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于飞舞乾坤》冷屏幽琴

74、无法放弃

　　与武曌穿过叫卖不停的热闹集市，上官婉儿唇角勾起浅笑柔声道，“看来太子被废，对百姓没有丝毫的影响呢。”
　　“百姓只要有安居乐业，有舒心的日子过，朝廷再大的动荡，他们也不会放在心上的。”怡然自得的瞧着如今东都城内的繁荣景象，对比此前因灾患而起萧条，武曌心底略感欣慰，眸底凝起舒心的光泽。
　　“对了，您此番出来，究竟是为了……”眸光微滞，上官婉儿缓缓停下脚步望向不远处熟悉的身影，不由高高扬起峨眉，拉住了继续往前走的武曌。武曌迟疑着停下脚步，一脸疑惑的顺着上官婉儿的目光往远处看去，不由微微皱起了峨眉，“那人是谁？”
　　“恩……好像有些印象，一时间倒是……”脑海中不断搜索着刚刚一闪而过的文质彬彬的青年，眸光陡然一亮，偏头饶富玩味的咂嘴道，“公主殿下还真是好眼光呢。”
　　“婉儿识得那人？”
　　“之前宫宴上，婉儿记得有这么个人来着。如果没记错，他好像是城阳公主和薛耀的儿子。”回忆起之前的情景，上官婉儿微微颔首转眸看向武曌抿唇笑道，“应该是他了。上次宫宴，他不小心弄脏了公主的裙衫，当时两人搭过话。”
　　“平儿会喜欢这个人吗？呵呵，今日出来，倒是有些收获。”脸上堆满笑意，武曌心里的一块巨石落地，“走吧，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
　　“恩，是。”颔首答应着，上官婉儿也不自主深深松了口气，“这两日常听您提起公主的婚事，甚至还让千金公主帮忙甄选，看来您是着急了。”
　　“贤儿被废，天皇心底郁结却有无法道破，这些时日是他一直再提。想来倒不是急着将平儿嫁出去，只不过是想给皇室增添些喜气。倘或平儿愿意，自是最好的。”轻柔舒缓的开着口，武曌一把将上官婉儿拉进怀里，毫不避讳的在婉儿耳边呵出兰气，满是打趣的笑道，“再来，平儿嫁出宫，也省的本宫整日提心吊胆了，你说呢婉儿？”
　　“真是的您说什么啊！”满面绯红的上官婉儿急急跺脚，一双灵动的水眸扫视四周，恨恨的轻轻推开了武曌，撅着小嘴儿嗔道，“大街上呢，怎么这么不正经？”
　　“咦，我和你，还要什么正经？”满是不屑的轻哼一声，武曌抬手再度将上官婉儿拉在怀里，挑起眉梢浅笑道，“不过，你抽空去探探平儿的口风，她若愿意，其他倒是好说了。”
　　“只怕人家不愿意呢。”撇撇嘴，上官婉儿得意的看向嘴角略微抽搐的武曌，含笑扬起眉梢，“您想啊，谁不知道公主是天皇天后的掌上明珠啊，倘或当真娶了她，可不是得跟敬佛似的那么敬着？人家娶个佛爷回家，还不头疼死？”
　　“就属你会贫嘴。”瞪一眼上官婉儿，武曌玉手轻轻拍了上官婉儿的后背，冲着不远处已经渐渐幽静下来的坊间走着，“前面就是了，上去敲门吧。”
　　“这是哪儿啊？”迟疑的看向笑而不答的武曌，上官婉儿无奈的撇撇嘴，冲着武曌之前指点的府门走去。来到石阶前，上官婉儿缓缓停下脚步，仰头望着书写端庄的“上官府”三个字，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武曌抿唇瞧着上官婉儿呆呆立在原地没有动静，不由蹙眉上前，轻轻扯了婉儿衣袖轻柔嗔笑，“怎么，还要我上去敲门？”
　　“啊，天后，不、不是。”红了红小脸，上官婉儿收回眸底的雷光，递给武曌一个开心的笑靥，这才敛裙拾级而上，轻轻叩响了府门。
　　只听得吱呀一声响，就见一个侍女打开了房门，一俟见到上官婉儿不由吃了一惊，慌忙失礼，“上官才人。”
　　“是你？”上官婉儿微微一愣，转眸觑向已经来到身边的武曌，明亮的眸底透露出婉儿心底已经清亮开来的心思。武曌毫不避讳的将婉儿揽在怀里，转眸觑向侍女道，“上官夫人在吗？”
　　“回天后，在呢。”侍女屈膝答应着，急忙避让在一旁，“奴婢去将惊鸿牵进府内，请天后和上官才人先进去，里面有人通禀。”
　　武曌摆摆手算作答应，转眸觑向上官婉儿轻柔浅笑道，“本宫的顾虑，希望婉儿你明白。”
　　“天后，谢谢您。”眸底闪烁泪光，上官婉儿面上凝起深深幸福的笑靥，随着武曌一前一后进入了府内。
　　“天后娘娘，上官才人。”
　　“家母人呢？”扶着武曌在上首位坐下，抬眸四下张望一番，上官婉儿有些疑惑的看向这些从宫里跟出来的侍女问道。
　　“回上官才人，这个时辰，上官夫人正在后院侍弄那些花草呢。”侍女为武曌斟上热茶，这才转向上官婉儿柔声道，“上官才人您先喝杯茶，奴婢去请上官夫人来。”
　　“不必了。”威严的声音响起，武曌不去理会侍女诧异的眼神，只转向上官婉儿浅笑道，“婉儿还是去后院拜见你母亲吧，虽是才人了，可那是你母亲，莫要失了礼数。”
　　“那，天后您……”
　　“本宫也是第一次来这个院子，正好四处走走，你就不用为本宫操心了。”
　　“那、不如这样，婉儿去后院拜见家母，顺便请家母过来拜见天后。”
　　“拜见本宫倒是不急，你们母女也有一年多没见了，一定有很多体己话要说，聊够了再来。”宽容大度的笑笑，武曌起身来到上官婉儿身前，毫不避讳的将她抱在怀里拍了拍，柔声笑道，“本宫今天不过是陪你回来见见你母亲，你只管去和你母亲聊天，不必悬念本宫。”
　　“恩，好。”将头闷在武曌怀里颔首答应着，上官婉儿紧了紧搂着武曌腰身的手臂，方才恋恋不舍的离开武曌怀抱，“那，婉儿先过去了。”
　　“去吧。”含笑凝视着上官婉儿背影远去，武曌这才深深吸一口气，挑眉觑向婉儿离开后方才进来的侍女，转身回到上首位坐下，“郑十三娘最近如何？”
　　“回天后，一切还好。不过上官夫人是聪明人，从没在奴婢们面前提及您。”
　　“这些不重要，只要她不和外人勾结反对本宫就好。”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武曌玉指抚了抚杯身，沉吟片刻续道，“平儿来过吗？”
　　“回天后，公主殿下时不时会来一次，每次对上官夫人嘘寒问暖的，偶尔会送些珍贵的保养药材和珍玩过来，上官夫人虽然推脱，不过公主殿下每次都让上官夫人收下了。”
　　“那就好。”浅转皓腕，武曌盈盈起身，往院外走来，“你们记好，本宫让你们在这里侍奉，不是为了给郑十三娘找麻烦，只是要你们关注她平日接触的人群，避免她给本宫找麻烦，仅此而已。你们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防患于未然，所以你们不要主动去招惹不必要的人、事，懂吗？”再次明确自己交给这些侍女的任务，武曌一双明眸不断打量着小小院落带给自己的一份宁静，连日来的心烦气躁，不知觉间渐渐平和很多。
　　“是，请天后放心，奴婢明白您的意思，一切也是按照这个在做的。”
　　“明白就好。”微微颔首，武曌四下环顾一番，这才做了个停止的动作，独自一人往后花园而来。渐渐走近，清晰的争吵声一点点在耳畔清晰起来。武曌沉思片刻，终是隐身在一片花木旁，默默听着母女二人之间的争吵。
　　“婉儿，难道娘说什么，你都不打算听吗？”
　　“娘，女儿有女儿的想法，有女儿的心思，女儿已经长大了，求您别用您的眼光和想法，来左右女儿好吗？”缓缓合起眼帘，上官婉儿疲惫的做着深呼吸，皱紧眉看向自己的母亲，“娘，女儿不是不想听您的话，只是……”
　　“不要再说你的理由了。”郑十三娘皱紧眉凝视着一脸伤心的女儿，心头传来一抹钻心的痛楚，却依旧凛然道，“娘早已对你说过，娘不会希望你去恨天后，当年发生过什么娘不清楚，但是娘已经不想再去追究太久以前的过往。可是婉儿，娘只有你这一个孩子，娘不管怎样，都希望你能好好的，你明白吗？”
　　“女儿现在有什么不好呢？”暗暗攥紧手，上官婉儿咬紧唇叹道，“娘，女儿明白您是为女儿好，希望女儿能如一般女子一样相夫教子。可女儿如今已经是才人了，您觉得又有谁能够娶得了婉儿？”
　　“即便如此，娘也不希望你爱上自己的仇人，何况她还是个女人！”郑十三娘满脸失望的看着自己倔强的女儿，咬紧牙恨声道，“那个女人毁了娘的幸福，娘不能再让她来毁掉娘唯一的女儿，你明白吗？”
　　“娘！”深情而无奈的呼唤着自己的母亲，上官婉儿疲惫的抬起头仰望湛蓝如洗的碧空，深吸口气看向自己的母亲，“娘，女儿知道，女儿知道天后是个女人，而且比女儿大很多很多，可是这些，都不能妨碍女儿用自己的心去爱她。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也不是李贤说的那样。女儿最初也不曾想过自己会爱上她，这一切都是突如其来的。女儿曾经也想抵抗这份感情，可是娘，如果能够被理智控制管束的爱，还能算是爱吗？”
　　“你是如论如何，都不会回头了，是吗？”
　　“娘！”喑哑着桑颖轻叹一声，上官婉儿无力的摇摇头，唇角勾起一抹苦涩惨笑道，“倘或女儿可以不爱她，女儿早就已经不爱她了。只是，女儿跟在她身边越久，就越是无法挣脱对她的爱。女儿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爱上她，可是当女儿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无法自拔了。”眸底闪烁着泪光，上官婉儿重重跪在地上向郑十三娘叩首，“娘，女儿不求您能理解女儿与天后之间的感情，女儿也不想向您承诺，女儿可以和天后永远在一起，女儿甚至无法肯定，天后是否会对女儿始终如一，可是尽管如此，女儿依旧愿意去爱她、保护她，就算有一天，天后找到了更值得她爱的人，女儿也只会默默的祝福她，就算那个时候，女儿的心已死。”
　　“婉儿你……”郑十三娘震惊的凝视着已经泪流满面的宝贝女儿，一阵绞痛席卷周身，自己却如逆水之人无力自拔。
　　“娘，女儿不求您的谅解，只求您，不要做任何伤害天后的事，求您别让女儿夹在您与天后之间为难。天后有天后的立场与果决，求您，别让女儿进退维谷。”言讫，上官婉儿在地上重重叩了头，敛衽而起，勉强扯出一抹笑靥，咽下苦涩低声道，“娘，本打算，今天陪您一起用饭的，不过……忽然想起宫里还有些事没有解决，女儿就先回去了，娘您保重身体。”话音未落，上官婉儿不等郑十三娘开口，便豁然转身而去。
　　武曌含笑掩藏下眸底的泪光，佯作刚刚走来的模样拦在上官婉儿面前，故作疑惑的蹙眉道，“婉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天后……”圆睁着眼睛看向武曌，上官婉儿张张嘴，强忍下想要回头去看自己母亲的举动，勉强勾起一抹弧度柔声道，“婉儿侍奉您回宫吧？”
　　“怎么，难得回来一趟，不陪你母亲吃顿饭再走？”
　　“不必了。”溢满阴沉忧郁的嗓音道尽婉儿心底的痛苦，上官婉儿回头看看自己的母亲，又转身看了看武曌，咬紧唇不再开言，越过武曌便往门口走去。
　　“天后来的还真及时！”冷嘲一声，郑十三娘饱经沧桑的浑浊眸子，死死盯着武曌。
　　武曌收回目送着上官婉儿远去的背影的视线，微微蹙眉看向郑十三娘，“本宫已经对你说过了，本宫不想因为你的原因伤害到婉儿，希望你也能本着此心，不要和本宫作对。本宫对你的要求，仅此而已。”淡漠的看一眼郑十三娘，武曌心里却另外有了一番盘算。沉吟片刻，武曌转身便循着上官婉儿的身影走来。
　　“天后，婉儿已经让备好马了，咱们回宫吧？”
　　“婉儿，你母亲是为你好，希望，你能体谅她。”轻柔拂去婉儿面上的泪痕，武曌满是心疼的捧着上官婉儿梨花带雨的容颜柔声道，“婉儿，可怜天下父母心，你要懂得。”
　　“婉儿明白，只是……”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上官婉儿眸底闪过一丝绝望，攥紧武曌抚在面上的玉手，抿紧唇颤声道，“婉儿什么都不担心，只是好怕您和家母……”
　　“放心吧，相信你母亲会想明白的。”满腹柔情的将上官婉儿拥在怀里，武曌轻轻安抚着上官婉儿不安的情绪，精明的眸底闪过一丝伤感，“好了，咱们回宫吧。”
　　“恩，好。”哽咽的答应一声，上官婉儿勉强扬起笑靥，与武曌一前一后迈出府门后，停下脚步看向送出门来的侍女，垂下眼帘沉吟有顷方才淡然道，“你们在这里服侍家母，一切就拜托你们了。”
　　“请上官才人放心，奴婢们一定会照顾好上官夫人的。”
　　“恩，那就好。”稍稍松一口气，上官婉儿调整好情绪续道，“另外，家母日常和什么人见面，你们一定要盯着些，若是有些什么不速之客，来过一次，就不要再让他们来了。有什么事，马上进宫通知我，该怎样做，我会安排。”
　　“是，请上官才人放心，奴婢们一定不会让上官夫人与那些反贼有来往的。”
　　上官婉儿扬了眉梢浅浅一笑，凝眸向府邸瞧了瞧，方才无奈的轻叹口气，转身来到武曌身边浅笑道，“咱们回宫吧。”
　　“你不去再和你母亲辞行了？”
　　“不去了。”饱含伤感的苦涩笑笑，上官婉儿凝视着武曌翻身上马，这才将手交在武曌手心，借着武曌的用力翻身上马，与武曌同乘一骑，往皇宫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