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于飞舞乾坤》冷屏幽琴

69、各有所思

　　“天后，紫曦在殿外求见。”
　　刚刚平静下来的武曌，抬眼看向阶下禀奏的锦韵，蹙眉嗔道，“不是让她回去安心静养吗，她一直在殿外？”
　　“回天后，紫曦是离开后又回来的。”
　　“让她进来吧。”微微颔首，武曌对于紫曦的倔强，也实在有些无可奈何。唇角勾起一丝不乏得意的苦笑，“为何我身边的人，个个都如此倔强？”思绪未停，抬眸间，紫曦已经走了进来。武曌挥手打断紫曦屈膝施礼的动作，眸底闪过一丝疼惜的道，“身上有伤，就不要多礼了。”
　　“属下谢天后隆恩。”
　　“虚礼就免了吧，既然你在这儿，就说说具体情况吧。那些人的目标究竟是你，还是郑十三娘？”摆摆手，武曌面上依旧洋溢着和煦如春风般的浅笑，眸底闪烁着智慧的波光，始终风淡云轻。
　　“回天后，据属下，这些人的目标应该是郑十三娘。”仔细回忆一番，紫曦暗锁眉梢续道，“这些人给属下的感觉，应该是从长安一路追来的。只是属下带着上官夫人急着赶路，所以未曾察觉。而这些人也实在将要到达洛州地界时，突然发难的。”
　　“按你的说法，这些人正好是在两地交界处动的手？”
　　“回天后，正是。”紫曦抬眸不解的看向兀自沉吟的武曌，压抑下心底满满的懊恼垂下眼帘低声道，“都是属下思虑不周，方使上官夫人陷于险境，属下……”
　　“紫曦不必如此自责。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能活着回来见本宫，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雍容华美的容颜凝上温暖入春的笑靥，悠然柔软的嗓音安抚着紫曦心底的不安，“不过，据你观察，你以为此事是何人所为，你可有头绪？”
　　“回天后，属下当时只顾保护上官夫人安全，并未来得及追究究竟是何人所为。而且，那些人蒙面黑衣，身手矫捷灵敏，属下也难以看出端倪。”一脸困惑的垂首，紫曦沉吟有顷方才续道，“不过……属下在与他们交手时，刺破了那些人的夜行衣，属下发现，那些护卫身上穿的甲胄，与朝廷配给的甲胄很像。”
　　“难道又是贤儿？”微微眯起凤眸，武曌盈盈起身在大殿内踱了个来回，“紫曦，那些人的相貌，你没有看清是吗？”
　　“是，属下惭愧，没能揭下那群人蒙面黑纱。”满是羞恼的攥紧手，紫曦抬眼看向武曌续道，“只是天后，属下愿意再将这些人引出来，聚而歼之。”
　　“没用的。”摇头以示否认的武曌眸底闪过一丝凛冽，沉下嗓音续道，“你们顺利逃脱，这些人势必不会留在原处。你就算去，如果没有郑十三娘这个诱饵，她们也是不会上钩的。”
　　“那就……”
　　“不是本宫舍不得郑十三娘死，只是倘若郑十三娘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失去的，会是婉儿。”面上瞬间凝起一抹苍白，武曌深深隐藏下心底的伤感，唇角勾起苦涩，“紫曦，此事到此为止吧。谁做的，已经不重要了。”
　　“天后，属下有两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你是想说婉儿，还是想说郑十三娘？”
　　“郑十三娘。”紫曦毫不迟疑的道出心底那个名字，进而抬眼看向武曌，“天后，属下护送上官夫人往东都来，一路上她一直在打听上官才人与您的关系，属下想，上官夫人大概对您与上官才人的关系……”
　　“不用你想了，本宫与她已经把话说明白了。”苦涩一笑，武曌眸底隐隐闪烁器一丝泪光，“原本此事本宫还想隐瞒些时日，免得婉儿为难，可偏偏有人就是不想看着本宫如意。”冷嘲一声，武曌转向紫曦续道，“你手底下能够完全信任的，有多少？”
　　紫曦微微扬眉觑向武曌，果断回禀道，“请天后放心，属下的手下大多都是孤儿，绝没有旁的身份背景，绝对都是可靠的。”信誓旦旦的回禀一番，紫曦似乎恍然间了解了武曌的想法，微微扬眉道，“您是想，让她们保护上官夫人的安全？”
　　“羽林军本宫是信不过的。前一次亲蚕大典，不就有羽林军与东宫勾结吗？”很明确的说出心中的隐忧，武曌正待开言，便有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武曌暗暗蹙眉，便有一抹瑰丽的身影在门口出现。武曌转眸含笑看向来人，就见那抹身影已经翩然而至，亲昵的揽住了自己的手臂。武曌满怀宠溺的笑笑，轻柔道，“这是去哪儿了，这么半天？”
　　“本来是有点事去处理的，婉儿刚回来，云筝姐就说有点别的事要我办，婉儿就去瞧了瞧。”乖巧的笑笑，上官婉儿转眸觑向紫曦挑眉笑道，“紫曦在这儿？”
　　“上官才人安好。”
　　“快免礼吧。”微微颔首算作回礼，上官婉儿转眸觑向武曌柔声道，“是不是家母到了？”
　　“恩，本宫已经让她回府休息了，你改日再去看望吧。”
　　“您怎么不等婉儿见见母亲再让她出宫啊？”一脸失望的垮下脸来，上官婉儿嘟着小嘴儿娇嗔着，“婉儿都想见母亲很久了，就算母亲想要休息，也不差于这一时半刻啊。”
　　“她都已经到了东都，你何时想见她，自然容易的很，也不必非要急在这一时半刻的。”淡雅着嗓音轻柔说着，武曌转向紫曦续道，“刚刚本宫吩咐的，你即刻去安排吧。安排妥当之后，来回本宫一声。”
　　“是，属下遵旨，属下告退。”见到武曌决心不改，紫曦也不再多言，躬身施礼便悄然退了下去。
　　“天后，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婉儿瞧着，紫曦好像动作不如往日利索了。”微微蹙眉，上官婉儿转眸觑向武曌担忧的道。
　　“恩，不碍事的，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抬手拍了拍上官婉儿的后背，武曌转眸觑向婉儿浅笑道，“你后宫张着的这张大网，准备何时收，想好了吗？”
　　“婉儿收网前会回禀天后的，只要您点头应允了，婉儿即刻便收网。”扬起温柔笑靥缱绻答应一声，上官婉儿唇角扬起绮媚的弧度浅笑，“刚刚婉儿不在，您是否和家母说了什么？”
　　“婉儿以为，本宫会对你母亲说什么？”
　　“天后，家母虽然久在掖庭，可毕竟是大家闺秀。有些事，她，她或许不能理解也不认可，可是，您别跟她计较行吗？她是婉儿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婉儿不想……”
　　“噗……”瞧着上官婉儿一脸委屈无辜的模样，武曌扑哧一声笑将出来，无奈的摇头叹道，“婉儿，你说的这些，本宫会不知道吗，还需要你来教导？”
　　“天后，婉儿不是那个意思，婉儿主要是想要说……”
　　“好了好了，你就别啰啰嗦嗦的辩解了。你心里想什么，本宫清楚的很。”上官婉儿凝眸瞧向武曌一脸淡然的面色，微微蹙眉沉吟片刻，终于颔首称是，不再多言。武曌默默注视着上官婉儿欲言又止的神情，暗自忖度一番续道，“昨天本宫接到长安送来的奏表，已经将明崇俨被刺身亡一事讲得明白。不过……”
　　“天皇陛下虽然要求朝廷严办，可是却对太子并未多言，是吗？”顺着武曌的想法说下去，上官婉儿眨着一双聪慧明眸，看向一脸平静的武曌，唇角勾起浅笑，“这不是意料中事吗？”
　　“婉儿，本宫有时觉得你很可怕。”颇为认真的默默注视着上官婉儿，武曌眸底闪过一丝浅浅的隐忧，端庄立在婉儿面前，与上官婉儿四目相对严肃的道。
　　“天后？”
　　凝视着上官婉儿眸底闪过的诧异惊惶的神色，武曌唇角浅浅勾起一丝苦笑，双手轻柔扳着婉儿消瘦的双肩低语道，“婉儿你知道吗，你小小年纪便有如今这般手段，又饱读诗书明理知史，再加上你上官一姓在朝中的威望，你知道吗，你若与贤儿联手，本宫恐怕都要从心底生出寒意，甚至为自己准备后事了。”
　　“婉儿从没想过要与什么人联手伤害天后，在婉儿心里，天后与母亲是婉儿最重要的人，只要天后与母亲相安无事，那婉儿的心就决不会动摇。”
　　“呵……”唇角勾起苦涩冷笑一声，武曌眸底隐隐闪烁着晶莹，丝丝盯着上官婉儿蹙眉道，“倘或有一日，本宫与你的母亲成为敌人，婉儿会如何选择？”审视着上官婉儿骤然苍白的面色，武曌从婉儿眸底闪过的迟疑与惊恐中，再次庆幸自己有着如此清醒的意识与明智的判断。
　　缓缓收回紧紧盯住婉儿的视线，武曌一点点将僵硬的手指从婉儿肩头拿开，深吸口气轻柔道，“婉儿，本宫明白你心里的难以取舍，虽然本宫也不愿你会有那般夹在中间两面为难的窘境，可是本宫希望，你在心里能有一个预见。这种局面本宫会尽量避免，可是本宫不会向你保证永远不会发生。你母亲的性格你是知道的，本宫今日为何不肯让你与郑氏相见，你心里，应该是有数的。”
　　“家母，对您、说什么了吗？”凝眸瞧着武曌严肃认真的表情，上官婉儿艰难的开口问出心底的疑惑，早已被冷汗浸湿的玉手，轻柔握住了武曌的手，“天后，婉儿能请您告诉婉儿，您与家母说了些什么吗？”
　　“本宫与你母亲会说什么，婉儿应该能想到的。”目不转睛的瞧着面色愈发苍白的上官婉儿，武曌深吸口气，缓缓合起眼帘望向空旷的房顶，沉吟片刻觑向婉儿轻柔道，“婉儿，你想留在本宫身边，又不愿让本宫与你母亲就此对立，或许会有旁的方法。只是，那种方法，或许是你与本宫都无法接受的。用你玲珑剔透的心，仔细考虑清楚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然后给你自己一个答案。”
　　“天后，婉儿……”
　　“一旦婉儿有了答案，本宫希望，婉儿可以为了这个答案勇往直前，不畏惧将来路上会出现的一切荆棘阻碍。婉儿，能答应本宫吗？”上官婉儿凝起湿润的双眸，颤抖着娇躯凝视着面上一脸期冀的武曌，贝齿紧紧咬啮着红润的唇瓣，缓缓垂下头去。
　　武曌呼一口长气，苦笑注视着垂下头去不敢应承的上官婉儿，无奈轻叹一声软语笑道，“好了婉儿，本宫也不是逼你现在就做出决定，只是想让你好好考虑一下。毕竟眼下一切都是未知之数，婉儿不必如此。”
　　“天后，家母对您，说了什么……”
　　“母后。”
　　上官婉儿话未说完，便有一道阳光般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婉儿蹙眉急忙拭去眼角的晶莹破涕为笑，“前两日您还说想见公主来着，今日可就到了。”
　　武曌微微一笑，揽了婉儿在怀轻柔道，“走吧，在这殿里也呆了大半天了，平儿来本宫也没法安静的批阅奏表了，正好随本宫一道出去走走。”
　　“是。”浅笑答应一声，上官婉儿随着武曌的步子往书房外走。刚一出房门，迎面就见太平闯了进来。上官婉儿拉了武曌衣袖急急收住脚步，扬眉觑向快步奔来的太平暗自笑道，“公主殿下，您可是什么时候都像脚下踩了风火轮啊。”
　　“去你的，有事没事嘲笑我。”太平白一眼上官婉儿，转向含笑看着婉儿打趣自己的武曌撒娇道，“母后，儿臣想您了，今日特来向您问安的。”
　　“母后交给你办的事，如今怎样了？”松开怀里的婉儿，武曌上前将太平搂在怀里抱了抱，这才挥了袍袖指向殿外浅笑道，“咱们边走边说。”
　　“母后，在女儿回答您问题之前，您能先回答女儿一个问题吗？”缓缓停下脚步，太平微微仰头看向自己一直崇拜敬仰的母后，眸底隐隐闪烁着一抹期盼。
　　而武曌似乎也对太平想要问的问题了然于心。与太平平静对视片刻之后，武曌别过头，凝视着殿外苍翠蓊郁的树木淡然道，“平儿，他也是母后怀胎十月所生！”
　　“母后，您能答应平儿，不伤害贤哥哥的性命吗？”
　　武曌微微一愣，转眸觑向太平凝视了半晌，长叹一声轻道，“只要你贤哥哥不为己甚，母后也不愿为难他。如今他为一己之私不顾天下安危，母后没办法将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朝廷交在这样的人手里。母后承认，或许当你贤哥哥掌管朝政之后，会是一个圣主明君。可是母后不能天下苍生的安危来开玩笑，你明白吗？”
　　“母后……”缓缓垂下头，太平吸吸鼻翼叹道，“令儿知道贤哥哥所作所为很过分，尤其是按照您的吩咐做了这些事情之后，令儿更加明白您为何会对贤哥哥如此颇富微词。我，令儿只是不想看到……”
　　“看来母后交给平儿的事，平儿已经都出色的完成了？”扬眉觑向太平，武曌眸底闪过一丝欣喜，颔首满意的笑赞，“平儿果真不愧是母后的女儿，一出手就做的干净漂亮。”
　　“母后，这是令儿这些时日按照您的吩咐调查的情况，您看一看吧。”太平恭敬的将自己手中的一本账簿交在武曌手里，一面随着武曌的脚步往小花园而来。
　　上官婉儿默默凝视着武曌渐渐凝重起来的面色，一颗心骤然揪紧，凝眸觑向略显紧张的太平，心里似乎对账簿上记载的东西有所了然了。抿抿唇，上官婉儿抬手轻柔抚在武曌肩头，扬起柔雅的嗓音软语道，“太子恣意妄为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您……”
　　“贤儿本质不坏，只可惜，一叶障目啊！”惆怅的眸底饱含失落与伤感，武曌唇角勾起一抹苦笑，抬手握住了婉儿搭在肩头的玉手，深吸口气苦笑道，“罢了，不说这些了。”顺手合上账簿，武曌转眸觑向太平浅笑道，“平儿你也不小了，在宫外这么久，可有中意之人？”凝眸瞧着太平骤然不快的面色，武曌暗暗摇头，语重心长的软语道，“平儿，你是母后与父皇的掌上明珠，如今你们兄妹，只有你未曾婚嫁。你父皇一直惦着此事，你可要心里明白啊。”
　　“母后，令儿暂时，不想考虑这些。”垂下头，太平咬紧牙关似是下定决心般坚定的道，“母后，令儿喜欢的是……”
　　“你这话，该去和你父皇说吗？”眸光骤然一凛，武曌凝眉觑向太平嗔道，“你不要仗着母后对你的宠爱就肆无忌惮。你的心事传到你父皇耳朵里，你以为你父皇会怎样做？”
　　“为何贤哥哥宠幸……”
　　“好了闭嘴。”扬声喝断太平的话，武曌皱紧眉看向太平嗔道，“你现在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了。让你在宫外住了段时间，反倒住的你胆大妄为起来了。”
　　“平儿只是实话实说，平儿哪句话说错了？”
　　“天后……”上官婉儿轻轻拽了武曌衣袖，进而转向太平浅笑道，“时辰也不早了，刚刚泠汐传话来，说是膳食已经备好了。有什么话，晚点时候再说行不？折腾了一天，你们不饿，婉儿可是饿了。”
　　太平抬眼看向上官婉儿，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可看到上官婉儿一直冲自己使眼色，只好抿紧唇不再开言。武曌自然也了然于婉儿的想法，微微颔首算作答应，盈盈起身便与太平、上官婉儿一道往膳厅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