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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冬凛宫大换血 ...

  •   睁开眼,只觉得屋里昏暗得很,耳边亦是半丝声响也无。李允凛愣愣看着头顶的帷幔,一时记不起自己是谁,自己在哪。嗓子干痛,鼻腔热的火灼一般,想要动动胳膊,却发觉自己竟是连手指都动不了。

      “……水……”她喃喃低语着,试图翻身坐起来,刚刚动了一动,从屋外走进来一个端着莲叶暗纹缠金丝银盆的人影,见她在动,那人影急忙将银盆放到架子上,走了过来,整个动作虽快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甚是干净利落,待走到近处,李允凛才看清这个人的面貌,是个灵透伶俐的小丫鬟,透着一丝俏丽,虽称不上美貌,却也可爱动人。此时她扶着李允凛,帮她坐起身来。

      “四殿下可算醒了!可是急死奴婢们了,四殿下这一睡就是两天……快来喝口水……哎呀,您这烧可还没退干净,可千万别着凉,您先坐着歇一歇,奴婢这就给您传太医——”这个穿了一身葱绿小袄宫装的女官嘴也和动作一样,快的很,一口气说下来哪怕中间端茶倒水的时候也半个字的空闲都未曾有。李允凛喝了口茶,头脑清醒了些,握着茶杯权当暖手,看着眼前这个丫鬟伸手试自己的体温,不由蹙眉,打断她:“你是谁?”

      这丫头——自己从未见过。不过也对,皇后将自己宫里原本的下人全都杖毙的杖毙,打发的打发,想来眼前这个是个新被派来的人了,只是不知她来历是什么?

      小丫鬟抿嘴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活泼的光芒:“回四殿下,奴婢名叫豆儿,原本是二皇子宫里的丫鬟,您卧床这两天里,二皇子把奴婢和淑妃娘娘宫里的容嬷嬷一并指派给您了。”

      二皇子?淑妃的儿子李允次?那个和他母妃一样对人对事都淡然处之丝毫不争不抢无欲无求的二皇兄?李允凛本来就皱着的眉头更紧了些,不论他还是淑妃,李允凛都没有打过什么交道,怎会突然好心送了丫鬟和嬷嬷过来?

      豆儿从李允凛手中将茶杯拿走重新倒了茶水,见她仍旧蹙着眉头,笑道:“皇上昨天来看过四殿下一次,看着四殿下身边无人照料甚是恼怒,指了自己身边儿的三个女官过来,皇后娘娘昨日晚些时候也送了两个嬷嬷,梦缘夫人紧跟着贴了四个洒扫丫头,淑妃娘娘身边人本来就不多,也就让二皇子挑了奴婢和容嬷嬷过来了。”

      原来是皇帝先表态,后宫的贵人们才纷纷送了几个下人表心意。想来那日在皇后咸福宫里发生的事他应该已是知道了,如今她病的昏过去两天,他不但没有责罚埋怨皇后,还仅仅来看过她一次,只是不咸不淡赏几个下人过来,显然只是觉得至少在面上不好一味偏颇其他的女儿,以此尽尽父亲的心,安抚一下四公主,堵一堵那些奴才的口罢了。

      李允凛面色沉静下来,抬眼瞅着豆儿,轻声问:“其他人现在都在这院子里了么?”

      “大部分已经都在了,只皇上赏的三个女官因着今日还在上书房当值,要晚间才能到岗。皇上今日差福公公来说了,如今这院子里的人既又多了些,便但凭四殿下做主安排各自的职责和品位,各宫虽然送了人,但人过来便是过来了,贵人们都不便再干涉。”豆儿快声说着,末了微笑起来,放低了音量,轻声说,“皇上这是帮四殿下撑腰呢,想必怕是四殿下因着旁的缘故,选了不得心的下人跟了身边做近身,日后心里有心结呢。”

      豆儿的话没错。

      李允凛看着豆儿半晌,皇上那句话背后的意思想必确实是如此。眼前这个丫头年岁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两岁,却能悟得到主子话里的意思,倒确实是个心思通透的。况且……淑妃的宫里向来是宫中的一方净土,豆儿既然是二皇子身边儿的人,想必其心思大概也是中立的,虽然不知为何刚来便这般尽心甚至不怕得罪皇后娘娘的向允凛传达着些自己的想法,提防心不可无,可如今除了父皇赏的人,其他宫里的人她李允凛是更加不敢用的,那么将这个豆儿放到近身自是无妨。

      “哎呀,四殿下醒了!”从寝宫外面突然掀帘进来一个嬷嬷,见到已经坐起身来的四公主,大着嗓门叫了一声,看那样子,不像是高兴的失了态,却像是要将这消息嚷给外面的什么人听一样。

      豆儿回头看了一眼,便又快又稳的伸手将四公主手中又空了的茶杯拿到手里,面上笑容未变,以极低的声音极小的唇角起伏悄声快速知会了两个字“皇后”之后便对着那嬷嬷大声笑道:“齐嬷嬷来啦,奴婢正要去请太医呢。”言毕转身去往茶杯中倒茶,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半分不自然。倒惹得李允凛心中暗暗赞了一声。

      “四殿下金枝玉叶,以往请的那个太医实在是不上台面,你去请惯常为皇后娘娘请脉的于太医过来吧,皇后娘娘特地嘱咐了老奴,要尽心尽力伺候四殿下呢!”说着,齐嬷嬷满脸堆笑着几步走过来将豆儿挤到一边,拿了豆儿手中的茶杯递给了李允凛。

      李允凛接过茶杯,脸上神色恹恹,没有显出齐嬷嬷原本以为会看到的感激之色。叫于太医过来确实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只不过却并不是真心为了四公主好。一方面,为她自己博得了贤良的好名头,另一方面,于太医那是只给皇上和皇后看病的一等医官,如今她一个不受宠的四公主不知好歹派一个登不上台面没有品阶的小丫头片子去请,于太医心里好过就怪了。不过,皇后娘娘的好意,李允凛怎么敢拒绝?齐嬷嬷瞪了豆儿一眼,便是生怕四公主硬将“不必了”三个字生生说出口,虽然自己还是有法子让她不得不同意,但那样却免不得要多费口舌。

      豆儿原本一直是笑吟吟的,见了齐嬷嬷使眼色,有些疑惑的愣了愣,奇道:“诶?齐嬷嬷瞅我做什么?”

      这个不识眼色的贱婢!齐嬷嬷脸色一暗,压下心头的怒气,瞥了一眼闻言看向豆儿的四公主,好在四公主脸上淡淡,应是没有留意到豆儿方才的话,再想想豆儿是淑妃的人,自是不太可能故意和自己对着干,这便忍了一忍,强笑道:“你这就去请于谦于太医吧,四殿下这里老奴来照料就行了。”

      豆儿听了,笑脸再次欢快的浮了出来,轻快的点了点头便转身出去了。见了她这般鲜明的变化,齐嬷嬷心下松了口气,看来只是个单纯不经事的小丫头,以后找机会再收拾也不迟。想着,回过神皱眉对李允凛道:“这豆儿真是粗手粗脚,寝殿里也忒暗了,老奴这就去多点些灯。”

      李允凛脸色依然是恹恹的提不起兴趣来的样子,轻声说:“不必了。”

      齐嬷嬷犹豫着,偷眼打量着四公主,怎的看起来半丝情绪也无?按说见了明知是皇后赏过来的自己,厌恶也好感激也好,自己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应对准备,保证叫她慢慢信赖起自己,可如今她这样一副不管对谁听见什么都打不起精神的样子……莫不是病傻了?

      齐嬷嬷正要再说话,外面传来了另一个声音,伴着这声音的由远及近,另一个嬷嬷带着一众端了各式餐点的小太监掀帘走了进来,笑道:“老奴是皇后娘娘送给四殿下的秦嬷嬷,刚刚听闻四殿下终于醒了,想着四殿下定是要好好补养一番,便叫人急急去传了御膳房,这两日老奴一直叫厨子精心炖着各色上等补品,因着不知道四殿下何时能醒,生怕厨子怠慢了,更是一日十二个时辰令他们轮班将补品热着,这才快快的命人送了来。”

      这是要让宫里各处的下人都不对自己生出怨气来不罢休的意思么!李允凛在心里冷哼了一声,面上却依然淡淡的,只点了点头,看着秦嬷嬷露出喜色的叫小太监们把桌子和炖品都摆好了,又特地当着她的面儿掏出几锭银子赏了这些小太监,只觉得心头一阵一阵的恶心。

      那边秦嬷嬷布好了菜品,看四公主依然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心里也是十分摸不着头脑,若说四公主经历了前几日的事不对她有戒心那是她自己也不会信的,可四公主才十岁,哄一哄对她往心里去的好,再不然使几次苦肉计,总归能让她收的服服帖帖。可如今怎的……

      她瞥了一眼齐嬷嬷,却见齐嬷嬷也是一头雾水的冲自己摇了摇头,只得硬着头皮端起离得最近的一盅参汤,赔笑道:“四殿下,您可要尝尝?”

      李允凛看了她一眼,半晌才伸手拿起掐丝银匙喝了一口,喝完低声说了一句“放那儿吧”便再没有其他语言和动作。秦嬷嬷端着参汤的双手颤了一颤,却是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接话了。她哪知道,其实李允凛自醒来看见这两个嬷嬷之后一直流露出的呆气并不完全是故意的,实在也是因病得狠了,无力牵动各处肌肉罢了。却没曾想,倒是平白给两个嬷嬷添了不少堵。

      豆儿适时又重新回到了寝殿里,见到较方才多出来的秦嬷嬷和一桌子的炖品,脸上没有惊讶的神色,笑的倒是更深了些,快声道:“奴婢请了太医来了,四殿下看可是现在传他进来?”

      齐嬷嬷连忙从一旁拿了件斗篷盖在四公主身上,李允凛看着自己身上这件眼熟的桃红色灰鼠皮内里斗篷,心头的恶心更是深了些,但并没有表露出什么,她抬头望着豆儿点了点头,豆儿便召进来一个看起来年岁约在半百左右的鹤发医官来。

      看着眼前的医官,齐嬷嬷心里一惊,开口叫道:“怎的是温太医?!”

      李允凛自然不认得眼前的太医是哪位,闻言却是心下一动,也是看向了豆儿,只见豆儿面上露出些许惶恐和忐忑,低声道:“奴婢去太医院的时候于太医刚巧不在,奴婢怕耽搁了四殿下的事,刚巧看到了惯常为淑妃娘娘和二皇子请脉的温太医,温太医也是认得奴婢的,便跟了奴婢过来了……”

      看着豆儿那怯怯的样子,倒真是不像在说谎的,真是没用的丫头!齐嬷嬷脸上一黑,早知道这就出了差错,刚才便自己去了!必定不论如何也要请到了于太医过来才行,其实于太医这几日不在太医院是自己早就知道了的事,皇后娘娘自把自己和秦嬷嬷派了来便差人将于太医遣到外头办事去了,如此一来,四公主非要请不当值的于太医来看病,那必然是会闹得更大一些!刚才只不过少说了一句,这豆儿就偷了个懒请了个别的太医来……可若刚才真是自己亲自过去请太医,就难以一开始就和四公主私下接触说话,想要在这冬凛宫里做首领女官的机会就少了一些,要知道若非一开始就使尽心思搏取四公主的好感,四公主必定会因着与皇后娘娘前几日的纠葛慢待她和秦嬷嬷,但如今做李允凛的近身首领女官可是皇后娘娘特地嘱咐过要尽力争取的头等大事!

      “无妨,劳烦温太医了。”四公主看着一旁齐嬷嬷和秦嬷嬷齐齐变色的脸,心下的不畅快少了一些,只是不知道这温太医的出现是恰巧还是豆儿故意做的。如果是恰巧倒也罢了,可如果是故意的……她不禁多看了豆儿几眼。

      温太医态度恭谨,行事稳重,片刻之后沉吟道:“四殿下虽然并未退烧,但已是无碍,只需调理几个月便可痊愈,臣这就去写个方子。”得到四公主首肯之后,便跟着豆儿到偏殿去写方子了。齐嬷嬷心思起伏了好几下,若是此时反复强调于太医未到的事倒是太过刻意了,难免不叫四公主起疑心,罢了,只要在方子上做些小手脚,让四公主恢复的慢些,自然还有机会请于太医过来……

      “奴才给四殿下请安了。”这一次,掀帘进来的人正是皇上身边的首领太监福公公,见了屋子里只有齐嬷嬷和秦嬷嬷两个下人,福公公笑了笑,道:“四殿下,您身子可怎么样了?皇上听闻您醒了,可是挂念得紧。”

      “劳父皇挂心了,还请福公公代凛儿向父皇转告一声,刚刚已传了温太医来,凛儿已是无碍了,只需调养几个月即可痊愈。”四公主低声说道,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

      “那就好,那就好。”福公公看了齐嬷嬷和秦嬷嬷两眼,微笑着道,“皇后娘娘真是有心了。”齐嬷嬷和秦嬷嬷闻言,心下得意,如今皇上身边的福公公都这般说了,想必一会儿四公主自然会将自己放到近身女官的位置上,不然也就太不知轻重了!

      李允凛听了,心下却闪着一个和那两个嬷嬷完全不同的念头,她怎么觉着福公公这个话……倒和之前豆儿理解的皇上的意思差不太多呢?若真是如此,那么这是福公公的意思,还是父皇的意思呢?看着福公公,她淡淡笑了一笑,回道:“自是不应亏待了二位嬷嬷,以免轻薄了皇后娘娘对凛儿的照拂之意。”

      福公公听了,笑着点头,片刻过后继续道:“此次奴才过来,还带了皇上赏给您的三个丫鬟,您看看可是要现在叫她们进来?”

      “劳烦福公公了。”李允凛浅笑着答应了,福公公闻言回身招了三个女官进来,李允凛打量着这三个人,不由在心里暗暗称奇。只见这三个女官年岁都差不多,都是宫里此时最为寻常常见的女官装扮,这三人虽然长得不像,那气质却是出奇的一致,那就是——没有存在感。

      长相平平,身量平平,衣着平平,都是见了转眼便记不得的人。如今这三人分别穿了白、绯、酱的衣服,若不是如此,怕是连仔细打量了她们半晌的李允凛都依然分不清谁是谁。说来也真是奇了,明明长得千差万别,怎的就是分不出来谁是谁呢?

      “这是梧桐,这是白果,这是蝉衣。”福公公一一介绍着,看着三人分别行了礼,转回头去对着四公主恭声道,“如今四殿下这院子里的下人便都齐了,皇上说了,冬凛宫里的下人都与旧主就此无牵扯了,四殿下便只按着自己的意思排品阶和职责吧。”

      李允凛听了,对闻言眼睛都亮起来了的齐嬷嬷和秦嬷嬷视而不见,笑着道:“请福公公代凛儿谢过父皇……”

      福公公但笑不语,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望着李允凛,没有再说什么。

      这便是要在有皇上派来的人在场的情况下,让四公主敲定冬凛宫下人的职责和位分了!李允凛心头感激的同时,却再次泛起了一丝涟漪——父皇这次这番动作,明显一反以往的不闻不问,竟是在暗中帮着她,怕是终于觉得皇后此次确实过分了……可若真是如此,怎的没有斥责皇后一番,仅仅送来了三个丫头?说到底,她还只是他一个可有可无的女儿而已吧,只是怕她没了主见太过受皇后欺辱,这才差遣了福公公过来盯着一些罢了。

      李允凛心下虽是难过,面上却也是不显,她清了清嗓子,道:“齐嬷嬷,你去叫外头所有的下人都进来,我如今精神好些,这便将职司都分派了下去。秦嬷嬷,给福公公拿个凳子来,我年纪小,怕是有缺漏和不妥之处,还望福公公多留片刻,帮我拿个主意。”

      秦嬷嬷自是拿来了凳子让面带笑意的福公公坐下,齐嬷嬷本就巴不得做了四公主的首领女官,此时闻言以为四公主特地叫了自己去通告其他下人的行为是帮自己立威,自是喜不自胜的领命出去了,心里只想着幸好自己方才明面上对着四公主恭顺尽心,也多亏了福公公那一句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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