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于飞舞乾坤》冷屏幽琴

73、心中忧虑

　　静谧安宁的书房中，只有莎莎的书写声在殿内回响。上官婉儿将最后一个字落定，揉了揉眉心扣上了书写好的圣旨，两弯柳眉紧紧皱了起来，深深沟壑凝结在婉儿秀美的峨眉中间。深吸口气平稳下心底的不平和，一声闷响豁然在耳边回荡开来。上官婉儿满面惊愕的看向凤椅上端坐的武曌面色严峻，急忙起身趋前，“天后？”
　　“没事。”淡漠的回应一声，武曌攥紧案上撑着的手，眸底闪过一丝杀意。侍立一旁的上官婉儿沉吟片刻，抿抿唇却无法开言。武曌心中的愤怒，上官婉儿心里自然是有数的，自然也明白，再多的规劝也是徒劳。
　　“让你拟草的圣旨呢？”
　　“已经写好了，婉儿拿来给您御览吧？”
　　“不必了，直接用印吧。”疲惫的摆摆手，武曌将身体靠在凤椅上缓缓合起眼帘。
　　上官婉儿满是爱怜的上前将武曌圈在怀中，精致的面颊轻柔蹭着武曌柔雅着嗓音软语道，“事情已然如此，天皇的心思也不过是泄愤，您别生气了。”
　　“他可是想什么做什么，丝毫都不顾及本宫这个，在他后面收拾烂摊子的有多麻烦！”冷冷嘲讽一声，武曌睁开眼帘，眯起凤眸凛然道，“贤儿呢，最近可安生？”
　　“就婉儿知道的，李贤曾经与太子妃的近侍有过接触。”
　　“怎么回事？”心底窜起一阵寒意，武曌猛然起身，耳边骤然响起一抹低哑的呻吟。武曌微微一愣，侧过身觑向婉儿担心的道，“怎么了，碰到哪儿了，让本宫看看。”
　　“唔，没事。”忍痛摇摇头，上官婉儿抚了抚自己被撞痛的下颌，抿唇觑向武曌续道，“咱们的人说，李贤交给了那个近侍一本卷册，至于里面是什么内容，就不知道了。”摇了摇头，上官婉儿眼见武曌面露不快，急忙续道，“不过咱们跟在太子妃身边的人倒是送来消息，说里面是一些李贤曾经的故交。”
　　“利用这次天皇的作为，将那些人拉进去。”眸底闪过凌厉，武曌唇角扬起冷笑，认真凝视着上官婉儿，“这事你亲自办。”
　　上官婉儿愣怔间微微颔首，“是，婉儿知道了。”
　　“怎么，有难处？”
　　“哦，不，没有。”急忙否认的摇摇头，上官婉儿勉强笑道，“婉儿去将您刚刚说的圣旨送下去，一会儿就回来。”
　　武曌犹疑的目光瞟了一眼上官婉儿，快速拉住抽身而去的玉手，一双洞穿一切的明眸瞬也不瞬的盯着上官婉儿，“告诉本宫，有什么事？”
　　“并没什么，婉儿只是还不确定那卷册上的人，所以……”
　　“你不会是担心上面有李清逸吧？”
　　被武曌凛冽闪过杀意的眸子盯紧，上官婉儿不自主打了个寒战，“当然，不是。”
　　“真的不是？”
　　“他本来就参与了李贤当初的很多事情，就算并不完全知情，可也是知情不举之罪，天后您要杀他，原也是情理之中，婉儿又怎么会为他担心呢？”微挑峨眉，上官婉儿抿了抿唇迟疑的道，“婉儿是担心、担心……”沉吟半晌，上官婉儿终于咬咬牙下定决心般黯然道，“婉儿是担心，家母也会牵涉其中。”
　　武曌微微蹙眉，眸底溢满心疼的盈盈起身，将上官婉儿抱在怀里柔声抚慰道，“好了好了，是本宫思虑不周了。”轻叹一声，武曌玉手不断安抚着上官婉儿焦躁的情绪，“倘或当真你母亲牵涉其中，就把她划出来就好。自从你母亲到东都，就与贤儿没了联系，何况你母亲毕竟不是贤儿信得过的，相信私藏甲胄这样的事，你母亲是不会知道的。”
　　“是，婉儿知道了。”窝在武曌怀里微微颔首，上官婉儿瞧瞧拭去泪水，从武曌怀里离开，含笑道，“这事婉儿亲自去办，您就别操心了，婉儿先去把拟好的圣旨送出去。”
　　“恩，去吧。”颔首笑笑，武曌爱怜的抚了婉儿秀发柔声答应着，目送着上官婉儿渐渐远去的背影，眸底闪过一丝冷意，“婉儿，你是真的在担心你的母亲？”稍稍隐藏下心底的疑惑，武曌重新落座于凤椅，打开适才合上的奏表，暗暗咬紧了银牙。
　　“天后。”
　　“恩，说。”
　　泠汐扬眉瞧着头也不抬继续批阅奏表的武曌，抿抿唇垂下眼帘沉吟片刻，方才低声道，“奴婢刚刚得到消息，天皇陛下突然召见了裴炎大人。”
　　“知道了。”合上手头奏表，武曌摆摆手示意泠汐退下，却见泠汐未有动静，不由放下手中的御笔淡然道，“怎么，还有事？”
　　“听说，裴大人在天皇面前提到了上官才人。”
　　武曌微微一愣，眸底闪过凛然淡漠的道，“可说了何事？”
　　“天皇当时遣散了侍从，咱们的人也不得而知了。”眸光转动，泠汐趋前来到武曌身侧低声道，“裴大人是天后一手提拔起来的，相信……”
　　“相信？”玉手抚了额头，武曌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嘲讽道，“除了你们贴身侍奉的，你见本宫何时相信过谁呢？”
　　“那此事，是否天后去向陛下探探口风？”
　　“你最近，好像很关心婉儿呢？”眸底闪过一丝诧异，武曌凝眸觑向泠汐挑眉道，“什么时候，你和婉儿的关系变好了？”默默注视着泠汐愧疚的面色，武曌似乎了然了迟迟不予回答的泠汐，遂浅笑道，“泠汐，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
　　“是奴婢有亏职守，若非天后……”
　　“泠汐，此次婉儿办事的底线，也恰恰是本宫的底线。你和锦韵不管这些年做错了什么，毕竟你们的心是向着本宫的。这次的事已经画结，就不要有太多的负担。”安静祥和的嗓音道出武曌心境的平和，慵懒下身体靠在凤椅上，武曌沉吟片刻续道，“后宫之事，虽然婉儿已经全权接管，但本宫对婉儿的期望，可不仅仅是在后宫。何况婉儿年纪尚轻，有很多事处理起来也不会那么游刃有余，所以你和锦韵该帮衬的，还是要帮衬一下的。”
　　“是，请天后放心，奴婢和锦韵都知道该怎样做，奴婢和锦韵会配合好上官才人的。”眼眶盈溢热泪的泠汐微微颔首，哽咽着嗓音坚定的道，“之前的错误奴婢不会再犯了，否则奴婢自请死罪。”
　　武曌凝眸瞧了泠汐片刻，终是轻笑起来柔声道，“不要动不动就死啊活的，你和泠汐随了本宫这么多年，你们的能力和手段，本宫自然是清楚的。若非信得过你们，本宫也不会将东西两京的后宫事务交给你们打理。”
　　“是，奴婢明白了，奴婢谢天后信任。”
　　“好了不要跪了。”挥袖示意泠汐平身，武曌顺势合上了奏表，“去吩咐一下吧，让他们给本宫备马。”
　　“备马？”一脸诧异的看向武曌，泠汐困惑的蹙眉道，“天后您要去御风苑还是……”
　　“郑十三娘来了很久了，本宫也该让婉儿去看看她了。”
　　“您不是说不着急吗？”
　　“婉儿早就想去了，只是上次本宫驳了她，她不敢再在本宫面前提起。本宫总不能让她们母女永辈子不见吧？”暗自嘲讽一声，武曌唇角勾起一抹苦笑，“话说回来，上官府那边可有消息？”
　　“没有。”回忆片刻摇摇头，泠汐垂首应道，“郑十三娘这几个月住在上官府，一直没有出过大门，咱们的人也时时刻刻盯着，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松一口气，武曌眸底闪过一抹忧虑，正待开口，便有一抹熟悉的芬芳送入鼻息。武曌扬眉觑向来人，含笑转向泠汐道，“去吧。”
　　“是否让侍卫跟随？”
　　“不用，就在这东都城里，还不至于有什么麻烦。”随意的摆摆手示意泠汐退下，武曌凝眸含笑，向来人伸出了玉手纤纤。上官婉儿急忙快走了两步来到武曌近前，握住了伸向自己，那如神祇一般的手内，顺着武曌的示意坐在了武曌身侧。
　　“怎么这么半天？”
　　“恩，有吗？”疑惑的眨了眨大眼睛，上官婉儿回眸觑向自己案上的沙漏浅笑，“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吧？”
　　“你就去送一份圣旨，还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又不是让你亲自送到外面。”
　　“婉儿顺便绕过东宫的侍从，将之前李贤交给太子妃的卷册送来啊。”理所当然的说着刚刚自己办的事，用空着的手拂去肩头一缕秀发含笑道，“刚刚看到泠汐姑姑，婉儿忽然想起来点事。”
　　武曌凝眸瞧着上官婉儿一副卖关子的样子，扬了扬下颌挑眉笑道，“说说，你想起什么来了。”
　　“天后，婉儿斗胆，想请您帮婉儿个忙行吗？”
　　“你要做什么？”淡下笑靥，武曌不解的看向上官婉儿轻柔道，“本宫得先知道你想求本宫做什么。”
　　“天后，自从上次婉儿整饬后宫之后，泠汐姑姑和韵姑姑一直在一旁帮衬着婉儿，重新梳理后宫事务，婉儿想谢谢她们，可又担心她们不领情，所以……”婉儿拉长音，亲昵的挽了武曌手臂撒娇道，“婉儿斗胆，想请天后替婉儿谢谢她们，行吗？”
　　“鬼灵精！”了然了上官婉儿的心意，武曌自心底绽放一抹欣慰爱怜的笑靥，玉指刮了婉儿鼻尖娇嗔一声，抬手将婉儿揽在怀里柔声道，“锦韵和泠汐也不是小气的人，之前对你所为百般阻挠，是因为她们担心你对本宫不利，如今她们没有了这层顾虑，自然会对你交心的。”
　　“可婉儿还是想谢谢她们……”
　　“你要真想谢，不如拿出点实际行动，来谢谢本宫如何？”轻挑的勾起婉儿的下颌，武曌扬起得意的笑靥，挑眉悠然道。
　　“婉儿自然是要好好谢谢天后的，不过……”
　　“婉儿想谢本宫就够了，后面的不过，本宫可不想听。”含笑打断上官婉儿的话，武曌松开婉儿的下颌柔声道，“你去换件衣服，陪本宫出去一趟。”
　　“您要去哪儿啊？”疑惑的看看武曌，上官婉儿转眸瞧了瞧天色娇嗔道，“眼看也到午间小憩的时候了，有什么，下午再说行吗？”
　　“本宫这两日睡得好，午间不休息也没关系。何况本宫已经让人备好了马，婉儿可不要扫本宫的兴致才是。”拍了拍婉儿依旧消瘦的后背，武曌说话间已经盈盈起身，“走，侍奉本宫更衣，咱们出去走走。”
　　“可是，一会儿东宫那边送来卷册怎么办？”随着武曌的手势，上官婉儿将身体轻柔的靠在武曌怀里，抿抿唇挑眉看向武曌。
　　“让泠汐她们接着就是了，不着急。”轻柔含笑说着，武曌眸光微滞，迟疑间道出心底的担忧，“婉儿，之前本宫得到消息，说是裴炎见了天皇，特意谈到了你。”
　　“恩？”心头微微一颤，上官婉儿垂下眼帘蹙眉道，“李贤被废的事，婉儿始终没有直接插手，裴炎怎会忽然提及婉儿呢？”
　　“本宫也猜不透。”摇摇头轻叹一声，武曌揽着婉儿芬芳扑鼻的柔软娇躯软语道，“裴炎不是个省心的，这一点本宫早就知道。他见天皇时，天皇屏退了左右，所以本宫也无从知晓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或许，本宫该去探探口风是真的。”
　　“可是，现在这幅状况，天皇会和您说实话吗？”满心担忧的撇撇嘴，上官婉儿仰头看向武曌蹙眉道，“不如，让公主去探探？天皇一直疼爱公主，想来公主想要套话，比您更容易些呢？”
　　“这事，不好说呢。”轻叹一声，武曌微微眯起凤眸垂首看向婉儿，“本宫不担心别的，本宫是怕天皇会离间本宫与你之间的关系。”
　　“怎么会？”
　　“又如何不会呢？”武曌淡然嘲讽一声，任凭上官婉儿为自己褪下宫中的便服，换上了贵族妇人家的衣服，一面沉声道，“天皇始终对你祖父的死心存愧疚，所以天皇对你才视如己出，本宫偏爱你，天皇也不计较。可如今贤儿被废，倘或裴炎嚼舌根说此事与你有关，以天皇如今的心胸，就算天皇念着上官仪不对你动手，本宫也很难保证天皇不会找机会离间本宫与你之间的关系。”
　　“天后，倘或天皇想离间，那反倒不用担心了。”娇嗔一声，上官婉儿扬眉含笑凝视着武曌，眸底闪烁着坚定的光泽悠然道，“婉儿心里只有天后，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婉儿如今在乎的，只有天后和婉儿的母亲。只要天后相信婉儿，婉儿坚信，陛下不管怎样离间，都是不会有用的。”
　　武曌默默注视着上官婉儿一脸执着天真的笑靥，心头的乌云被骤然驱散，面上扬起灿烂夺目的笑靥，用力将婉儿揉进怀里，眸底浅浅闪过一丝泪光，“婉儿，谢谢你。”
　　“谢婉儿什么？”
　　“谢谢你可以如此坚定的相信本宫。”
　　“婉儿不相信您，还要相信谁啊？”扬着一脸笑靥的小脑袋微微抬起，含笑看向武曌，双手顺势勾住武曌白皙的脖颈柔声道，“您是婉儿认定的夫君，婉儿连自己的夫君都不相信，那岂不是全天下就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吗？”
　　“就属你贫嘴。”娇嗔一声，武曌玉手抚了婉儿柔软的娇躯柔声道，“好了，你快换衣服，陪本宫出去走走。”
　　“您说了大半天，也不告诉婉儿您要去哪儿。”嘟着小嘴委屈的娇嗔一声，上官婉儿转身退下裙衫，取了自己的衣服穿戴整齐，这才舒展双臂在武曌面前转了圈，“天后瞧瞧好看吗？”
　　“好看极了，本宫的婉儿可真真是穿什么都气韵独具，优雅隽秀呢。”含笑看着一袭翠绿裙衫在身的佳人，武曌眸底闪过暖暖的幸福，心头一抹隐忧，却也悄然爬上心头。
　　即将要面对的，是婉儿刚刚说过的最在乎的另一个人。武曌很清楚，自己与郑十三娘相比，究竟哪个对婉儿更重要，在婉儿心里，大概是没有答案的。如果郑十三娘一如既往的反对自己和婉儿的事，婉儿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与抉择，谁也无法肯定。“呼……”暗暗吐一口浊气，武曌眸底闪过一丝无奈，“只好尽人事了！”
　　“天后，怎么了？”看出武曌眸底闪过的隐忧，上官婉儿担心的上前挽了武曌手臂，“您要是精神不好，就不要出去了吧？有什么事，婉儿去替您办吧。”
　　“婉儿多虑了，本宫没事。”柔声安抚着婉儿不安的情绪，武曌含笑揽过婉儿柔声道，“走吧，最近一直忙着处理贤儿的后事，已经很久没有出去走走了。今日正好没事，出去散散心。”
　　“恩，是。”乖巧的答应一声，上官婉儿与武曌一前一后离开寝室，对于自己即将要面对的狂风暴雨，丝毫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