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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二十.未必明朝风不起:天上月 ...

  •   落絮与飘萍,如果单从名字的相合性推测两人有所关联,未免太过武断。无瑕深知这一点。

      她探身朝外望去,薄云渐散,一片清辉自天幕之上倾洒而下,又将到月圆之日了。

      无瑕压下心头的疑惑,决定明日再去府里一些老人儿处探探口风。

      很久没有睡得这样沉实,连梦也无。无瑕觉得离心中那个隐隐认定的真相越来越近,心头甚至涌动着一丝狂喜,晨起后的眼角眉梢都掩不住喜色。被玲珑窥见,忍不住好奇相问,这才敛了敛心神,盘算着向谁探问、如何问起的事宜。

      要不动声色、不为(某)人知,似乎略显困难,西郊的一番动静早已于昨日傍晚传遍府内,觉罗氏也叫了无瑕去问话,虽然被她用倦容和撒娇敷衍了一番,但那枚老姜岂是这般容易忽悠过去的?保不齐今日还会刨根问底,连带着西郊园子也会被翻个底儿掉。

      这么一想,无瑕又觉得自己的忧虑有些多余,如实告诉觉罗氏似乎是最省事的捷径。得知有人在心爱长子的住处设祭坛,她怎会等闲视之呢?那位韩落絮的身份,恐怕作为相府女主人的觉罗氏心中早已有数吧。

      无瑕舒了口气,正了正玲珑别在她鬟上的发簪。后者赶忙问:“格格,是奴才戴得不好看吗?”她摇摇头,没来由想起那枚翠翘。

      翠翘,卢氏,天上月,玉蟾,落絮,飘萍……

      正想得出神,外头突然嘈嘈嚷嚷起来。

      “谁呀这是?”珍珠撩了帘子踮脚向外望着。无瑕斜乜过去,晨光里只见外头院中人影晃动,脚步声凌乱分明。

      不一会儿,出去探究竟的琳琅回来,喘了口气道:“他他拉姨娘今早向大奶奶请安的时候晕了过去,大夫来瞧说是有了身子,大奶奶正差人去伺候呢。”

      听了这话,原本起身好奇张望的无瑕复又在妆台前坐下,铜镜里的面容冷了下来。

      朝晖漫洒,外头的喧嚷声渐退,东北边的他他拉氏的院里此时想必热闹异常。无瑕明白,这将是极不平静的一天。

      *

      晨风鼓荡起厚厚的帘子,吹得室内的烟柱歪歪扭扭。榻上,明府的女主人觉罗氏闭目专注地捻着手上的佛珠,口中默诵着经文。虽已人到中年,由于保养得当,她的手指依然纤细柔白,一丝纹路也无。小指上,寸长的指甲不断地划到佛珠表面,随着刮滑的动作,主人的眉头亦越拧越紧,终还是克制不住,指甲“啪”地折断在掌心。

      布顺达掀帘进屋,看到的是觉罗氏猛然睁开的双眼,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滚落。她在心里轻叹一声,低眉垂手唤道:“五格格。”

      屋内只有主仆二人,香炉里的烟灰簌簌地滴落。

      许久,觉罗氏开口道:“确认了吗?”

      布顺达道:“回格格的话,费太医已仔细诊过,确是喜脉。”

      觉罗氏迈步下榻,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眉头一直紧拧。须臾,缓缓说道:“这怎么可能……”

      她的眸光一冷,落在布顺达脸上,口气也变得异常严厉:“那送子汤这么多年都没出过问题,怎么就偏偏让她怀上了?”

      布顺达依然垂头看地,作为“五格格”的教养嬷嬷,看着她从小长大,看着她经历父亲谋反,被削爵抄家,从养尊处优的铁帽子王府里的格格沦为庶人,又看着她被皇帝赐婚遣嫁与当年人微言轻的小小侍卫纳兰明珠。没有人比布顺达更了解这位明府女主人对那位平步青云的夫君的仰仗与依赖。而那份依赖,是绝不容他人侵犯与分享的,哪怕只是几个玩物一般的小小妾室。这些年明珠身旁不乏婢妾通房,却无一能够诞育“纳兰氏”的子女,而觉罗氏一人膝下便有三子三女,明眼人多少能看出些许端倪,只是没有明证,谁也不敢非议堂堂相国的嫡妻。

      布顺达回想了一下,继续答道:“每次几位姨娘的送子汤确是奴才亲自送去,亲自看她们服下的。唯有前次他他拉处,奴才缘事告假,由颜姨娘代劳。”

      觉罗氏眉头拧得更深:“萍儿?”

      布顺达见她面色难看,试探着说道:“近些日子颜姨娘诸事缠身,大爷身后许多事都由她照管,偶有疏忽也是人之……”

      话音未落,就见觉罗氏一把拂了案几上的茶盅,冷笑道:“诸事缠身!呵呵,满脑门官司也不耽误去小妾那儿寻欢作乐!儿子都还没落葬呢!”

      这话却是冲着明珠去了。

      画眉在外间高声道:“大奶奶,塔娜格格来问安了。”

      无瑕进了里屋后,一眼便看到地上的青瓷碎片。觉罗氏面色倒是如常,轻描淡写道:“平日里好吃好穿的,却越发没长进,连个茶盅都端不好。”领无瑕进来的画眉惊讶地看了一眼觉罗氏,很快便低头道:“大奶奶教训的是,奴才这就去罚流莺清扫半个月的园子。”

      她出去后不久,外间便响起了低低的啜泣声。

      ——这衔接无缝的演技,简直绝了!

      无瑕在心里赞叹,一方面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觉罗氏正在为明珠的妾室怀孕的事而恼怒。她回想了一下上一世读过的资料,明珠的子女均为觉罗氏所出,那位在今日触明府大奶奶霉头的他他拉姨娘,她怀的孩子是没有生下来,还是很快就夭折了呢?

      觉罗氏和颜悦色地问了几句无瑕的吃穿用度,末了没忘提了一句昨日西郊的事。她蹙眉想了一会儿,唤道:“画眉?画眉?”

      画眉闻声进来,接了吩咐去请颜氏。觉罗氏明面上是要问西郊的那场骚动,更多的是想了解送子汤哪个环节除了差池。如果他他拉氏那次未喝而有了孕,其他妾室难免会怀疑送子汤有异,她们明里不敢质疑,谁能保证不会暗地里向明珠吹枕边风?

      当然,她要“审问”颜氏,自是不能让无瑕参与的。想了想,觉罗氏寻了个因由,笑着问道:“塔娜今日可去蔡玛嬷那儿请安了?”

      无瑕道:“我等着请完玛嬷这儿再去。”

      觉罗氏一径微笑:“现在就去吧好孩子,记得对那边说,玛嬷这儿要添丁壮口了,今日忙不过来,就不过去了。”

      无瑕心知她是有意支开自己,便也不多话,笑着道了别,在外头由玲珑领了往东院去。

      一路上,无瑕努力回想着他他拉氏的模样。明珠的几个妾室论样貌可能并不敌他的嫡妻觉罗氏。

      觉罗氏作为北地胭脂王府嫡女,五官有一股英武之气,一眼看上去令人很是印象深刻,但感觉上不好相与。但明珠的几个妾室就不同了,虽然五官大多寡淡平常,却各个都温婉恭顺的模样,看起来利于嫡妻掌控不说,想必也好做明府主人在朝堂尔虞我诈之外的温柔乡吧。

      无瑕提溜着裙摆跨过月洞门,被东院园中开得粉艳艳的牡丹吸引了视线。那是卢思芫一直心心念念要看的。节序已快至仲春,迟迟没有听到关于选秀的消息,不知那姑娘现在如何了。正想着,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嗤笑:“西院里不曾有这么好看的牡丹吗?”

      无瑕皱了皱眉,知道是格佛贺那只穿花蛺蝶又来挑事儿了。她心里有事,没空与她拌嘴,只福了福身道:“额云早。”

      格佛贺本已打算好被呛后的还击,听她语气温软,反而有些发愣,见无瑕打过招呼后径直往蔡氏的寝房走,忙拦住道:“玛嬷正与人商量事儿呢,你待会儿再来。”

      无瑕疑惑地看向格佛贺。她的目光闪烁,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

      “蔡玛嬷若是有事在身,我当然不会进屋打扰,但到了门外自有丫鬟们帮忙拦阻通禀,额云为何要自降身份,充当劳役呢?”

      “你!”格佛贺跺了跺脚,刚想发作,无瑕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径自往前走去。

      再怎么说格佛贺也不过是个养尊处优的豆蔻少女,想让无瑕因为迟来问安而被蔡氏怪责的小心思一看就透。

      无瑕快步走着,不理会身后格佛贺的紧追慢赶。她并非不能体会她对自己灵魂宿主的敌意,甚至隐约地,也能理解蔡氏与觉罗氏的针锋相对。如果当年郑库没有早亡,依然世袭着佐领之职,一步一步,如明珠那般,由侍卫,而内务府,再至刑部兵部,扶摇直上,一人之下,如今什刹海的东西院怕是要掉个个儿,风风光光的相门千金便是格佛贺她们。

      ——这种话,蔡氏怕是在格佛贺面前有意无意流露过多次吧。

      “你给我站住!”格佛贺的一声断喝下,无瑕顿住了脚。然而,并不是因为她。

      透过隔音并不好的砖墙,蔡氏寝房后的小院中传来低低的对话声——

      “卢家丫头从岭南带的草药也会有失灵的一天啊。”

      “她看不顺眼自己那位媳妇,但她媳妇的手段她倒是有样学样。”

      “听说昨儿西郊又掀出了旧事,现在再加上早上这出,可有好戏看了。”

      玲珑走在无瑕身后,并未将院中人之话听得分明,气呼呼赶来的格佛贺与小桥流水等人亦只听到了尾音。但此时的无瑕只觉得心如鼓擂,细细分辨着蔡氏与另一人话语中的当事人。

      卢家丫头,岭南。卢思芫未曾去过岭南,蔡氏口中的“丫头”应该是无瑕的生母、纳兰性德的嫡妻卢氏。

      “那位媳妇”、被她(觉罗氏)“有样学样”……

      是说卢氏?

      还是,瓜尔佳氏?

      而显然,听到了风声的蔡氏她们,是知道西郊相关的那桩“旧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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