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于飞舞乾坤》冷屏幽琴

70、张网以待

　　“启禀天后，太子殿下、太子妃求见。”
　　“恩。”微微颔首，武曌头也不抬的道，“让他们进来吧。”执笔在奏表上写下最后几个字，武曌武曌方才觑向一旁埋首看书的上官婉儿，“婉儿，你来。”
　　“天后？”自案牍中抬头，上官婉儿扬眉看向武曌，起身迎了上来，“天后，何事？”
　　“天皇让太子监国的事，你是知道的。”
　　“天后，婉儿明白，这是天皇让太子和朝臣安心呢。”抿唇笑笑，上官婉儿眸底闪过一丝冷笑，“这对天后而言也不是坏事啊。”
　　“事到如今，本宫已经不在乎这么多了。”冷笑一声，武曌将婉儿一双玉手握在手心，温暖浅笑道，“你的网，该收了。再拖下去，本宫担心你没有本事收起来。”
　　“恩，婉儿这两日一直在琢磨此事，如今太子既然到了东都，想来天后您这盘棋也要落定了。婉儿想着，尽量在此前，将后宫这边的事最后敲定。”不疾不徐道出心中所想，上官婉儿微微攥紧武曌的手柔声道，“天后您要是没事吩咐婉儿，婉儿现在想往后宫走一趟，行吗？”
　　“恩，想去就去吧，本宫这边自然没什么要紧事。”递给婉儿一抹舒心浅笑，武曌拍了拍婉儿的手背温柔道，“既是要去，这边去吧，也不用急着回来。”
　　“是，婉儿明白的。”含笑答应着，上官婉儿屈膝施礼，转身退出了武曌的书房。
　　武曌含笑注视着上官婉儿远去的脚步，眸底温柔的波光闪过一丝凛冽，“婉儿的网收了，贤儿的事，也就该尘埃落定了。既然已经掌握了如此确凿的证据，那么接下来……”心中猛然一沉，武曌深吸口气，微微眯起凤眸苦笑道，“贤儿，你莫要怪母后心狠。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那么，就勇敢的承担自己的责任吧。”
　　“儿臣叩见母后，恭祝母后福体安康，千岁千岁千千岁。”
　　“儿媳叩见母后，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免礼吧。”浅笑挥手示意阶下施礼的儿子儿媳平身，武曌扬声唤来云筝为他二人看茶赐座，这才抿唇笑道，“贤儿这一路走来可顺利？”
　　“回母后，一切安好，请母后放心。”
　　“自是放心的。”微微颔首，武曌将手头的奏表扣上，一派雍容的瞧着李贤浅笑道，“贤儿英武，就算有什么不测，想必也会逢凶化吉的。”
　　“是，谢母后挂记。”李贤眸底闪过一丝诧异，却依旧扬着浅笑淡然道。
　　“可是见过你父皇了？”
　　“回母后，已经见过了。”微微颔首，李贤四下环顾武曌的书房，不由暗暗挑眉，眸底闪过一丝疑惑却又匆忙掩盖，“父皇此次命儿臣来东都监国，儿臣原本想要拒绝。可见到父皇身体虚弱，面容憔悴，儿臣方才明白父皇的意思。只是儿臣毕竟才疏学浅，此番监国，还请母后多多教导才是。”
　　“贤儿这样说，就是拿母后当外人了。”武曌一字一句，毫不避讳的点破李贤心中所想，慵懒的将身体靠在凤椅上，玉指浅转腕上的玉镯，眸底闪烁着狡黠悠然自得，“你父皇与本宫，都对贤儿寄予厚望，相信贤儿不会让天皇与本宫失望的。”
　　“是，儿臣一定尽全力做到最好，让父皇和母后放心。”
　　“贤儿此番来，可是将赵道生一并带来了？”
　　“赵道生是儿臣的贴身侍婢，自是一道前来了的。”眸底瞬间迸出警惕的光泽，李贤浓眉微蹙，暗暗攥紧手觑向武曌不解的道，“不知母后有何吩咐？”
　　“赵道生说到底是个户奴，贤儿你将来会是一国之君，母后不希望有不光彩的事情传出去。”声音渐渐变得漠然，武曌稍稍端正了坐姿，抬手将案边摆放的几分奏表转交给锦韵，挥手示意。
　　锦韵心领神会，恭敬的捧过奏表，款步来到李贤身侧，将奏表捧在了李贤面前。
　　纵是不去看奏表，李贤也大概猜出了奏表的内容。不屑的轻扫一眼，抬手隔开锦韵捧来的奏表，起身向武曌作揖道，“赵道生跟随儿臣时日甚久，对儿臣饮食起居驾轻就熟，所以儿臣才更加宠信一些，请母后莫要听信……”
　　“奏表的内容做不得真，你母后我亲眼瞧见的，算不算数？”眸底闪过一道阴鸷，振臂挥起衣袖带起一阵冷风，武曌凝起柳眉斥道，“母后不想过问你之前的事，只是希望你从今以后懂得收敛。”
　　“就儿臣听闻，母后似乎对上官才人，也不是一般的疼爱。”
　　眸光陡然一凛，武曌暗暗咬牙，冷笑一声凛然道，“贤儿你是要和母后叫板？”
　　“儿臣不敢。”作揖施礼，李贤凝起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视着武曌，“儿臣只是想向母后说明，儿臣对赵道生，与母后对上官才人的感情是一样的，所以请母后不必多加猜想。”
　　“既然贤儿如此说，那母后也就不再多言了，希望你能明白你自己在做什么。”心底升起一抹哂笑，武曌挥手示意锦韵退下，扬起眉梢淡然道，“你们夫妻一路旅途劳顿，想来也累了，先回宫休息吧。”
　　“是，儿臣告退。”李贤作揖施礼，轻拂袍袖转身便走。
　　太子妃房氏愣愣的看着太子远去的背影，眸底闪过一抹浓烈的隐忧，抿紧唇转向武曌屈膝施礼，“母后，儿媳先行告退了。”接收到武曌示意自己离去的手势，房氏这才转身退出了书房。
　　“天后，您……”
　　“传本宫口谕，赵道生迷惑太子，并涉嫌刺杀正谏大夫明崇俨，着令有司即刻拿问。”打断锦韵即将出口的话，武曌转向锦韵悠然扬眉，“告诉刑部、大理寺，倘或他们敢徇私，纵容嫌犯，本宫绝不宽纵。”
　　“天后，这、天皇陛下刚刚诏令太子来东都监国，您就……倘或天皇陛下知道了……”
　　“本宫就是要让天皇知道此事。”漠然打断锦韵，武曌扬声凛然道，“贤儿自负天皇疼爱，才敢如此肆无忌惮。本宫眼下不便拿他怎样，但是那个赵道生，本宫可没想过放过他。”唇角勾起冷笑，武曌自是对眼下这盘大棋胸有成竹。
　　“是，奴婢这就去办。”锦韵屈膝施礼尚未告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顿住脚步，迟疑着开口道，“天后，听说上官才人最近一直频繁出入掖庭，每一次……”
　　“本宫知道。”云淡风轻的看向锦韵，武曌垂眸沉吟片刻续道，“如今掖庭着五局六尚的局令，纵的都没了规矩。她们一个个背着本宫都做了些什么，本宫心里有数。至于泠汐，她又在中间起着怎样的作用，本宫心里也清楚。你告诉泠汐，让他适可而止。”
　　“是，奴婢明白了。”哀叹一声，锦韵自然知晓如今局面已无可挽回。无奈的摇摇头，躬身施礼退了下去。
　　静谧的夜幕下，阵阵凉风送爽，拂过庄严肃穆的皇宫里每一个角落。冷清寂静的空气近乎凝结，唯有时而响起的盔甲碰撞之声，让人稍稍感到些许生气。在如此沉寂的夜空下，本自浅眠的上官婉儿忽然转醒，紧缩眉心睁开眼帘望向黑魆魆的寝宫，深吸口气放松下紧张的情绪，缓缓坐了起来。
　　回眸凝视睡梦中的武曌，上官婉儿唇角勾起一抹温软缱绻的弧度，眸底深深凝起的爱恋，带着痴缠一声的眷恋。“呼……”深呼一口气，上官婉儿玉手抚上额头，扬起峨眉轻轻喟叹一声，径自下了凤床，推开朱窗望向天边一弯玄月，眸底闪过一抹苦涩孤寂。
　　“当一切尘埃落定，或许，这里的一切都将物是人非。天后，婉儿曾向您保证过，绝不会对您说谎。然而如今……”紧锁的两弯柳眉间，一道浅浅的沟壑深深印刻其间，眸底隐隐闪烁着不舍与痴恋，上官婉儿疲惫的将身体靠在床边，缓缓合起了眼帘，“一直以为，东都是您苦心经营多年之所，这里一草一木，一人一事皆是您的心血，然而泠汐姑姑的纵容，导致如今这般破败的局面，倘或不能将这些人一次性清除，日后也必是隐患。”
　　隐下心口痛楚，婉儿缓缓睁开眼帘，含笑凝视着凤床上依旧熟睡的女子，唇角勾起一抹苦涩，“婉儿知道您想循序渐进，只是在循序渐进的之时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婉儿想要来一次彻底的清洗，会扰乱了您的计划吗？”想到武曌思虑之缜密，手段之精妙，上官婉儿紧锁眉心，别过头望向窗外随风摇曳的枝杈，眸底闪过一丝迟疑。
　　“大晚上不睡觉，怎么在这风口上站着？”
　　关怀备至的熟悉嗓音响起在耳畔，上官婉儿娇躯猛然一震，转眸觑向正为自己披上披风的武曌，深深松一口气含笑低柔道，“吵醒您了？”
　　“没有。本宫有些口渴，想起来喝杯水，抬眼就见你站在这儿。”淡然浅笑，武曌转身来到桌旁，径自倒了杯水浅抿一口，这才扬起聪慧的明眸转向上官婉儿，“怎么醒了？”
　　“没什么，做了个梦，就醒了。”唇角扬起浅笑，上官婉儿轻挪莲步来到武曌身侧，倾身靠在武曌怀里，小猫般乖巧的在武曌脖颈间蹭了蹭小脑袋。武曌微微一愣，张开手臂揽婉儿柔弱娇躯在怀，玉手抚着婉儿后背软语道，“告诉本宫，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婉儿只是想念您的怀抱了。”
　　明显感受到婉儿心里的不安，与喉间隐隐发出的哽咽，武曌垂下眼帘细细凝视着婉儿略显憔悴的容颜，满是疼惜爱怜的抬手抚着婉儿娇美的容颜轻柔道，“婉儿，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要告诉本宫。你要记着，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如果婉儿有什么困难或者伤心事，本宫会很乐意帮助你排解的。”
　　“天后，若有一日，您发现婉儿欺骗了您，您还会这样对婉儿好吗？”
　　眸光陡然一滞，武曌凝眸觑向抬着泪眼凝视自己的上官婉儿，抿抿唇浅笑道，“本宫说过，不希望婉儿欺骗本宫。”看着上官婉儿垂下头去，武曌明显感受到搂在腰间的藕臂力道加重，不由皱起峨眉深吸口气，将上官婉儿推离怀抱，轻柔扳着婉儿的双肩柔声道，“本宫相信，如果婉儿有事瞒着本宫，一定是为本宫好。可是婉儿，你还小，很多时候虑事不周，与其你一人做些自认为对本宫好的事，还不如将你的想法告诉本宫，说不定，本宫可以给你更好的建议，你懂吗？”
　　“天后，婉儿是担心，您……”抿紧唇，上官婉儿迟疑着抬起水眸，在黑暗中与那双深邃明亮的星眸对视半晌，方才鼓足勇气喑哑着嗓音柔声道，“婉儿原本答应过您，在此次后宫事务处理上适可而止的，可是……”
　　“婉儿不甘心？”
　　“天后，婉儿不是不甘心，而是不放心。”摇摇头否认了武曌的想法，上官婉儿迅速在脑海中整理着思绪，“根据这些时日的调查，后宫五局六尚及其下属，很多人都别有所亲。而这些人仗着昔日与泠汐姑姑和韵姑姑关系交好，颇为放纵，对所司之事懈怠不说，甚至纵容下属监守自盗、损公肥私。而泠汐姑姑与韵姑姑因着这些人是天后的亲信甚至暗线，便不予追究，听之任之。如今整个后宫看上去秩序井然、有条不紊，其实弊端颇多，很多内侍婢女因为执事行事不公，而敢怒不敢言。”
　　“婉儿，你说的这些本宫心里都明白，这也是本宫此次让你放手查办此事的原因。”缓缓开言打断上官婉儿，武曌心底盘算一番续道，“婉儿，你能在锦韵和泠汐联手阻碍的情况下，将后宫弊端看的清楚、查得明白，本宫很是欣慰。你有如此才智与手段，本宫更是可以放心的讲后宫大小事务交在你手里。只是此次，本宫让你调查的，是韦氏收买人心之事，与此无涉者，婉儿就不要再查了，懂吗？”
　　“错过此次机会，其他人倘或再要去查去审，婉儿也会力不从心的天后。”
　　武曌凝眸瞧着婉儿委屈无辜的模样，不由噗嗤一声笑将出来，宠溺的将上官婉儿抱在怀里，纤长的玉指穿梭在婉儿丰厚的发丝间游走着，“傻丫头，倘或这些人经了此事懂得收敛，原也不必非要斩尽杀绝的。这些人大多是本宫挑选出来的出类拔萃之辈，为人处事都有自己的一套，若你能将这些人收的服服帖帖的，日后你管理后宫也会更加得心应手一些。”
　　“婉儿是担心这些人日后难免为旁人所用，反倒成了天后您的心腹之患。”沉吟片刻，上官婉儿微微嘟起小嘴儿，长长的睫毛时不时滑过武曌依旧细腻的肌肤。
　　“那婉儿你可曾想过，你一下子处置这么多人，传到朝廷，他们将要如何看待本宫？而这些人空出来的职位，你又要找什么人填补？”
　　“这……婉儿还没想好。”为难的摇摇头，上官婉儿扬眉觑向武曌，“可婉儿还是……”
　　“婉儿，凡事要谋定而后动，这个道理你是懂得的。”含笑抚了抚婉儿柔顺的发丝，武曌轻柔软语道，“何况你对他们网开一面，他们自然会对你感恩戴德。锦韵、泠汐不能保他们周全，反倒是你放他们一马，这对你日后处理后宫事务，也大有裨益。”凝眸瞧着依旧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上官婉儿，武曌抿唇笑笑，语重心长的续道，“婉儿，做事要不为己甚。你要懂得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明白吗？”
　　“那您的意思是……”
　　“婉儿倘或愿意听从本宫的意见，那就将与韦氏、贤儿关系亲密的人严惩，将此次查出的后宫污垢为首者惩处，其余人网开一面，以观后效。”
　　“天后，婉儿身边的灵泷和幽芷，怎么办？”
　　“那要看你的了。”眸底闪过温柔缱绻的笑意，武曌玉手捏了捏婉儿的鼻尖柔声道，“你应该看的出来，她们两个可是后宫里的翘楚，你若自信有能力将她们收归几用，本宫倒是很愿意相信，她们会是你的左膀右臂，让你如虎添翼的。”
　　“是，婉儿明白了。”
　　武曌含笑凝眸瞧着上官婉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挑眉浅笑道，“婉儿还有难处？”
　　“有，可是……”
　　“可是什么？”
　　“婉儿不敢对您说了。”抿紧唇，上官婉儿垂下眼帘，紧了紧搂着武曌腰身的手臂。
　　“婉儿对本宫，还有什么不敢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