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阙长歌》苏濛

17、第三章 生念

　　自重华飞升成仙之后，便有许许多多的修道之人也紧随了这股成仙的热潮，一时间，天地的灵山洞府，隔个三天两头便有奔雷从天而降，业火遍地盛开。

　　短短三百年，便壮哉我仙界。

　　十年一轮的仙界大典在羽仙门召开，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灵府的散仙真人，俱都乘着灵兽身怀法器宝物赶至羽仙山门。那一日，羽仙门犹如凡世的菜市场般，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所谓仙界大典，就是一场仙家弟子的道法比试。根据以往的惯例，只要赢得这场比试的人，重华尊上都会允与他一个请求。

　　凤琊虽随伴重华三百年，但是化出人形的时间不过却十几载。当她出现在擂台之上时，着实让羽仙门弟子为她捏了一把冷汗。而远远端坐在三清宝座上的重华尊上，却依旧神情淡漠，看不出喜怒。

　　结果自是不言而喻，凤琊被打得鼻青脸肿。但是却用辟邪剑苦苦支撑着身躯，不愿倒下。

　　我曾见过两袖清风万事皆过往烟云的凤琊，我也曾见过妖魅蛊惑颠倒众生的凤琊，我亦见过无心无肺唯我独尊的凤琊。可是，这般认真执着天真傻气的凤琊，我却是无论怎样想象也描绘不出。

　　凤琊靠着这份执着拼搏和半分的运气，险险的胜了。

　　一身伤痕累累的凤琊站在重华尊上面前，咧嘴傻笑对他道：“他们说，只要打赢了比赛，师父你就会满足获胜者一个心愿。”

　　重华尊上看着她那被揍的惨不忍睹的脸，轻声点头：“嗯。”

　　凤琊定定望着他幽暗深不见底的双眸，道：“我要嫁你为妻。”

　　此话一出，门庭若市的羽仙门瞬间一阵宁静，死寂的如同一座坟墓。所有神仙散人俱都怔怔望着凤琊，然后面露鄙夷厌恶，似是在看妖鬼魔怪般。

　　凤琊被囚禁在水镜之内，每日午时便会被水镜内的精灵勾去一道灵魄。灵魄九道，等全部勾去之日，便会被逐出师门。

　　与凤琊交好的师父每日带着点心茶果偷偷来看她，一遍吃喝一遍胡侃着新近的奇闻异事。

　　凤琊问他：“是不是妖族将要入侵仙界了，亦或是那条上古魔龙又现世了，难道，是师尊出事了？”

　　那时候，我的师父上善元君摸样比长欢还白嫩，水灵灵的眉清目秀，也不知岁月这把杀猪刀为何对他这般残忍，愣是将他糟蹋成成现在的一副满脸褶子的糟老头儿摸样。

　　他笑着露出白净的一口好牙，道：“天下太平的很，听闻妖族少主娶了根草精妻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娃儿，那上古魔龙与容泩上神一道去了凡世，还未回来呢。至于师尊，他自下令将你囚禁水镜之后，便闭关去了。”

　　凤琊手脚被缚，怔怔望着水镜外的上善元君，喃喃道：“那师尊为何要将我逐出仙门。”

　　上善元君见她委实可怜，便偷偷将实情告诉她：“仙门不允许生情动念，你那日对师尊说言，对于整个仙门来说是极大的折辱，仙界已经不能容你。明日你的灵魄尽散，师尊便会将你过往的记忆抹去，逐你回凡世……”

　　当夜，凤琊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挣脱捆缚，破出水镜。

　　重华尊上找到她时，她脸色苍白的跪在正殿前，对重华尊上道：“师父，我不要去凡世，我也不要被抹去记忆。”

　　重华尊上扶起他，望着她可怜兮兮的摸样道：“我能教你天地万物，世间百态，可是你想知道的却是爱恨情缘，师父教不了你。你去了凡世，自然便能体会何为情，何为爱。”

　　凤琊摇头，眼角的几滴泪滑落：“我不要情爱了，我不去凡世，我不要离开师父。师父，不要驱逐我到凡世，凤琊知错了，我知道错了……”凤琊似个孩童一般大哭起来，拽着重华尊上的衣角，可怜的一塌糊涂。

　　孤冷百年的重华尊上眉间逸出一抹苦涩，手掌中忽然出现一道白光：“你别怕，不会疼。你已经动情生念，留在仙门只会魂飞魄散，是师父不好，没有好好教导你如何灭情绝欲。你会忘记这里的一切，忘记羽仙门，也忘记……”顿了顿，他缓缓开口：“我。”

　　凤琊望着一步步逼近的重华尊上，咬着唇哭着往后退。

　　看到此处，不禁叹了几叹。抬头看了眼自顾自下棋的沈域，天际风云呼啸，似是应和前尘镜中重华尊上的那一声叹息。良久，我才问沈域：“凤琊，确然是死了吗？”

　　沈域手中的那枚白色棋子在空中稍稍停顿，并未开口回答我。我愣了愣,对他道：“我昨夜做了个梦，你猜我梦见什么？”

　　沈域放下白子，唇边逸出一声叹息。

　　我笑了笑，道：“我梦见凤琊，她独自在一处极寒冷的地方，漫无边际的冰雪已经将她掩埋，她的身躯一块一块的碎裂剥离。虽然是梦，我却被冻醒了……沈域，你莫要用神仙哪有生死的话来搪塞我了，告诉我，她是生，还是死？”

　　若是活着，留在那样寒冷的地方，当真是生不如死。若是死了，葬在那处，却也委实可怜。

　　留云亭外，风起云涌，一道彩虹桥横跨在两座山峦之间，八方霓虹彩霞如瀑布从落霞锋自上而下倾泻，美不胜收。

　　而此时的前尘镜内，正上演这一幕惨痛离殇。

　　凤琊跪在羽仙门大殿前，胸膛被辟邪剑贯穿。大片大片的猩红鲜血将整个画面渲染成一曲忧伤华调。她的面前，是一袭烟雨青衣面无表情的重华尊上，刺破凤琊胸膛的辟邪剑，此时正被他拿在手中。

　　我怔了怔，不过是愣了一会神，怎么就漏掉了这么多的剧情，颠覆太大，我微微有些消化不了？这镜子，也不知有没有返回重播的的功能？

　　沈域望着我身后，我透过他的目光，缓缓望去。

　　只见重华尊上不知为何又折了回来，依旧是一袭烟雨青衣，依旧是面无表情。

　　果然应了那句，背后莫看人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