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止笙》九倾云漾

1、雨落花落

　　仙界万年史上记载，五万年前，仙妖混战，为其战献了不少力的是一位女将，名为长筝倾。
　　她的母亲为仙界女仙尊，父亲却是一位凡人。仅仅因为这一点，玉帝就极其不喜这位女将，长筝倾凯旋而归后，玉帝仅封了一个“常征将军”的名号。
　　而后，长筝倾却思慕圣尊池生，日日夜夜往清风殿跑，奈何，却遭到圣尊的不领情和不耐烦。
　　圣尊一剑将她的长发变为短发，她还依然乐此不疲的献殷勤。
　　终，她剜心，死于清风殿。
　　我合上这本落了点尘的书册，放回花梨书架。
　　花落沏了杯茶递给我，我闻了闻，是桂花茶。我已记不清曾经多少个日子里，我为了给他泡一杯上等的桂花茶去求花落山的清晓甘露，又千里迢迢的赶回清风殿泡茶。
　　“记录你和他的故事的不过短短几行，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记在心上？”花落放下青瓷茶杯，蹙着眉对我讲。
　　我没有回答她，亦未品她泡的桂花茶。
　　五万年前，我为了他的一句话剜了自己的心，失了仙魂，死在了清风殿。之后我进了冥界，却还一直惦记着他，孟婆骂我傻，我是有点傻，可我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这没什么不妥。
　　冥王是我母尊的旧友，我想看看我死后他的反应，便用母尊的人情求冥王给我一次重生的机会，冥王万般无奈下答应了，赐给了我一颗假心，封我为冥界的冥怨王，改名为迷止笙。
　　可我还没出冥界，就听闻他将我的仙体无情地抛入弑仙道。
　　那瞬，我憬悟，我明白了他从没对我动过半分的情，他还是那样厌恶我。
　　我心凉之期劈出了断魂山，建了一个小茶馆，在我茶馆的匾额上提上了“迷止笙”三字，做着与六界众生平等的买卖。不过这买卖惹来了仙界玉帝的不满，只因他膝下的一子来人界时被我杀了，虽然他没有足够的证据，但心里已经认定是我了。
　　可谓是，我做长筝倾时能让他不开心，做迷止笙时也能让他不开心。
　　“阿笙，你怎么不想着拿回自己的心呢？供奉这颗假心是件很烦心的事。”花落又为自己沏了杯茶，边品边与我说。
　　我淡淡地摇了摇头，“他一定把我的心给踩烂了，要不就是烧毁，总之他那么厌我，定会想出个不一样的办法来将我的心折磨到溃。”
　　花落一直都很关心我，当年我同她的关系最好，我死后，她哭了整整三天三夜，意欲找池生讨个说法，可池生用仙障护住清风殿，任她怎么敲怎么打也破不开。她痛心，却又无人倾诉，便向玉帝承念想，让她看管花落山，做个清闲的花落仙君。
　　我很感动花落能这番为我，所以我都很听她的话。
　　“哦，也是。”
　　我捂着心口，如今在我体内的这颗心，是颗假心，每一年的正月都需注入异常多的修为，我修炼不来，也只好用不同的方式获得。
　　木门倏然响起咚咚咚的三声，我起身去打开木门，门外是一个身着白袍的女子，她面色苍白，撑着一把清素的油纸伞，淅沥小雨将她墨发打湿了部分。
　　“请进。”我对她笑了笑。
　　茶馆内有三四张木桌，她收起油纸伞，挑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我本不喜那靠窗的位子，但出于无奈，只好坐在桌的另一边。
　　那女子看着窗外，心不在焉地同我说：“姑娘，我一直有一个愿望，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递给那女子一杯花落沏的桂花茶，笑着摇摇头道：“请说。”
　　“我想杀了仙界的一位仙，替我夫君报仇。”
　　我瞬间提起了兴趣：“哦？是谁？”
　　“是露霓仙子，掌管圣果园的那位。”一提到露霓，她眸中似乎燃起了怒火。
　　我在脑海中回忆露霓仙子这位仙，想了许久，终于想起她这号人物。
　　花落曾和我说过，仙界掌管圣果园的仙子，是一位爱惹事且善妒的仙子。但同时我看着眼前的这位女子，也很疑惑。
　　“能否与我说说你是何人呢？”我问她。
　　她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看那神情好似在疑惑，我抬手稳了稳面具，又说道：“既然你如此不诚心，那我们的交易便也不能进行下去了。”
　　她怔了半响，才开口：“我是青素。”
　　“你是青素？”我讶异。
　　曾经战争之时，青素倒是帮了我不少，她人善性格好，经常为我端茶送水，但后来她便隐居在至情山，可如今她的模样，和我记忆中的青素完全沾不上边。
　　“我便是青素，我说出来了我的身份，交易可以继续了吗？”青素饮下了那杯桂花茶。
　　我自然是点了点头。
　　她满脸哀愁的看着我，声音极轻：“我想用我的命，去换露霓她的死，这样的交易，划算吗？”
　　我大惊，她竟然要用她的命去换区区一个仙子的死。这笔交易对我来说当然是很划算的，青素少说也有几万年的修为，若可以得到青素的修为，那我明年的供奉便也不用愁，可我心有不忍，那露霓到底是犯了多大的的事情才惹得青素要用自己去换她的死！
　　“青素仙子，你可要想好。”我看着她，她身子消瘦的很，湿发还未干完，白袍上有着水痕，我很好奇，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素点了点头，又望了望窗外，俄而起身离开。
　　离别时，她还同我说了一句：“你先帮我将她杀了好吗？我想亲眼看她死。事情完后，我便再来找你。”看在她是青素的份子上，我也只好点点头。
　　青素离去后，花落才在茶馆一角缓缓开口：“过来坐吧。”
　　窗外的雨一直下个没完，天明显的要暗了下来，我点了盏油灯，坐到了花落的面前。
　　刚落座，花落像是预料到什么一般：“这次杀露霓的事情，你不能去，让媚娘去。”
　　我不慢不急的拿起青瓷杯，倒了一杯热开水。
　　“怎么？难不成你还在想他吗？阿笙，别再想他了，他是圣尊，修为在玉帝之上，虽没有玉帝般的权力，却也是个高高在上的仙。喜欢他，是件很痛苦的事情。”花落急了，她从来都是这样，她害怕我还喜欢他，害怕我还像曾经那样宁愿被他伤害。
　　她的害怕从来都不是多余的，的确，这次我想去仙界杀露霓，多少掺了些想见他的成分在里面。
　　五万年了，五万年我都没有再去仙界，五万年我都没有再见到他，我觉得他可能已经忘记我了，忘记我为他扇风，忘记我为他泡茶，忘记我为他做的点点滴滴。我也想忘，可我终归忘不了，忘不了他一剑将我的长发砍下，我却还笑着说不怨他的情景。
　　花落见我沉默，终是沉不住气：“总之你不能去。”
　　“花落，我要去，我不可能遇见他的，他是圣尊，不可能去圣果园。”我紧握着青瓷杯，坚定的说，其实我也不确定能不能见到他，但是我想说服花落，去一次仙界。
　　一声清脆的碎声，花落回了神，手中的青瓷杯早已脱落，她赶忙收拾碎片，却不料在手背上划开了一道口子，暗红的血从伤口流出来。
　　我看着花落手上的伤，有些心疼，便将声音放低了些：“求你了，花落。”
　　花落没有作答，她选择了沉默，看则反抗，实则妥协。
　　天已黑下，我将每个窗户的帘子放下，又点了许多盏油灯，屋内灯火点点，花落停住了收拾的动作，抬头对我说：“见到他不要有多一秒的留恋，杀完露霓就赶紧回来吧。”
　　我舒开了面容，笑道：“好。”
　　花落她终究是为我好的。
　　我踩着木台阶上了二楼回房躺着，今晚我睡得有些不安稳。
　　倏然听见门开的声音，我睁开眼想要起身，却感受到是花落的气息，便安稳的躺着。
　　“阿笙，你睡了吗？”花落轻声问。
　　我沉默。
　　“……阿倾，我已经很久没有叫你阿倾了，你要去仙界，我不拦，可是我怕……我害怕你遇见他会克制不住自己，他伤害你伤害的太深，我那时早说过，爱上池生不是一件好事，结果你还是为他牺牲了自己，而他依然没有半分怜悯。”花落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竟哽咽了，“当初我找到你的仙体时，我快要疯了，他真的不爱你……”
　　安静的房间内只听得见雨声和花落细小的呜咽声，她没再说话，越走越远，然后关上了房间的木门。
　　我摘下漆白的面具，用袖口擦去眼角的泪，左手捂着双眼，不想再让眼泪落下。五万年来，花落一直都在我的左右，若有一天没有了她，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雨一直在下，没有明月也没有星子，窗外一片氤氲。
　　我闭上眼，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