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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遇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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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苍翠的眼眸灰暗下去,蒙上一层幽幽黯淡的光。
咽下一口血液,甜甜的铁腥味在口腔里肆意扩散。
心头的感情仿佛一瞬间涌上心头,尚星河拼命忍住泪水,眼底却还是泛着泪光。
随着眨眼的瞬间滚落,然后仿佛大河决堤般抑制不住。
他僵硬在原地,好像看见周围一切都失了色。
师兄昌邈就那样疲惫又脆弱的靠在树边,目光涣散,唇色又惨白。
似乎是意识到有人在打量自己,昌邈动作缓慢又艰难的轻抬了下颌,用那一双丢失了浓墨重彩的眼睛看过来。
就这样盯了他一会儿,昌邈忽然动了动嘴唇,就像是在小声的呼唤着什么。紧接着唇边溢出鲜血,脸上却浮动出轻柔的笑意,清透的泪水含在眸子里闪烁着惊人的光彩。
尚星河沉默,身体无比僵硬,难过又颓然地想要靠近。
他看着那些伤口,明明出现在昌邈身上,却又分明的割在他的心里,不停地淌着鲜血。
慌乱地走近抱住他,尚星河这才注意到了,原来急速流失的血液早就带走了昌邈所有的力气,他的眼眸早就没有聚焦了,只是涣散的望着虚空。
那双之前就已经看不见东西的双眼映照的并非是他的身影,而是昌邈那刻所怀念思虑的那个人。
半睁的双眼里漫出的泪水,却像是鲜血灼人的刺痛了尚星河。
“你现在是不是很讨厌我了?”
搂抱着怀中的人,尚星河的语气是十分平静的,肩膀却剧烈的起伏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声音越来越小,可平静的语气越来越面临崩溃,近乎呢喃的泣音慢慢的出现。
但昌邈早就不再动了,他就像是累了一般,含着泪水的碧眸轻轻注视着无边天际,感受不到周边的触动。
尚星河把头埋进昌邈的怀里。
*
“啊,找到了!在那边!”
吵吵嚷嚷跟过来的百姓们终于追过来了。
“仙师大人!”
“仙师!”
“妖怪好像已经死了!”
在一棵挺直的松树下,黑衣的仙师跪坐在凶兽前,佝偻着身体不知道在干什么。
但无所谓了。
百姓们在看到那个巨大的黑影瘫在树下一动不动的时候,就发出震耳的欢呼,高声喊着仙师万岁。
甚至有大胆者凑上前去想要一睹尸体的样子,他转了转眼珠,手握着钢叉谨慎的想要戳一戳凶兽的尸首。
那叉子还没有所动作,就被黑衣的仙师一把夺过。
甩出去后直直的插.在里泥里。
欢呼声戛然而止。
“仙、仙师?”
吞了吞口水,那村民一边疑惑的喊道,一边在一片寂静中不着痕迹的想往后退。
他刚缩了缩,就看到黑衣的仙师抬起头,之前被凌乱的头发掩盖的面容也暴露出来。
一双通红的眼睛盯着他,眼眶都快要浸出血来。
村民只来得及瞪大眼,就被人提着后领丢到人群中。
“滚。”
于是四下里瞬间仓皇一片,上一秒还喜气洋洋口中称道仙师的百姓瞬间乱作一团逃窜,像是躲避什么邪魔般。
等他们都走干净了,尚星河蹲坐下来,红着眼睛轻轻的吻了吻一动不动的黑蛇额间的细鳞。
*
尚星河已经不眠不休的在这里守了大半个月了。
四周被他布置好了结界,静悄悄的,只偶尔泄露些风吹动的树叶沙沙声。
昏昏暗暗的地方连光线都晦涩无比。
尚星河垂眸,手指轻轻抚在黑蛇的下颌。
身形严重缩水的黑蛇被他圈在怀里,就像是陷入了香甜的梦境之中,柔和的蜷缩在一团。
终于…回来了……
他松了一口气,将脸贴到黑蛇的面颊,冰凉的鳞片叫尚星河的心脏都仿佛被人用针扎了一样疼。
好在这些天他用尽了办法,将储物袋里所有的珍宝不要钱的用掉才终于吊住了昌邈蛇身的一口气。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明明不想修长生,不想要招惹是非,甚至只是妄图要过一段宁静快乐的生活。
为什么到了如今的地步呢?
尚星河用手摩挲着黑亮泛着冷光的鳞甲,神思恍然。
结界外烟雨蒙蒙的下着雨,雨点打在结界上发出白亮的光点消失在空气里。那种比夜空星火更辉煌的颜色非常漂亮,仿佛划破无边黑暗般。
尚星河仰望着天空,又想起此前仿佛临霜傲雪的昌邈来。
想来,他们初见时分,在看到昌邈回眸的一瞬间就已然不自知的沉沦了罢。
“师兄,等雨停了。”
尚星河摸摸黑蛇紧闭的双眸,然后凑过去轻轻地吻了吻。
“就带你回家。”
这雨第二天天刚透亮就停了,只剩林木间偶尔泄下的一些水珠,啪嗒啪嗒的打在地上留下浅浅的水洼。
尚星河抱起黑蛇,近半个月来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笑意,明明胡子拉碴毫无形象的颓败模样却意外的显露出一种萎靡的美感来。
六戊宗好歹不是浪得虚名,尚星河无比的相信,昌邈的命脉既然没有在此就败落,那等他带了他回宗,那群小老头们总会有办法的。
若是实在不行,他就这样陪着师兄拜访天下遍地修为高深的药师,最后安葬在寂静的一处。
吐出一口浊气,尚星河朝着结界出口走去,刚刚走出不远,就突然步子一停,停下身来凝神感受着空气中骤然激荡的气息。
身为天道之子,直觉不可谓不敏锐,尚星河皱了皱眉头就打算退后。
却不想刚才路过的一个水坑突然泛起刺眼的白光,从里面清晰地映照出一个怪物的身影。
那怪物酷似巨犬,却又有着蛇一样的尾巴,漆黑的翅膀粗壮有力。
怪物的影子越来越大,最后居然冲破水面向尚星河袭来。
颇为狼狈的翻身躲闪过,尚星河还没来得及反击,就听到一声嘹亮的哨声。
那巨犬一般的东西就像狗一般兴奋的摇摇细长的蛇尾巴朝哨声传来的地方望去,然后安静的蹲坐在地。
尚星河抬头,看到一个非常奇怪的男人。
或者说是妖魔。
那男人有一双猩红的竖瞳,耳朵尖而细长,衣衫遮不住的地方漏出些黑色斑驳的花纹。
咧嘴一笑就露出尖利的鲨齿,他像是逗弄小狗一样的招手。
犬型的怪兽就在他的指挥下兴奋地上蹿下跳。
不祥的预感涌上尚星河的心头,对方既然能如此轻易地破除了他的结界,看上去也不像是抱有善意,想必对付他也毫不费力。
环抱着黑蛇的手紧了紧,他死在这里无所谓,可昌邈——
尚星河面色发白,指尖抖了抖。
而对面的男人则是细细的从头到尾的打量着他。
风把树叶吹得直响,还卷过来几片残叶。
手里凝聚起全部的灵力,趁着男人放松警惕的瞬间,尚星河突然出手。
凌厉的剑气就要刺进喉头,可那男人却只是眯起眼笑,不为所动。
手一抬,剑气就在尚星河不可思议的目光中被打散。
而受到反噬的尚星河被冲击力撞到树干上,嘴边溢出一丝鲜血。
他知道那道剑气不可能会重伤这个奇怪的男人,却也完全没想到连他的防都破不开。
嘴角的鲜血不停地蜿蜒,尚星河却没有办法顾及了。他小心的搂了搂怀中的黑蛇,憎恨的盯着这个半途出来的妖魔。
身上传来疼痛感,动一动就仿佛牵扯到入肉的细针一般,刺痛无比。
男人走到尚星河身边,蹲下身好奇的瞧着他,血红的眼睛睁的大大的。
“你想要救它吗?”
什么?
尚星河愣了片刻瞬间瞪大眼,声音沙哑的回答,“你有办法?”
男人耸耸肩,“你们这些所谓的正派人士或许没有办法,但我们嘛,歪门邪道可是多得是。”
“他是半妖吧。相信我,你把他带回你的宗门不过是加速他的死亡而已,你见过有多少名门正派会容得下妖魔的?”
尚星河紧紧地盯着男人的眼睛,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或许是对的。就算曾经的昌邈是受众人赏识的道门宠儿,可那也是他们并不知道昌邈的真实身份。
尚星河来自异世,一时间忘记了这重要的一点。此时被他这么一说,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里的正邪不两立的问题。
“……你真的能救他?”
树叶沙沙作响。
“可以。”
“…你有什么要求?”尚星河敛眸。
“我要带走他。”男人说。“但是妖界不是你能去的。”
“相信我,就算不是为了你,我也会救下他。”
男人蹲着身子,红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尚星河,看上去认真极了。
尚星河垂着眸子沉默了很久。
但其实已经没有选择了。
“你不能骗我…要立心魔誓。”一字一句艰难的说出口,尚星河可能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多狼狈不堪。
男人眯起眼,但还是很快的依从尚星河所言,在他面前立了誓。
仔细的看了对方立下誓言的过程没有丝毫错误后,尚星河才将黑蛇从怀里小心的放下。
他踉踉跄跄的爬起来,最后颤抖的跪在了长着尖耳的妖魔面前,声音沙哑。
“……拜托您了。”
男人诧异的看他一眼,显然是没想到他能做到如此地步。
“好。”
男人将黑蛇放在似犬的野兽背上,站起身。
空气中笼罩起一层浅薄的黑雾,在整个人将要被那雾气吞没的时候突然探回头,眼神里蕴藏着不明的神采。
“他一定会好的。”
只不过可能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
尚星河一直注视着他离开的身影,眼睛睁的大大的,攥成拳头的手还在不停的颤抖。
只要可以救下昌邈的话……
就算是分离,也可以承受的——
无声无息的,尚星河自己都不知不觉的,泪水滑落下来。
对不起——
他又食言了。
不能带你回家了。
对不起。
但以后——以后他一定——
一定会努力的成为能够击败一切阻碍他道路的人。
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叶片在空中翩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