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离愁别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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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阴沉的天气，让人心也笼上一层乌云，随后的风雨大作，更像是如约而至一般理所应当。负责洒扫浣洗的忙碌宫人们，难得借着这难得的机会清闲一阵，然而五局六尚内，却依旧埋头忙碌着。
好容易将一应事务理清思绪，上官婉儿蹙眉站在门槛边仰头望着天地间一帘雨幕，胸口隐隐升起一抹绞痛。连着两三日了，打从上官府回来，上官婉儿就对武曌阴晴不定的态度感到一丝后怕，心中隐隐埋藏的不安，在这阴郁的天气下，更让婉儿的心躁动不安着。
“上官才人，这是太平公主殿下嫁妆内准备的珍玩器物，请您过目。”上官婉儿虽只是才人的封号，然而却是武曌彻底掌控后宫之后，由武曌主动提出册封的人，再加上前不久一场后宫大清洗，后宫中善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之辈自然知晓该当如何讨好这个武曌面前近乎一言九鼎的人。
上官婉儿回眸报以浅笑，接过尚宫局局令递来的纸笺匆匆浏览过后，指了其中几样珍玩道，“这几样再更换一下，这可是公主殿下的大婚，不比在乎银钱器物。天皇陛下与天后娘娘对公主的珍视，也不必我赘述，你们心里都清楚。何况下嫁公主，怎么说也是我大唐如今最要紧的事，更是天皇陛下与天后娘娘的脸面，你们懂得的。”
“是，下官知道了，请上官才人放心，下官知道该如何处置了。”
“林局令严重了，在婉儿面前，您也不必一口一个下官的，论职阶品级，婉儿可是和您同级了。以后不必如此的。”含笑将手中的纸笺交给林局令，上官婉儿沉吟片刻续道，“另外公主大婚的礼服所用布料，你们尽早定下来。上半年记得有一批从杭州进上来的新丝绸，之前我看过，质地花纹都是极好的，就用那个吧。”
“是，上官才人既然吩咐了，我自然一切照做。”林局令没有在谦称下官，颔首答应着浅笑道，“勿怪天后娘娘将公主大婚这样的大事交给才人全权做主，才人如此条理清晰，又对后宫事务了然于心，实在令我佩服啊。”
“天后娘娘向有识人之明，不过婉儿确实能力有限，只是想着尽量不要辜负天后的信任，所以苦思冥想才有这样的计划，不管怎样，婉儿还要仰仗各宫局令能够帮衬婉儿才是。”含笑谦卑的答应一声，上官婉儿玉手抚了抚藕臂，转眸望向天地间一帘雨幕，微微抿了抿唇，“这边的事就暂时麻烦您了，等这边将最后决定拿出来之后，麻烦林局令差人给婉儿送过去，婉儿还要去一趟尚服局，就不在此久留了。”
“是，请上官才人放心，我这边拿出具体计划之后，马上让人给您送过去。”
上官婉儿含笑颔首，施礼告辞之后，由着灵泷为自己撑起油纸伞，渐渐消失在雨幕中。待一切事情商议妥当之后，上官婉儿拖着略显疲惫的身体回到贞观殿，就见武曌独自一人站在窗口负手而立。上官婉儿微微一愣，赶忙快走两步来到武曌近前，扶了武曌手臂嗔道，“这么冷的风，怎么还站在窗口啊，当心着凉呢。”
“婉儿回来了？”唇角勾起浅笑，武曌回眸看向上官婉儿一脸焦急的模样，面上扬起欣慰的笑靥柔声道，“这殿里暖和，倒也不觉得寒凉。你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公主殿下大婚，婉儿岂敢不用心呢？”打趣的笑笑，上官婉儿扶着武曌来到凤椅上坐定，依着武曌的手势侧身坐在武曌身侧，亲昵的挽着武曌手臂，将头枕在她脖颈处含笑道，“您放心吧，事情都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等着她们把最后敲定的结果呈报上来给您和天皇御览，只要您这边没问题了，就可以让她们去办了。”
“恩，这样最好。平儿的婚事落定，本宫心里也总算可以舒坦些了。”轻柔笑笑，武曌深吸口气笑道，“本宫还真担心平儿那孩子会对你不依不饶的，如今她肯接受这门亲事，怎么说也是件幸事。”
“公主殿下做事有分寸，明知得不到的，也不会强求的。”略略扬眉，上官婉儿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悠然道，“那个薛绍，前两日婉儿随着礼部官员去薛府的时候，仔仔细细瞧了瞧，长相俊俏、文质彬彬的，倒也能诗善赋，听府上的人说，薛绍还很喜欢吹笛子，只是不会练剑。”
“你调查的倒是详细。”
“事关公主殿下的幸福，婉儿当然要调查的详细些了啊。”紧了紧武曌的手臂自豪的说着，上官婉儿复又抬起头看向武曌笑道，“等您见了薛绍，相信您也会喜欢的。”
“喜欢？”疑惑的挑挑眉，武曌唇角淡淡扬起一抹嘲讽，“婉儿，这个世界上，男人终是靠不住的。如果你一定想要依靠什么人，那注定你这辈子会输的很惨。”
“天后？”
“婉儿，记住本宫一句话，无论到任何时候，你都只能相信和依靠你自己，懂吗？”
上官婉儿呆呆凝视着语重心长教导自己的武曌，一时间心乱如麻如有不好多言。抿抿唇，上官婉儿终是含笑颔首，“是，婉儿记下了。”
“婉儿聪慧，本宫相信婉儿会明白的。”轻柔笑笑，武曌深吸口气，终于决定道出几日来，犹豫不决的心事，“婉儿，有件事，本宫思量许久，决定和你商量一下。”
“恩，什么事啊？”眨眨眼睛，上官婉儿勉强自己平息下胸口的滔天巨浪，等待着武曌将会给自己的判决。
武曌挥手斥退殿内侍从，这才转向上官婉儿认真道，“前两日本宫对你说过，裴炎觐见天皇的时候提到过你。事后，本宫让人查过，裴炎将你曾与贤儿交厚之事告诉了天皇，甚至还在天皇面前提起，说你很可能是本宫派往东宫的眼线。”
“婉儿从不曾在东宫侍候，这一点天皇是知道的，相信天皇不会相信裴炎的话的。”
“婉儿……”轻轻呼唤一声心底早已恋恋不舍的可人儿，武曌暗暗摇头轻叹一声，“说来，是本宫的不是了。”顿了话头，武曌端起案上的茶杯抿一口茶冷笑道，“本宫原不想让你参与到本宫与贤儿之间的争斗当中，只是贤儿意图对你的利用，以及你本是好心想要帮助本宫这两项，都将你推进了这场争斗当中。天皇此事虽然一直不提，可是本宫却心有不安。”
“天后，您会不会太多虑了？”紧锁眉心，上官婉儿迅速整理着思绪，若有所思的道，“婉儿虽然在您中毒那段时间与东宫有些交集，可之后婉儿就没再与李贤有太多的交往，相信天皇陛下心里……”
“婉儿，本宫曾对你说过，本宫不管你对天皇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可是你千万不能小看了天皇作为君主的心机。”果断打断了上官婉儿话头，武曌疲惫的将身体靠在凤椅上，抬手揽过婉儿柔若春柳的腰肢，抿抿唇叹道，“天皇是对你心怀愧疚，有些事情可以纵容你，可是贤儿的事，确实天皇的底线。”
“天后，您到底，想说什么？”
“如今天皇对你并没有什么动作，可是怎样却更让本宫忧心。”皱紧眉，武曌眸底闪过一丝惆怅与隐忧，“裴炎虽是本宫提拔的北门学士，可是裴炎这个人有野心、有心机，祖上也是关陇贵族，虽然此人有能力有才干，但是本宫对他也始终有所保留。表面上裴炎奉旨搜查东宫，可是本宫很清楚，裴炎之前与贤儿之间也是有所往来的。”
“您的意思是说，李贤私藏甲胄之事，或许……”骤然听下话头，上官婉儿立时感到一阵寒意直逼胸口，皱紧眉凝眸望向武曌，“那天后您想……”
“本宫现在不想做什么，你要知道，裴炎如今得陛下器重，与本宫也尚未撕破脸，本宫还想要利用一下他的才干。”武曌唇角勾起一抹冷嘲，玉手覆上婉儿的后背柔声安抚道，“婉儿不必为裴炎忧心，既然本宫从不相信他会忠诚于本宫，对他自然也就会有所提防。”含笑捏了捏婉儿粉嫩娇俏的面颊，武曌眸底满含着宠溺柔声道，“本宫今天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如今的朝廷并不安稳。天皇既然委重任于裴炎，就表示天皇想要利用裴炎制衡本宫，以便日后裴炎可以更好的辅佐显儿。那么天皇自然会对裴炎禀奏的事情更加留心与提防。”
“所以呢？”
武曌挑眉疑惑的凝视着声音明显颤抖起来的上官婉儿，抚上婉儿腰身的藕臂微微收紧，略略扬起唇角笑道，“婉儿是否猜到了什么？”
“天后，婉儿、婉儿不想费心去猜天后您的想法，婉儿一直都很相信天后，就像婉儿相信自己一样。所以……”咬紧唇，上官婉儿垂下眼帘扬起一抹苦笑，下定决心般抬眸看向武曌，“所以，天后您有什么需要婉儿做的，尽管吩咐就是了。”
“婉儿……”脉脉含情的深情呼唤着，武曌藕臂用力将婉儿揉入怀中，下颌溢满疼惜的亲昵的蹭了蹭婉儿的小脑袋，勉强忍下即将夺眶的热泪，玉手安抚着婉儿的脊背，像是要将上官婉儿完全嵌入自己的身体内一般。
转过半晌，武曌方才平复下恋恋不舍的情绪，轻柔将婉儿推理怀抱，玉指极尽温柔的拂去婉儿眼角的泪痕，眸底溢满疼惜的柔声道，“本宫想要让婉儿暂时离开皇宫一阵子，等本宫这边大局已定，再让婉儿回来。”
“为、为什么？”一脸诧异的看向武曌，上官婉儿皱紧眉摇头道，“婉儿不要和天后分开，就算真的有什么事，婉儿也愿意与天后一起分担。难道天后现在还不相信婉儿吗？”
“傻丫头，本宫怎会不相信你呢。”薄嗔一声，武曌宠溺的将上官婉儿揽在怀里，玉手穿梭于婉儿丰厚的发丝间，迟疑着开口道，“本宫如今不知道天皇如今到底是如何想的，但是天皇对显儿对你的心，一定是看的很透彻的，现在天皇一定担心本宫会利用你来对付显儿。天皇因为上官仪之事对你心存愧疚，大概也不会想要伤你性命。本宫不担心其他，就是怕天皇会废掉你才人的身份，让你嫁给显儿。你要知道，天皇虽然已经很久不曾上朝参与朝会，可是绝不代表天皇在朝堂就没有威信。如果天皇决定让你嫁给显儿、辅佐显儿，那么就算是本宫，也想不到合理的理由来改变天皇的决定。如今，本宫需要让你离开皇宫，来打消天皇的顾虑。”
“可是，婉儿是天皇的才人，又要如何……”
“本宫已经想好了，现在只需要看看婉儿想要去什么地方，一旦婉儿定下来，本宫即刻拟旨，让你以顾命钦差的身份出访各州县，代替天皇与本宫视察天下。本宫甚至可以给你临机专断、先走后奏之权，若是路遇贪官污吏，又有确凿的证据，你即可下令诛除，不必事前飞表上奏。”
武曌一席话说完，上官婉儿眸底忽然一辆，满是诧异钦佩的望向武曌破涕为笑，“天后您的意思是……”
“没错。”自然明白婉儿已经知晓了自己的想法，武曌欣慰的笑笑，抚了婉儿额头温软柔声道，“婉儿，你就像是飞于天际的雄鹰鸢鸟，不仅有着卓绝的聪慧，还灵秀异常。只是你如今眼界还是太浅，仅仅局限在了长安与洛阳，甚至是这皇宫之中。如果你想更好的帮助本宫，那么你就该振翅高飞，去看看更广阔的天地，去亲身体会外面朝臣与百姓的疾苦，只有如此，你才能懂得更多书本上看不到的道理。而且本宫也有意让你去外面接触更多的人，要知道，朝廷如今任用的人才虽多，可不愿为朝廷所用的贤能也不少。婉儿你性格和善，为人谦卑，却又有着属于文人的豪爽与傲骨，倘或能够替本宫搜罗遗贤，对本宫更是大有裨益。”
“婉儿明白您的意思了，您放心，婉儿一定会在外面努力学习，开阔自己的眼界，以期能够更好的襄助天后处理事务，让自己更有资格站在您身边。”已经被武曌一番话激励的上官婉儿，扫除了心底的忧愁与烦难，唇角扬起自豪骄傲的笑靥，自信满满的颔首答应下来。
武曌深深松一口气，勉强压抑下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与隐忧，爱怜的将上官婉儿抱在怀里，“婉儿，你要相信本宫，一旦时机成熟，本宫一定会立刻让你回宫的，等着本宫，知道吗。”
“恩，婉儿当然相信天后了。”自心底扬起暖人心扉的笑靥，上官婉儿闷在武曌怀里重重颔首。可是一想到即将远离武曌，刚刚还充满豪情壮志的心，瞬间愁肠百结起来，嘟着小嘴儿哽咽道，“天后，您想让婉儿何时动身？”
“等等吧，本宫让你全权打理平儿大婚事宜，怎么也得等到平儿成婚之后再走。”温柔安抚着上官婉儿的情绪，武曌唇角勾起浅笑柔声道，“正好本宫借这个机会，跟你介绍一下地方的情况。”
“恩，好。”心底溢满委屈的颔首答应着，上官婉儿微微仰头看向武曌，“那天后决定让婉儿去哪儿了吗？”
“这个本宫很想听听婉儿你的想法，看看婉儿最想去哪儿，本宫就让婉儿去哪儿。”宠溺的捏了婉儿鼻尖，武曌含笑续道，“另外，本宫也不会让婉儿久居一隅，本宫既然给了婉儿随机专断之权，倘或婉儿一时兴起想要去别的地方，本宫也不会阻拦。你呢，大可以学着孔夫子的样子周游我大唐江山，然后将各个州县的风土人情都看在眼里，将所有朝臣都放在心上，谁堪重用谁当革职，婉儿如果不好亲自处置，可以告诉本宫，本宫来办。”
“是，婉儿明白您的意思了，当公主大婚结束，婉儿便立刻启程。”信誓旦旦的颔首答应一声，上官婉儿眸底隐隐闪过一丝伤感。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离愁别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