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于飞舞乾坤》冷屏幽琴

81、缱绻缠绵

　　沐浴熟悉之后，精神振奋起来的武曌与上官婉儿享用着坐靠在床上，武曌玉手揽着上官婉儿愈见消瘦的腰身，不自主皱紧了峨眉，“扬州的饭食不合胃口吗，怎么又瘦了？”
　　“恩，不啊。您知道的，婉儿有些爱吃甜食，扬州菜正好合了婉儿的胃口，做得的菜咸中带甜，而且清淡爽口，并不油腻，婉儿很爱吃呢。”感受着武曌带给自己的温馨与幸福，上官婉儿歪头枕在武曌颈间，抿抿唇流露出一抹贪吃鬼的模样。
　　“那还这么瘦？”微微蹙眉，玉指撩起一缕婉儿胸前散落的发丝缠绕不休，一面凝眸打量着上官婉儿，“脸好像也瘦了很多。”
　　“前段时间一直忙着稳定情况，所以晚上睡得晚了些，难免瘦了。”羞涩的笑笑，上官婉儿眨着长长的睫毛，翻动娇躯半伏在武曌胸口嗔道，“还说婉儿呢，您不也瘦了吗？近来很辛苦吧？”
　　“恩，是很辛苦呢。”
　　“哼。”一想到武曌白天照顾李治的身体，晚上又要处理朝政，再加上京城太子李显夫妻非但不能从旁相佐，反而惹出耕种事情让武曌为难，上官婉儿就愤愤不平起来，嘟着小嘴儿嗔道，“您就知道照顾别人，一点都不心疼自己。”
　　“在说什么傻话啊！”娇嗔一声，武曌玉指挑起上官婉儿的下颌浅笑柔声道，“本宫是日夜思念着你，所以才会茶饭不思！”
　　“鬼才信。”一刹那的感动之后，上官婉儿收回泪眼朦胧将头别到一旁，吸吸鼻翼重新靠入武曌怀中，“他毕竟是您的丈夫，婉儿明白的。”
　　回绕耳畔的低沉阴郁的嗓音，让武曌的心紧紧揪在一起，不自主紧了紧婉儿的娇躯，武曌蹙眉道，“婉儿不要胡思乱想，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精力主要是用来应付政事的，这些时日各地均有灾情，你是知道的，这些要紧政事总不能耽搁的，不论是为了谁，你明白的。”
　　“那些事情交给宰辅就能处理，哪里还需要您事事亲力亲为？分明就是您……”
　　“我只是想找些事情来做，借以排解本宫对婉儿相思之苦啊。”说的理所应当，武曌捏了捏婉儿的鼻尖柔声笑道，“小丫头就会胡思乱想，徒惹自己吃醋伤心，值得吗？”
　　“谁吃醋了？”蹙眉娇嗔一声，上官婉儿嘟着小嘴儿叹道，“婉儿是心疼您！”
　　“放心吧婉儿，近二十年了，本宫就是这样过来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要是婉儿在您身边就好了，至少可以替您分担一些。”
　　“这也不是婉儿的错，婉儿又何必自责内疚？”垂首看一眼怀里满是凄伤自责的上官婉儿，武曌急忙含笑安抚道，“让婉儿去外面历练历练，顺便躲一躲天皇是本宫的决定，婉儿离开之后，本宫会比往日忙碌很多，本宫心里也早就有了准备。只是婉儿，你离开身边的日子越长，本宫对你的思念就越是浸入骨髓，就算依靠那样繁杂的朝政来填补，对你的思念依旧与日俱增。呵呵，本宫都奇怪，本宫一把年纪了，经历的也不算少了，居然会被你这小丫头牵扯了心神。”
　　叙说着自己的相思之苦，武曌揽住婉儿的手越发用力将上官婉儿揉入怀中，下颌轻柔蹭着婉儿光滑柔嫩的肌肤，眸底隐隐闪过一丝泪光，“婉儿呢，有没有想过本宫？”
　　“傻瓜！”娇嗔一声，上官婉儿强忍下泪意窝在武曌怀里，已经夺眶而出的泪水沾湿了武曌的睡袍，搂紧武曌的手臂越发用力，“婉儿无时无刻不再想念着您，婉儿几乎动用了所有的精神去打听有关您的一切消息。就像您一样，婉儿就算将自己沉浸在府中事务的处理上，也无法集中精神。脑海中总是时不时浮现出您的身影，回想着和您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已至茶饭不思。不然，婉儿又怎会变得这么瘦呢？”
　　武曌心疼的垂下泪眼凝视着窝在怀里哭泣的上官婉儿，抚在上官婉儿背上的手，感受着上官婉儿因为哭泣而颤抖的娇躯，心头溢满了疼惜与爱怜。曾经从属下飞鸽传书送来的消息中，让自己无限担忧与痛苦的，有关婉儿在旁人勉强的谈笑风生的事情，此刻，似乎都宣告了不真实。
　　深吸口气，武曌略显欣慰的勾起唇角，进而含笑打趣道，“本宫可是听说，婉儿你在扬州游走于才俊之间，与那些才子游山玩水、饮酒作诗，好不痛快呢。”
　　“您又听谁说的啊？”哽咽着嗓音娇嗔一声，上官婉儿擦干泪水看向武曌，“您不是希望婉儿为您搜罗遗落乡野的有识之士吗，不这样做，婉儿又怎么可能有他们的消息呢？”嘟着小嘴儿抱怨一声，上官婉儿重新靠在武曌怀里，贪恋的享受着只有武曌才能带给自己的安心与幸福，唇角扬起了温暖人心的笑靥。
　　“那，婉儿可有收获？”
　　“扬州那些纨绔子弟……”不屑一顾的冷笑一声，上官婉儿蹙眉嗔道，“虽然这些人对吃喝玩乐颇有研究，对古来诗书也有自己的见解，只是，这些人恐怕不是天后您要找的呢。”沉思片刻，上官婉儿整理着思绪续道，“这些人大多喜欢风花雪月，对朝政什么的从来没有兴趣。虽然扬州官吏也有些贪婪，只是毕竟扬州富甲一方，倒也是那里的官绅能够承受的，所以那边的人大多不关心朝政，想从他们当中找一些能够担当的重任的，还真不容易呢。”
　　“是吗？看来太过富贵了，也不是好事。”微微蹙眉，武曌摇摇头一脸遗憾的道，“那么婉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婉儿想过了，既然扬州这样的温柔富贵乡，没有什么年轻才俊可以为朝廷所用，倒不如将眼界放的再宽一些。婉儿准备一扬州为中心，开始从四周打听搜罗人才，看看是否又能为朝廷效力的。一旦发现了，婉儿会第一时间向您禀奏的。”
　　“恩，这倒是个办法，只是……”沉吟片刻，武曌蹙眉凝视着上官婉儿，一脸担忧的道，“你这样亲力亲为太辛苦不说，成效也会比较慢一些，你再考虑一下，是否还有更好的办法来处理此事，等完善之后在做也不迟，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是，婉儿明白了，那，婉儿就再好好想想。”抿唇笑笑，上官婉儿记下了武曌的教诲，进而转向武曌蹙眉道，“话说回来，您到嵩阳县来做什么，有什么事要办还是……”
　　“一来呢，是找机会想要见见婉儿；二来是想出来走走，体察一下民情；这第三嘛……”顿了话头，武曌为难的沉思片刻方才道，“你知道的，天皇体弱多病，身体已经每况愈下。他想封禅嵩山，借以向老天再延迟几年的寿命。”说到最后，武曌唇角已经尽是冷笑与嘲讽，“朝廷已经决定在嵩阳修建奉天行宫，以便作为之后封禅嵩山的离宫，本宫正好借着察看的是由，来这边走一走，顺便见见婉儿啊。”
　　“就算封禅，也未必就有成效。”依旧是一派嗤之以鼻的态度，上官婉儿转向武曌蹙眉嗔道，“天皇陛下的任性可真是有增无减呢。”
　　“婉儿你也要体谅天皇的难处。”叹一口气，武曌摇摇头颇感无奈的道，“想想其实也是，人到最后，谁不是满怀求生的欲望呢？人之常情，将心比心吧。”听到武曌如此体谅李治，上官婉儿立时觉得胸口一阵憋闷，撇撇嘴忍了几忍终是没有将心头的话说出口来。
　　看着上官婉儿半晌无声，武曌终于轻叹一声，满是爱怜的轻抚着上官婉儿绝美的容颜柔声安抚道，“婉儿，不是本宫只知为天皇着想，只是实情也是如此。人都会怕衰老，怕死亡，这一点没有人会例外的。”
　　“可也不能只一味顾着自己的性命，把难题都抛给别人啊？”不满的瞪一眼武曌，上官婉儿立时道出心中的不平与疼惜，“近来朝廷事端颇多，北方的突厥、西边的吐蕃始终虎视眈眈不曾松懈，这些都是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何况朝廷内部眼下看上去平静，可内里却暗潮汹涌，各地贪官污吏横征暴敛，不少百姓怨声载道，敢怒而不敢言，这所有的一切摆在桌面上都还没解决，他就只顾着自己的身体，算什么啊？”
　　“婉儿！”深情严厉的轻唤一声，武曌深吸口气忍下喷涌而出的思绪淡然道，“你说的这些事情虽然都是要务，可毕竟不算紧急，吐蕃也好突厥也罢，现在都还没有把刀架在本宫脖子上。何况突厥那边如今有程务挺镇着，吐蕃那边有刘仁轨钳制，倒还都不必放在心上。”
　　“那朝廷那群蛀虫呢？”
　　武曌迫使无奈的凝眸看向反唇相讥的上官婉儿，撇撇嘴嗔道，“婉儿你理智一些好不好？”顿下话头整理着思绪，武曌方才续道，“你说的那些，是历朝历代均不可避免的，找到好的解决方法也需要时间。而且就算有方法，也很难根除。这些事情需要一步步来，一点点做。比起天皇每况愈下，几乎朝不保夕的病体而言，这些虽重要，却并非急迫。凡是要分清主次和轻重，这个道理你是懂得的。”
　　“在您心里，天皇的位置，很重吧！”有些飘散的目光望向窗外，上官婉儿眸底闪烁的泪光朦胧了视线，喑哑忧伤的嗓音透露出婉儿心底的煎熬与痛楚，“婉儿能够明白您那样看重天皇的原因，婉儿也明白天后您的感情，只是……”咬紧唇顿下话头，上官婉儿咽下几乎冲出胸口的痛楚，皱紧眉苦笑道，“既然如此，您又何必选在这个时候见婉儿呢？留在东都寸步不离的守着他，照顾他，大概远比什么封禅嵩山，来得有用的多、更能延长他的寿命的吧？”
　　“婉儿，你……”皱眉看向一脸痛苦伤感的上官婉儿，武曌紧了紧手忍下不快，“婉儿，你不要丧失你的理智，只凭一时义气说出这种话来。你明知本宫是如何思念你的，为何非要说这种话让本宫寒心？”
　　“婉儿不想让天后伤心的。”咬紧牙关垂下头，上官婉儿勉强忍下痛楚凝眸觑向武曌，“婉儿是把您当做了婉儿的一切，可是，在您的心里，婉儿究竟有着多重的分量呢？”
　　“婉儿，本宫不许你如此否定你在本宫心里的位置。”皱紧眉，武曌双手捧起婉儿如花似玉的容颜，扬起柔和坚定的嗓音疼惜的道，“你在本宫心里的分量没有人可以取代，你也不要如此看轻你在本宫心中的位置。如果不是因为本宫珍惜你，担心你受到伤害，本宫完全可以把你留在身边。所以婉儿，你要相信你自己，更要相信本宫，能为你做的，本宫都会做。但是他，是本宫的丈夫，本宫如今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拜他所赐。本宫不爱他，却不得不为他做很多事，不管怎样你要记得，他对本宫有恩。如果不是因为他，本宫现在什么都不是，更不要说你我相知相惜，相遇相爱了，你懂吗？”
　　“婉儿从不曾感激他。”
　　凝视着上官婉儿冷漠坚硬的神情，那冰冷的声音，让武曌的心骤然一凛。沉吟片刻，武曌终是隐下心底的不安与隐忧，死死盯着上官婉儿眼睛一字一顿的道，“你可以不感激他，甚至可以恨他，巴不得他现在就死，可是婉儿你要记住，本宫感激他。他什么时候死并不是本宫担心的，本宫只是想在他临死前，做一些本宫力所能及的。就算这一切，对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帮助，至少，本宫愿意为他尽心去做这些。如果你爱我，你就必须接受这些，因为在你不曾参与的，我生活的那些艰辛日子里，陪伴着本宫、保护着本宫的人，是他。尽管我们彼此有过伤害，我也曾恨过他，可是在他油尽灯枯的日子里，本宫有必要达成他的些许心愿。”
　　“婉儿只是，心疼您罢了！”看着武曌骤然冷漠下来的眼神，上官婉儿心口传来一阵绞痛，忍下眸底的泪水，上官婉儿轻轻拨开武曌捧着自己的手，将头别向一旁，要紧颤抖的牙关苦笑道，“婉儿说过，婉儿明白您为什么为天皇做到如此地步，您的所思所想所感，婉儿几乎感同身受。无论您要做什么，婉儿都会无条件的支持。可是，您不能阻拦婉儿心疼您，就如同，您不能阻拦婉儿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您一样。”
　　看着上官婉儿近乎绝望无助的面色，武曌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言辞也太过苛刻了些，满是懊悔的武曌抬手将上官婉儿拥入怀里，感受到婉儿消瘦的后背露出的脊骨铬在怀中，武曌心底对上官婉儿的疼惜越发深邃起来。抿紧唇，武曌忍下心痛柔声道，“好婉儿，是本宫不好，不该在这样我们好不容易重逢的日子里，说那些让你伤心的话。”
　　“没关系的，天后，婉儿能够理解您的反应和态度，是婉儿不好，不该说那些话让您为难的。”双手紧紧攥住武曌揽在腰间的手，上官婉儿颤抖着牙关含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婉儿有些饿了，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好，听婉儿的。”宠溺的在婉儿面上轻轻一捏，武曌满是微笑的与上官婉儿一道下床更衣，“这样吧婉儿，本宫让他们把饭送到这儿来，你赔本宫饮上两杯，如何？”
　　“是，婉儿这就让他们去办。”
　　武曌默默目送着上官婉儿在眸中消失，微微皱起的峨眉拢起沟壑。轻挪莲步在桌前坐定，玉指轻轻叩击着桌案，不断翻腾的思绪让武曌感到丝丝头痛。玉指用力按压了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唇角微微抽搐，紧紧攥紧了玉手，“婉儿，我知道你懂事、聪明，有些事，总要心里有数才好！很多事，你我心照不宣才是最好，把什么都说透，又有什么意义呢？呵呵，难道你还真打算这辈子，不对我说一句谎话吗？总是你做得到，你有可曾想过，我是否信得过你呢？”
　　深深慨叹一声，武曌盈盈起身，斜倚窗棱望着客栈外的景致，眸底闪过一丝泪光，“或许，我也该试着改变一下自己，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更好的在一起吧？”心中闪过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武曌唇角浅浅扬起一抹诧异的苦笑，眸底却闪烁出异乎寻常的坚定与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