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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不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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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颜笑与顾珩的情缘还未了,他们相逢在北国王都。
一次围场狩猎,一支索命的利箭,命定的缘劫,按照着自己的轨迹慢慢轮转。
一袭红衣的颜笑仪态端庄的坐在高高的轿辇之上,透过重重纱幔望着仅仅三尺外的顾珩,心如擂鼓。顾珩褪去戎装,换上一身黑色的广袖长袍,化去平日里的肃杀,添了几分不羁与写意风流。他骑着骏马,随侍在昌平公主轿辇旁,心思却飘到了那个消失在大漠荒野的尽头的人身上,却不知身旁之人,便是他日思夜想的女子。
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利箭冲着昌平公主的轿辇而来,顾珩身经百战,反应极快的提剑纵身,瞬间便斩将那支箭斩断成两截。
抬轿的宫人惶恐不安的打翻了轿辇,将还沉浸在顾珩精湛高超剑术中的昌平公主给扔了出来。
这情景,我曾多次的在凤琊的戏折子里见过。一袭红衣的美人遇险从高空坠下,英雄纵身将美人接住,揽在怀中,四目相对。两人的身影纠缠,不停在空中旋转。也不知为何,时间在这一刻总被设定的流逝缓慢。
顾珩接住了颜笑,却仅仅只是皱了皱眉,就很有礼貌的放开了。我猜大约是顾珩看惯了颜笑男装的俊俏摸样,所以此刻这般娇俏妩媚的颜笑让他震惊的不能接受。
沈域用手中的墨玉骨扇敲了敲我的额头,道:“你以为,顾珩以前就没发现颜笑是个女子?”
我堪堪愣了愣:“顾珩不是断袖吗?”
沈域扶额叹息:“且继续听下去罢。”
是夜,月亮又大又圆,王都的狩猎围场偶尔传来夜莺的浅唱低鸣。
一直以刚正不阿的形像而受人称颂的镇远将军顾珩,此刻却成了宵小之徒。他潜进昌平公主的行宫,掳走了正对月倾诉心事的颜笑。
树木参天的林中,颜笑望着顾珩,仪态端庄道:“将军近来可好?”像是此刻的林中密会只是她一国公主面见朝中大臣。
顾珩死死盯着颜笑,盯着她的眼,盯着她脸上的淡漠,盯着她从容端庄的举止。这眼神,像是要死死钉进颜笑的心里。
良久,他才开口:“我不知你混进军营所为何事?我也不知你又为何独自离开了。你说,眼前的你和军中的你哪个才算是真实的。萧言,不对,你叫颜笑。呵呵,我居然现在才知道你的名姓。”他自嘲的笑了笑。
颜笑回过身,不让顾珩看见他此刻伤心的面容,在心中默默回答着顾珩。“我混进军营的目的是为你,我离开也是为你。眼前的我是装的,顾珩,我没告诉你,其实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爱上你了。”她的唇动了动,却始终没开口说出来。
顾珩忽然拉着颜笑,措手不及的颜笑转过身,便投到一个温暖的怀中。
顾珩抱着颜笑,道:“没关系,都没关系。萧言也好,颜笑也好,以后就跟着我姓顾。”
我不知道这句话对于颜笑来说是怎样的感受,我觉得应该是难受,因为她都哭了。沈域鄙视我道:“那叫喜极而泣。”
喜极而泣的颜笑依偎在顾珩怀中,带着哭腔哽咽对他说:“顾珩,你说什么?”
顾珩松开她,迎着她泪光闪闪的双眼:“笑笑,嫁我为妻可好?”
颜笑推开顾珩,却被顾珩紧紧抱住了,她泪流满面对着顾珩嘶吼:“顾珩,我不嫁给你,我不嫁任何人。没人会娶我的,没人敢娶我。我……”
天知道,颜笑听见顾珩说要娶她的时候,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
顾珩打断了她的话:“我顾珩,对天发誓,此生不负颜笑,若违此誓,必天打雷劈,不得善终。”
颜笑捂住了他的嘴,望着他眼中的真挚,再也说不出反对的任何言语了。
据史书记载,北国昌平公主颜笑死于宫中大火,年仅十九。可是我见到的颜笑,却是死于北国城破那天。
沈域说,颜笑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寝宫,一袭鲜红嫁衣含泪拜别自己的父王母后。三日后,北国君王宣告天下:宫中大火,昌平公主不幸逝世,举国哀吊。
唔,懂得低调,很好。可是却有人不这么想,不是是何人将颜笑假死嫁入镇远将军府之事告诉了封国国君,封国国君震怒,与早就对北国虎视眈眈的南国狼狈为奸,联手攻入北国。
那年的北国注定极为寒冷,风雪仿佛要将整个王都掩埋了一般。
那天,是他们的大喜之日。
她一袭鲜红色的嫁衣,举着一把描着红梅的纸伞站在风雪弥漫的城门口。顾珩,她还未拜堂的夫君,脱去了红袍喜服,换上戎装铠甲。他的身后是万千兵马。他揉着她的长发,低着她的额头道:“等我,当凯旋之音响起,我就会回来。”他轻轻的吻了吻她的额角,“回来娶你。”然后纵身上马。
她手中的纸伞落在脚边,在雪地里划出一道唯美的长弧。
只因了这一句话,她一等,便是一辈子。
大战在即,前线却传回顾珩惨死的丧报。
失了主将的北国士兵溃不成军,不到半月,北国王城被攻破了。
南国和封国的士兵如潮水般涌进北国的王都,宫人们惊恐的四散奔逃,颜笑父王母后兄弟姐妹的头颅都被悬挂在北国最高的城门之上。
颜笑穿上了自己的为顾珩准备的鲜红嫁衣,一步一步走上城门,就像一个慷慨赴义的战士。她的背后是熊熊的猎火和破败的王都废墟,无数哭泣和呐喊的哀歌遍地声起。颜笑,犹如一道虹芒乍然而逝,带着悲壮的宿命。
她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红颜多祸水,这样的女子就是那倾城亡国的祸根,死的甚好。
她的尸首被忽然来至此处的锦绣收敛了,她却将她葬在一株槐树之下,守着破败的北国王城,永世不得轮回。
死后的颜笑日日夜夜的在槐树下等顾珩回来,渐渐的忘记了自己的姓名和身世,忘记了顾珩的相貌和音容,甚至忘记自己早已死去的实事。
她只记得,她叫倾城,她要等一个人,那个人是他的夫君。
没有沈域描述中又圆又亮的大月亮,只是浅浅勾着一道银边的下弦月,泛着离别的哀伤之感。
倾城,也便死后的颜笑来找我,问了我一句话,她说:“这世间真的有前世今生?”
我没有回答她,因为这个问题,我真的不知道。
真的有前世今生因缘轮回吗?我不信这些,因为我觉得,今生便已足够,来世之事,还是等来世再说吧。
谁又知道,谁会遇见谁,谁是谁的命中缘,亦或是劫呢?
她也对沈域说了一句话,只有两个字,很轻,不过我听见了。
她说,救他。
离开南国的时候天微微泛着青色,烟雨朦胧。
沈域这个路痴,也不知又迷路到哪处了。我站在南国繁盛的长街一角等他,听见熙熙攘攘的闹市人群中,传来几个孩童嬉笑打闹的吟唱道: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我转过头问趴在肩上的萌宝:“要不要再来串冰糖葫芦。”
萌宝眯着狐狸眼,欢喜的在我肩上蹦来蹦去。
面前,一袭白衣的沈域翩然走来,他轻轻笑着对我道:“很好,以后你便都站在走丢的地方等我,我定会找到你。”
忽然发现,沈域笑起来的摸样,真是惊为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