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阙长歌》苏濛

16、第二章 彼时

　　“虫儿真个恶灵利。恼乱得，道人眠起。醉归来，恰似出桃源，但目断，落花流水。不如随我归云际。共作个，住山活计。照清溪，匀粉面，插山花，算终胜，风尘滋味。呵呵，修仙有什么好，修得无欲无求，无情无恨，还不若做人快活，风流写意放荡一生……”

　　观尘镜内，凤琊大概是醉了，一会哭一会笑，唱的歌断断续续伴着惆怅和哽咽，不成调的的静寂盘旋。一滴泪落下，落在镜中，荡起前世的层层涟漪。

　　那时候的凤琊，还不是为叱咤六界妖鬼魔怪惊惧的上仙。那时候的凤琊，还未被别人称为仙族的败类耻辱。那时候的凤琊，还未引来仙门大劫。

　　那时候，却是在三千年前。

　　三千年前，凤琊还只是一只刚刚啄破蛋壳毛都没长齐的鸟儿，摸样和麻雀差不多，却浑身黑黢黢的，并不讨喜。

　　极西有一处灵山，唤作羽化山。一位凡人承着十万丈的雷霆在此山之中渡劫成了仙，自此便有了仙界一说，这凡人，自然便是后来的重华尊上。为了庆贺这史诗般的时刻，黄泉碧落的鬼神妖魔俱都往来恭贺，四海水君容泽上神也派了长女容泩前来祝贺，这容泩虽活了几万岁，却素来迷糊。此次也不例外，她忘记了本该带上的贺礼。

　　当容泩捧着那只黑黢黢的小麻雀作为贺礼送到重华面前时，修仙修的喜怒皆无的重华尊上，用白皙修长的手指抚了抚小麻雀头上的两撮毛，唇角逸出一丝浅笑。

　　小麻雀留在了羽仙门，整日跟在重华身边。

　　重华坐在云端闭目修行，她便在云彩堆里打滚。重华为弟子授业讲道，她便栖息在重华肩头恹恹欲睡。重华降妖伏魔，她便在在一边鼓动着翅膀喊加油。如此，便过了三百年。

　　这日，重华早起吐纳打坐，忽闻收拾房间的弟子惊叫了一声。

　　重华睁眼望去，只见自己的床榻上睡着一个女子。女子香肩半裸，睡相很不老实，一条雪白的长腿踢了踢被子，然后卷起抱住，透过薄被隐隐还看见那女子玲珑有致的身段。霎时，这位以洁身自好而享誉六界的上仙尊上房中，春光旖旎无限。

　　尊上的房中出现女子，而且还是不着片缕的女子。不得不说修仙实在是一件寂寞无聊的事，那些平日自诩清高孤傲的仙人们瞬间开启了遐想模式。修行吃饭，三人一堆五人一群，俱都围着一起揣测猜想。那话题，总不离尊上房中的女子到底为何人？

　　那女子是何人，自然是尊上从不离身的小麻雀。羽仙门本就是灵山，这小麻雀整日随在重华尊上身边，吸食了天地间最为精华的养料，短短三百年便修出了人形。

　　那摸样长的，唔，极为娇艳妩媚。

　　重华自天际摘下一片火红的云霞为她幻化出一件霓虹彩衣，收为座下弟子。并为她取名：凤琊。

　　看到此处，我不禁惊了惊，目瞪口呆的望着沈域道：“凤琊原来是只麻雀精。”

　　沈域望着棋盘上，手执白子，自己和自己对弈。用眼角稍了稍我：“传奇励志，唔，时下颇受欢迎的故事桥段。”

　　作为麻雀精的凤琊确实很传奇，但是却与励志半点不搭边。

　　刚变成人形的凤琊很不适应，重华教他学语习字，认世间百事，识天地万物。因是女子，自然便不能和重华居住在一处了，重华在自己屋边为她辟了一座居所，不近不远，中间刚好隔着九道山峦奇峰。忽然从过往无限的亲昵变成如今的漠然，凤琊很不习惯。

　　这夜，凤琊又抱着枕头来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来重华宫屋外卖萌，呃，敲门了。

　　凤琊倚着重华的门嘤嘤假哭：“师父，我怕黑。”

　　怕黑，也不知怕黑的她是怎么乘着夜色飞过九道山峰来到他屋外的。这情景，我已经在观尘镜中来来去去看了很多次了，大致将她用过的缘由数了数：

　　师父，有虫子咬我，我怕。

　　师父，你听，有妖怪在哭嚎，我怕。

　　师父，今天没有月亮，我怕。

　　师父，打雷了，我怕。

　　比较有意思的是，重华尊上有一日问她：“让我算算，你怕黑，怕妖鬼，怕虫蛇，怕风雨，怕雷电……告诉我，你不怕什么。”

　　凤琊的回答更有意思，她当时眨巴眨巴望着他，丝毫没有考虑便答道：“我不怕你。”

　　羽仙门有一道云烟瀑布，瀑布的流水羽仙门仙地灵气所化，可观凡世的任何一处景色。这地方，是凤琊的最爱。

　　此刻，瀑布里正上演着一出十里红妆，鞭炮连天的姻缘嫁娶场面。凤琊滞滞望着瀑布里凤冠霞帔坐在喜轿里一脸幸福的新嫁娘，不禁呆了。

　　忽然，轿中新嫁娘变成了自己，而前面高头大马胸见佩着红花的人却是自己的师父，重华尊上。

　　凤琊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跑了。

　　自那以后，凤琊见到重华时，脸就会涨得通红，说话也语无伦次。夜里也不再跑到重华门前敲门，而是咬着被子眨巴眨巴望着夜空想着重华的脸，一夜无眠。

　　前尘镜内的凤琊，颠覆了我心中狠辣毒恶的妖魔形象。那呆萌的傻样儿，简直让我心肝抽抽的隐隐作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