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骤雨 Storm In Youth》四维几何

18、番外·独上高楼

　　陈志遥点燃一根香烟，深吸一口，冬夜寒冷的空气混杂着尼古丁，被深深吸进肺部，让人有种前所未有的清醒感。他站在唐山X人民医院住院部的顶楼，俯瞰这个灯火通明的城市，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熟悉，熟悉到无论夜景多美也不能让人的内心起一丝波澜。
　　不一会儿，香烟燃尽，陈志遥随手把烟蒂扔在地上，一脚踩灭。但低头的一瞬间，陈志遥看见了皮鞋鞋面上那条难看的折痕，像是一道疤，他叹了口气，弯腰将那被踩扁的烟蒂拾起，准备下楼的时候扔进垃圾桶。
　　回到室内，明黄色的灯光和充足的暖气裹挟的人有些窒息，那种过分清醒的感觉瞬间消失了。陈志遥乘着电梯，来到一楼急诊科的大堂，今天由他值夜。大堂里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个感冒的病患盖着毛毯在刷iPad，以及一个刚刚送来的急性盲肠炎病人间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此时的时间是凌晨四点，按照往常的情形来看，如无意外，不会再新增其他的病患了，所以在早上八点交班前，还有的熬呢，陈志遥这么想着。他闲来无事拿出了手机刷了刷短视频打发时间，这时候，一同值班的老耿安排完护士去给病人拿药，也回了办公室。
　　“这一晚上还真是没意思啊，来几个被酒瓶子砸破了脑袋的醉汉给缝缝头皮也行啊！”老耿抱怨道。
　　“你就别啰嗦啦，”陈志遥连刷了好几条美女唱歌跳舞的视频，觉得有些无聊，便退出了软件。“真有病人来了还不得是我上手，你就会在一旁看热闹。”
　　“那是给你们年轻人一个锻炼的机会。”老耿笑嘻嘻的说道，“话说，你下巴上那个疤，不会也是给酒瓶子卒瓦的吧？”
　　“你说这个呀，”陈志遥摸了摸嘴角那道浅浅的疤痕，“一个同学打的。”
　　“哟嚯，咱们文质彬彬帅气逼人的陈大公子，在学生时代原来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小屁孩啊！”老耿一听来了兴趣，“说说看咋打起来的？”
　　陈志遥见老耿这个八卦的样子，有些想笑，这要是让他知道是一个自己就见过一两次的人揍的、而自己连手都没还，那还不得被笑话死。
　　“好久之前了，都不记得了。”
　　老耿见陈志遥不想说，便拿出手机，开始看今晚更新的电视剧，“你说赵丽颖这么水灵一姑娘，怎么就跟了冯绍峰呢？”
　　“你老婆不是挺喜欢冯绍峰的么？咋啦，吃醋啊。”陈志遥一脸坏笑的问老耿。
　　“切，我犯得着么！”老耿打了个呵欠，“我就是瞅着这俩人不咋般配，看得我闹心。”
　　“那就别看了呗。”
　　“那可不成，我老婆又得跟我叨叨没有共同语言了。现在的女人啊，难哄着呢！”老耿一脸嫌弃的说着。
　　陈志遥听了哭笑不得。“都老夫老妻的、孩子都打了好几年酱油了，还逮着个机会就秀恩爱，酸不酸啊！”
　　“我说你啊，就是太愣了，不懂浪漫。”老耿苦口婆心的说道，“我当年刚结婚的时候，值个夜班，那是要打一个小时的电话互诉衷肠的，不像你，两三条微信就打发了。就你这样，你老婆还不跟你闹算是你的福气咯！”
　　陈志遥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老耿见他不搭腔，只当是年轻人面子薄害羞了，便自顾自看他的电视剧去，二倍速的声音变调严重，在空旷的急诊科室里显得格外刺耳而滑稽。

　　等到天朦朦亮的时候，有同事来交班了。陈志遥顶着困意叫醒了昏睡的老耿，胡乱的签了交班报告，便叫了辆滴滴回家了。
　　回到家里，顾雅洁正在吃早餐，见陈志遥回来了，忙帮他接过公文包，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老公，要不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陈志遥抱了抱顾雅洁。“我先补个觉吧亲爱的，吃了东西更睡不着了。”
　　顾雅洁看着陈志遥疲惫的笑容有些心疼，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的，你先去洗漱吧。我留一点在餐桌上，你醒了记得热一热。”
　　陈志遥点点头，往洗手间走去。他简单的用温水洗了把脸，看见一个造型精致奇特的卷发棒摆在洗手池置物篮里边，便探出头去笑着问道：“亲爱的，圣诞礼物还喜欢么？”
　　正准备穿鞋的顾雅洁闻声，忙回过头笑着说：“我老公送的当然喜欢啦！”说着她撩了撩耳边的秀发，有些期待的看着陈志遥，“怎么样，老公，好看么？”
　　“我老婆美极了！”陈志遥给她竖了个大拇指，顾雅洁听了，心情愉快的出门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陈志遥睡醒了一定要吃点东西。
　　听见关门声，陈志遥便回了卧室，把衬衫西裤换成了法兰绒睡衣，静静地躺在床上。
　　陈志遥此刻睡意全无，房间里有一股顾雅洁爱用的“冥府之路”的味道，他不排斥这股味道，只是觉得这名字太不吉利。
　　陈志遥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在略显粗糙的面庞下，那个浅浅的疤痕却还是清晰可辨。陈志遥至今也不明白，当时那个一班的班长为什么要冲过来给自己一拳呢？自己根本就不认识他啊。只不过当时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他神情恍惚，那个男生愤怒的一拳，仿佛也没能把他从意识的游离中唤醒。到底是什么事呢，那好像已经是十年前了吧？陈志遥猛然的闭上眼，尽力不去回想，仿佛那段回忆是不可触及的潘多拉魔盒，只不过留在里面的不是希望，而是绝望、是悔恨、是曾经最爱的人、是令人厌弃的不堪的自己。可是，每一次告诉自己不要去回想，那段记忆就会在脑海中被重提一次，一次又一次，就变得这么刻骨铭心。
　　这时候，一阵诺基亚的经典铃声响起，陈志遥拿起他的iPhone一看，是顾雅洁打来的——没错，用着诺基亚铃声的iPhone，不知被老耿嘲笑过多少次。
　　“不好意思啊老公，打扰你休息了吧？”
　　“没事，我还没睡呢。”陈志遥问道：“怎么了么？”
　　“我刚出门的时候忘记检查燃气阀门关了没有了，你帮我去看看吧。”顾雅洁不好意思的说道。
　　“好的，我去看看。”过了一阵，陈志遥回复到，“关上了，你安心上班吧。”
　　“那就好。”顾雅洁长舒一口气，“对了，你没忘记明天预约了产检吧？”
　　“放心吧，没忘记，明天产检完带你去吃好吃的。”陈志遥笑着说。
　　“谢谢老公！”顾雅洁甜蜜的回答道，“那老公你早点休息吧。”
　　“好的。”
　　电话挂断了。
　　其实陈志遥压根没下床，也压根没去检查燃气阀门是否关上。
　　他甚至有点希望燃气已经泄漏了。
　　陈志遥闭上了眼睛，一副很累的样子，他不清楚这种疲惫感是因为值夜班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忽然觉得枕头有点湿湿的，过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那是他的眼泪，正止不住的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