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骤雨 Storm In Youth》四维几何

19、番外·落花时节

　　飞机降落在宝安机场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十五，谢雨晨估摸着搭罗宝线到华强路那边整好是饭点，便向一旁的赵区明提议道：“要不，咱还是去翠园吧。”
　　赵区明打了个呵欠，朝他点点头。“都得嗰啦。”
　　谢雨晨无奈的笑了笑。“你不是一路上都在睡么？咋还这么困啊。”
　　“我那是在假寐啦！”赵区明一脸痛苦的说，“你又不是没听见前排那个小BB哭的有多大声，怎么可能睡得着嘛！”
　　“那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睡一觉？”谢雨晨看他这个样子，担心他又在地铁上睡着了。
　　“那不行，饭还是要吃的，尤其是翠园。”赵区明揉了揉后颈，强打起精神说道。
　　“好吧好吧。”
　　地铁列车一路笔直的向深圳关内驶去。
　　出了地铁口，谢雨晨终于将那件牛仔外套脱了，随意的搭在旅行箱的拉杆上。深圳此时温润的天气让他有些颇不适应，这才刚刚入春啊。
　　周二下午的翠园，客人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多。谢雨晨他们挑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每次来都必吃的脆虾球、雀笼点心、海皇卷肠粉和桶仔豆腐花。
　　“啊，还是广东的食物最棒了！”赵区明摊在靠椅上发出一声长叹，殷切的等待着美食上桌。
　　“杭帮菜吃腻啦？”谢雨晨看着赵区明这幅悠哉的样子，心里直想笑。
　　“那也不能这么说，人总是需要时常换换口味嘛。”
　　“听你这意思，敢情是个花心的主啊。”谢雨晨逗趣的说。
　　“你少污蔑我！”赵区明翻了翻白眼，“我可是个纯情专一的男人。”
　　“纯情的人会好意思这么吹捧自己？”
　　赵区明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脸。“谢雨晨你这家伙套路太深了。”
　　谢雨晨听了哈哈大笑，只当是夸奖。
　　不一会儿，菜就上齐了。精致的广东小食端上了桌，不管味道怎样，光是这造型就能虏获不少食客的心。赵区明阻住一旁准备开动的谢雨晨，远景、近景、各个角度好一顿拍摄，才终于恩准他动筷子，搞得谢雨晨好生尴尬。“你丫是中学生么……”
　　赵区明则夹了一粒虾球放进嘴里，含糊的指责谢雨晨没有生活的情趣。
　　几碟食物很快被消灭干净，谢雨晨他们悠闲地欣赏着窗外灯火辉煌的华强北夜景，繁华的都市夜景总有他相似的地方，谢雨晨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家乡。
　　“话说，广东人保持身材的秘密就是把每份食物的量做的少一点，让你无论怎么吃都吃不到十分饱。”赵区明有些意犹未尽的说道。
　　“这倒是和日本料理差不多呢。”
　　“话说，你貌似挺喜欢吃日料的吧。”
　　“还好吧……”谢雨晨别过脸去，淡淡的说。
　　“哎哎哎，咱们早点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堆事要做呢！”赵区明抱怨着说道。
　　谢雨晨点点头，默默的起身去买单。

　　“怎么样？到酒店了么？”市场部的王总监问道。
　　“刚到，正在收拾东西呢。”谢雨晨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在桌上，从背包里拿出了笔记本电脑。
　　“产品部那边发了新一版的资料过来，我让他们抄送了一份给你，你到OA上看一看，尽快把PPT修改出来。”
　　“好的，王总。”一面说着，谢雨晨已经打开了最新的PDF资料。产品部的同事已经很细心的给修改过的部分做了不同颜色的标注，看来今晚不用熬太久了，谢雨晨松了口气。
　　“这个新客户之前一直是做海外业务运营的，对国内平台的玩儿法了解的不多，你把我们特色的功能板块再做一点补充，尤其是后台数据动态可视化和用户大数据分析那部分，告诉他们我们都是和国际接轨的，他们登录咱们平台的话可以很快适应。”王总事无巨细的交代着，“具体代码实现的那一块，你去催催赵区明。对了，你顺便探探他们的口风，看他们已经接触了哪些电商平台，虽然他们目前规模还算不错，但一口气登录多个平台应该还是比较吃力的，咱们一定要争取到首发。”
　　“好好好……”谢雨晨叹了口气，“我又不是刚毕业的应届生，您用不着交代这么细吧。”
　　“你这小子……”王总想了想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毕竟你是我来这边带的第一批人，到现在还总是把你们看成刚毕业的愣头青呢，哈哈！”
　　“行吧，总之我尽快搞定，一会儿给您发过去。”谢雨晨叹了口气，“至于赵区明那边，我催催他，应该很快就能出来的。”谢雨晨回头看了看还在床上躺尸的赵区明，心里没底的说道。
　　“你弄完了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得早起呢。”王总叮嘱了一句就挂了电话。
　　谢雨晨顺着产品部的新版资料改了几页PPT，还是有些不放心，便走到了赵区明的床边。赵区明是去年刚毕业进入谢雨晨所在的公司的，年纪轻轻但积累了很多大企业的实习经验，这当然是得益于他就读于上海最知名高校的顶尖计算机专业。不过他总是宣称自己也常去谢雨晨毕业的学校附近吃吃喝喝，非要跟谢雨晨攀亲带故说自己是他半个学弟，这让谢雨晨非常哭笑不得。
　　“区明，产品部发了新的资料过来，你赶紧把你负责的那part改一改。”谢雨晨摇了摇赵区明的肩。
　　“雨晨啊……”赵区明睡眼惺忪的说道，“你让我再躺会，我倒个时差……”
　　谢雨晨快被他气笑了。“你丫的杭州飞深圳倒个屁的时差啊，再不起来我叫你们boss直接联系你！”
　　“哎呀那些东西太麻烦了，我想想怎么改啊……”说完赵区明转了个身，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了。
　　谢雨晨真心拿他没办法，不过他这样子倒让谢雨晨想起一个旧识，平日也是这么懒懒散散的，碰到点麻烦事就犯拖延症，还会上楼来找自己的好朋友抱怨个半天。谢雨晨和那人算不上特别熟络，但只记得那时自己真的很关注他。
　　谢雨晨没法子，只好先完成自己的部分。等到十点多，谢雨晨这边都大功告成了，赵区明才苏醒过来，洗了个澡开始熬夜肝——谢雨晨真的很担心明天他的状态。

　　翌日清晨，谢雨晨早早洗漱完毕，站在酒店的落地镜前整理自己的仪容。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型，深蓝色格子暗纹西装，针织条纹领带，深棕色的皮鞋，眼前这个男人透露着一种成熟稳重的气息，仅在眼角眉梢还隐约藏着些飞扬的少年感。
　　赵区明穿着一件印花T恤和一条牛仔裤，从洗手间里慢慢踱了出来，望了望正在整理袖口的谢雨晨，叹了口气。“大哥，咱们好歹是互联网公司，要不要穿的这么正式啊？”
　　谢雨晨继续整理西装的下摆，说道：“我们市场部跟你们技术部可不一样。”
　　“是呢！”赵区明往床上一屁股坐下，笑嘻嘻的说，“我是不是得再披一件格子衬衫才显得比较专业啊？”
　　谢雨晨笑了笑，回过头薅了薅赵区明乱得像鸡窝似的头发，说道：“在你谢顶之前看着都不够专业。”
　　赵区明有些不好意思的甩开谢雨晨的手，胡乱理了理头发。“这都是刻板影响，我可是程序员里的一股清流。”
　　“得了吧，你就是咱公司一朵奇葩。”谢雨晨拍了拍赵区明的肩膀，“东西收一收，准备出发了。”
　　谢雨晨他们两个在楼下的早餐店匆匆吃了些肠粉和包点，便急忙赶去客户公司。客户公司位于西乡的一处产业园区，离市区比较远，但好歹在地铁沿线附近。等忙完了去机场倒是挺方便的，谢雨晨听着远处轰鸣的飞机起飞声，心不在焉的想着。
　　客户公司前台的小姐姐热情的招待了谢雨晨他们，把他们请到了一间宽敞的会议室，并提供了一些茶点。果然是一家年轻的公司，净是些年轻的面孔，谢雨晨望了望会议室外的景象，随意的找了个座位坐下，顺便取出笔记本电脑开始检查文档。赵区明则是在一旁埋头玩手机。
　　不一会儿，之前和谢雨晨对接过的市场部陈经理来了，他先和谢雨晨打了个照面，安排完员工调试投影仪等设备，便和谢雨晨说总经理和销售主管正在开会，请他们先看看相关的资料。说完，陈经理招呼会议室外的一个男人进来。
　　那个男人穿着一件姜黄色条纹T恤，左手拿着一台iPad，右手拿着几份文件，缓缓走进会议室。
　　当谢雨晨目光落在那个男人脸上时，有一瞬间迷茫和错愕——他当年幻想过许多次他们重逢时的场景，繁华热闹的外滩街头、烟雨迷蒙的西子湖畔，但绝不是像现在这般。那个男人脸上依旧是熟悉的浅浅的微笑，仿佛岁月不曾在他的面庞上凿下一丝一毫，生怕自己在重遇时会错认。而他，就像走错片场的新人演员，刚刚结束了元旦晚会排练的那一幕，一个转身就开始出演十年后重逢的戏份，突兀的让人措手不及。
　　当那个男人的目光落在谢雨晨身上时，也有一瞬间的愕然与惊喜，但他只是笑着冲谢雨晨点点头，放下东西默默离开了会议室。但谢雨晨能感觉到，在那扇磨砂玻璃门外，有一道熟悉的目光望向自己。
　　不久之后，客户公司的总经理和销售主管来了，这次洽谈非常顺利，双方的合作意愿很高，并约好谢雨晨回去后草拟合约给他们过目，如无问题下个月便签约。
　　会议结束后，市场部经理把谢雨晨他们送到电梯口，但谢雨晨说还有点事，让赵区明先下楼去，弄得赵区明有点不乐意。
　　谢雨晨问了前台销售部的方向，便径直朝那边过去，果不其然，他一眼就望见了那个男人的工位。
　　“那个、你好……”谢雨晨此刻竟有些羞怯，他拍了拍那个男人的肩，轻声说道。
　　男人回过头来，惊喜的笑着说道：“谢雨晨？好久不见啊！”
　　“是啊，好久不见……”谢雨晨听见他念出自己的名字，莫名其妙觉得有些脸红。“原来你还记得我啊。”
　　“那当然啊！”那个男人兴奋的说道，“没想到你在XX公司上班啊，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啊！”
　　谢雨晨望着眼前这个人，他有很多话想说，但又觉得不应该是这个场合。顿了片刻，谢雨晨才急忙从西装内袋掏出名片递给他。“我现在要去赶飞机，来不及详谈……这是我的名片，电话号码就是微信号，请你……请你务必联系我。”
　　那个男人听了，咧开嘴笑了起来。“好的，谢大班长。你快出发吧。”
　　谢雨晨听了，如释重负的点点头，五步一回头的离开了。每一次回首，都能看见那个男人对着自己浅浅的笑着、轻轻的挥手，仿佛站在放学路上的十字路口，约好了明天一起上学——即便他们从来没有一块儿走过上学的路。

　　飞机降落在萧山机场的时间是晚上十点左右，谢雨晨这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无论赵区明和他说些什么，他都只是敷衍了事，直到赵区明有些生气的大力关上滴滴车门一溜烟离开，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在回家的路上，谢雨晨再次陷入回想中，那张脸、那个笑容，还是那么熟悉，只是这一次，他希望那个人望着的可以是自己。
　　手机忽然一声震动，谢雨晨点开一看，是一个陌生人发来的好友请求。
　　谢雨晨好久不见啊，我是张寄秋，以后多联系啊。五一的时候王祝会来深圳玩儿，她说也很久没和你联系了，你到时候有空么？我们仨好好聚一聚。
　　谢雨晨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紧紧的抓着手机。
　　我不会再放手了。他心里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