主人觉罗氏知道颜氏在他他拉氏落胎之前去过东北小院，她便会接着怀疑她知道那送子汤有异，甚至知道他他拉氏出墙。而知道这些的颜氏与自己竟已离心离德，这是觉罗氏决不能容忍的事。
而明白这一点的颜舜华，更不能容忍失去明府女主人的信任。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快刀斩乱麻，迅速地铲除那个本就不贞该死的姨娘。
然而，无瑕并不知晓真相，她执着的是“落水”，却被颜氏轻描淡写挡了回来。
确实，明府人多眼杂，再怎么样也不会有蠢到当着阖府的面儿去向主人的妾室下手。
“那姨娘也是觉得，真的很巧咯？”无瑕抬脸笑眯眯地问道，“其实呀，我早就这么觉得了。姨娘总是出现得这般巧。去西郊的时候也是，可巧就遇上了姨娘。听说我当时落水的时候，姨娘也在附近呢。”
她重重地咬着末句的字，直视着颜氏的脸庞。
颜舜华微扬的唇角有些僵了，忽地发觉面前的小姑娘正褪去酷肖她父亲的眉眼，而渐渐长出她母亲的娇娆模样。这令她觉得非常刺眼，也因此，她不想再端着，脱口而出的语气显得十分不耐：“是啊塔娜，世上巧合的事太多。我刚回来，就看到你在这儿，可不也正是巧合吗？有什么事请尽快说，天也不早了，该歇息了。”
无瑕该说什么？西郊的韩落絮，自己落水的事件，全被她避重就轻地带过了。而之后流青带来的“他他拉姨娘是自个儿投了水”的消息更叫她没了质疑的因由，这一回合像挥出重拳打在了棉花上，她堆起笑容道：“姨娘，我是看玲珑描的花样子不好看，特地带她来这儿请教你的。可巧你便出去了呢。”
无瑕把“可巧”二字咬得极重，心里的不甘化作迟早要讨还的坚定。
她想，一定要先从韩落絮着手。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二四.莲子已成荷叶老：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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