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止笙》九倾云漾

2、白袍墨发

　　晨光熹微，天色微明。阳光透过竹帘被分割成一层一层照射进来。
　　我伸了个懒腰起了身，走到了梳妆镜台前坐下，将覆盖了我半张脸的面具摘下。
　　镜中的我一头与众不同的短发，眉间的三颗朱砂痣也很是显眼，尤其是这三颗朱砂痣，已伴随了我很久。听母亲说，我出生的时候就有了三颗朱砂痣，这是一个吉祥的征兆。于是我深信不疑，直到我的双亲逝世，我也依然相信这三颗朱砂痣能给我带来源源不断的好运气。可直到池生将我的仙体狠心地抛入弑仙道后，我也就不那么相信这三颗朱砂痣是个好兆头了。
　　除了三颗朱砂痣让我心寒之外，更让我心寒的是这一头短发。冥王说，池生的剑聚集天地之气，我的头发染上了他的剑气，是不能再长了。五万年了，我仍是忘不掉当初池生趁我背向他，拿起剑朝我这个方向在空中一划，让我反应过来的还是因为他力道过大在我左肩到右肩的地方划下的长长的口子。因为这个口子，让我好几个月摇头点头都钻心地疼。所以我常常笑我自己为什么选择了不怨他，而他又知不知道一个女娇娥不能绾发是件挺丢脸的事情呢？
　　我心疼地抚了抚我的发梢。
　　看够了镜中的我之后，我又要带上这副厚重闷人的面具。为的是遮住我眉间明显的三颗朱砂痣，为的是遮住这张长筝倾的脸，为的是作为迷止笙更好的活下去。媚娘常常叮嘱我，长筝倾的事情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那些都是过眼云烟，所以不能再惦记上辈子的事情。表面上我也会听话的点点头，可心里总是过不去长筝倾这个坎。
　　“阿笙，媚娘来找你。”花落的声音传到了茶馆的每一角落，她的声音总是那么大。
　　我很喜欢媚娘，曾经在战场上她是我的左右手，她很佩服我刺人的技术，特别是挥剑的一瞬间，她说这一瞬间我很耀眼。当然，这是不可置否的事实。
　　我在二楼的走廊便看见了全身红的媚娘。
　　她还是仙魂，只是她辞掉了仙务，仅仅为了追随我，虽然她很少来找我。
　　五万年了，只有看见花落、媚娘、月歌和韵执在我面前对我笑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现在活得很好。
　　“媚娘！”我朝楼下大喊，媚娘抬头看见了我，向我挥了挥手，示意我下楼。
　　我满怀欢喜的下了楼，媚娘坐在中央，我便坐在她的旁边。
　　“听说你要去仙界。”媚娘比我高了一个头，所以她斜眼朝下看着我。
　　其实我挺讨厌媚娘斜眼，但是她斜眼的时候又很好看，所以我才没有那么介意。
　　“分明就是花落和你说的。”我亦斜眼看着她。
　　“对啊。”
　　“……”
　　媚娘拿出了她那把红艳艳的团扇，扇柄还绕着我垂涎已久的玉珠。
　　“你不能遇见他，你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被他伤害了，知道吗？”媚娘突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我被媚娘盯的全身起鸡皮疙瘩。
　　“媚娘，我不会遇见他，即使遇见他，我也不会再像以前那般。我已经不是长筝倾了，那个喜欢他的长筝倾，早就在五万年前死在了他的清风殿，不是吗？”我亦站了起来。
　　媚娘显然是被我这番话惊住了，手中的扇子也停在了空气中不再扇动。她静默了半响，才开口道：“嗯，对，那个弱小的，宁愿被他欺负的长筝倾早就死在了五万年前，你不是长筝倾，你是冥界的冥怨王迷止笙。”
　　虽然听见“弱小”“宁愿被他欺负”的时候我的拳头紧握，但看在她后半句才是重点的份上，我脸上笑着点了点头。
　　媚娘满意地摸了摸我的头，看见我利落的短发时，又长吁短叹地道：“可怜一个姑娘家被男人整的跟和尚一样。”
　　这次我没有犹豫，一拳打在了媚娘的左肩处。
　　“媚娘，你知道和尚的头发是什么样的吗？”我抬头看向面目极度扭曲的媚娘。
　　媚娘捂着肩膀，脱口而出：“不就是像你这样的吗？”
　　我又毫无犹豫的在媚娘的右肩添了一拳。
　　“和尚的头发是被削掉的，只有头皮，没有头发，你懂了吗？”我狠狠地瞪着媚娘。
　　媚娘委屈地点了点头。
　　花落在一旁笑着，走过来往我的手腕上系了条红丝带。
　　“什么意思？”我笑着问花落。
　　花落亦笑着回答我：“据说人界有一个地方，母亲们会给自己的儿子带上红丝带，代表着平安，代表着吉祥。”她又想了想，“所以我就想给你系上这条红丝带，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你还算不上我的母亲。”我依然笑着。
　　花落看我笑，蹙眉许久，然后默默转身去角落泡茶。
　　有时候我就在想，就算有一天我失去了一切，只要花落她们在我身边，我便还是开心的。若失去了花落她们，我便觉得就算拥有一切也只是虚无。
　　她们陪了我很久很久，忘掉了曾经在仙界的事情，去掉了曾经在仙界的仙务，为了陪伴我为了追随我，她们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所以每一个偶然的瞬间，我都会觉得自己对不起她们。
　　手腕上红丝带的红色很刺眼，这是花落给予我的平安的吉祥。
　　“月歌和韵执呢？”我抬头问媚娘。
　　媚娘皱了下眉头，“他们俩？估摸着又去哪里谈情说爱了。”
　　“他们俩怎么纠缠了那么久还不成亲啊？”我笑道。
　　月歌和韵执是一对鸳鸯，他们常常游走人界各处，看美景谈情爱，只是他们久久都未成亲，每次我问他们为什么不成亲的时候，韵执总是说没到时候，我便一脸嫌弃地看着韵执。但我也很羡慕他们，他们感情很好，月歌喜欢欺负韵执，韵执宁愿被月歌欺负。
　　“考验感情吧。”媚娘笑着对我说，“你什么时候去仙界？”
　　“自然是越快越好。”
　　媚娘听完我的话，脸上早已没了面容，她这副模样有些可怕，我便没再说话。
　　倏然，一个人将茶馆的大木门撞开了，那个人，便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月歌了，但此时她的动作很着急，我不禁凝眉。
　　“阿笙！你快下山，仙界的几位仙君在山下说要铲平断魂山！”月歌扯着我的衣袂。
　　媚娘大惊，就连坐在角落的花落也蹙着眉。
　　我没来得及想太多，便随着月歌一同下山。这么多年，我虽然和仙界的众仙关系不好，但是好歹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现如今他们称要铲了断魂山，对于我来说也算是始料不及的了。
　　山下，韵执正与几个仙君用仙力对抗着。
　　断魂山本就是用冥界之力劈出来的，所以极阴，常年云雾缭绕，我透过层层雾，才能勉强看到那几个仙君的脸，全都是陌生的脸，想必是我离开仙界后才诞出的。
　　看到着，我松了一口气，几个区区仙君想来铲掉断魂山，未免太自不量力了。
　　月歌替我将这片区域的云雾驱散开。
　　“你们为何声称要铲平我断魂山？”我对站在不远处的几位仙君大吼。
　　其中一个不以为意的笑道：“你做的那生意早就让我们仙界众仙不开心了，不久前你又将生意做到我们仙界的帝子头上，今日说要铲了你断魂山，算是给你便宜了！”
　　我顿时火冒三丈，运了冥气在手中现了一把剑，一剑指着刚才说话的那位仙君，怒吼道：“我迷止笙向来不想干涉你们仙界的事情，可你若说要铲我断魂山，就别怪我迷止笙送你们去冥界！”
　　我将冥气全全注入到这把剑中，纵身一跃，跳到那位仙君身后，对准他的心口，狠狠地将剑刺了进去，他难以置信地想转身，却转不过来，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他倒地，哀嚎了几声，便没了气。
　　其他几位仙君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你们是否还要将我断魂山铲了？”我拿着剑指着他们。
　　他们明明面带恐惧，却还要逞强地说：“再等……等一会，给你颜色瞧瞧！”
　　我没将他们的话当一回事，正当我要走的时候，月歌却突然拉住我说：“阿笙，你快看！”
　　远处朦胧中有一道强光刺痛了我的眼，我用手遮住那道强光，想看清是什么。
　　我看见，一袭白袍，一头流水墨发，一把剑，和一张我熟悉的脸。我有些站不稳，那种感觉像是跌入了万丈深渊一般无力。
　　月歌将我往后拉，韵执用手遮住了我的眼睛，顿时便变成了一片黑暗，但我竟然想拍开韵执的手，我竟然还想多看他几眼。
　　我感觉到月歌将她缠在手上的纱条绑在了我的眼睛处，我明白他们是为了我好。
　　“你们为何要伤我界仙君？”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萦绕，我有些怀念。
　　月歌的声音依次响起：“不知为何仙界仙君要声称铲平断魂山？”
　　“你们是仙界之人，又为何在这里？”
　　“仙界之人便不能与冥界之人相识？说出来未免有些可笑。”
　　“哦？这位便是冥界的冥怨王吧？”
　　我感觉到他的气息在向我逼近，可我杵在那僵住了。
　　兀然，我感觉到眼前一阵晕，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