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于飞舞乾坤》冷屏幽琴

58、最后决心

　　武曌侧卧于床，玉手拄着宽广的额头，微垂眼帘凝视着躲在自己怀抱中安然熟睡的佳人，玉指轻柔揩去鬓角眉间的碎发，不经意点在婉儿眉心处，唇角漾起得意幸福的弧度，复又饱含眷恋的逡巡于婉儿挺翘的鼻尖、与精致的容颜上。直到上官婉儿玉指轻柔挠了自己抚触过的肌肤时，方才恋恋不舍的停下动作，俯下身，在那雍容绝美的面颊上印上香吻，这才任凭婉儿在自己怀里寻了舒适的姿势继续沉睡下去。
　　屋内淡淡暖香怡人，武曌侧眸瞧向婉儿闺房中瑞兽形的香炉，唇角不觉勾起浅笑，“真是个孩子，平日里再如何谨小慎微，这些小爱好小兴趣上，还是处处体现了小女孩儿家的心思。”满是宠溺的笑笑，武曌玉指轻柔挑去婉儿颈间散落的发丝，开始细致的打量起房内陈设与摆件。房间内古朴而不失灵巧，纯真而不失的大气，让武曌心底对上官婉儿的喜好更加了然起来。
　　一阵敲门声猝然响起，打断了正在欣赏陈设的武曌的思路，紧锁眉心垂眸瞧一眼依旧熟睡的上官婉儿，这才稍稍松一口气，轻手轻脚下床，披了婉儿的大氅在身往门口来。在上官婉儿闺房门打开的瞬间，一阵凉意瞬间进入鼻息，让武曌不自主打了个冷战，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武曌抿唇冷淡向锦韵道，“何事？”
　　“天后，天皇陛下请您过去一下，说是与您再具体商讨一下，前往边关屯田戍边的人选问题，是天皇身边的近侍来传的话。”
　　“差人去回禀一声，就说本宫今日着了些风寒，明日再去。”沉吟片刻，武曌果断做出选择，转向锦韵低声道，“别让内侍说的太严重，就说本宫睡一会儿就好。”
　　“天后，您这是……”
　　“哼，天皇心里想什么，本宫很清楚。”微微蹙眉轻叹一声，武曌摆摆手不耐烦的打发道，“你只管按本宫吩咐的去办，其他的别管。”言讫，武曌顿下意欲回房的脚步唤住了锦韵，抿抿唇思忖片刻续道，“若是天皇要来看本宫，让人及时通知一声。”
　　“是天后，奴婢明白了，您放心。”有些无奈的在心底按叹一声，锦韵躬身施礼告退，心中不由叹道，“真要让天皇看到您和上官婉儿……哼哼，别说上官婉儿活不活得成，恐怕连您的皇后宝座都难保。哎！”
　　“你这是怎么了？”远远望着锦韵垂头丧气而来，泠汐急忙上前低声道。
　　“天后不肯见天皇，按天后的说法，好像是担心天皇会提出什么要求对天后不利，可是要我说，哼……”锦韵不屑的冷哼一声，一甩手挥开面前挡路的枝桠，便有滴滴冷雨随声落在身上。锦韵不满的拂去身上肩头的冷雨怒道，“连你也给我添堵！”
　　“好了你悄声些。”急急打断锦韵不满的抱怨，泠汐无奈的白一眼锦韵叹道，“怎么，天后还和上官婉儿在一起呢？”
　　“不然？”
　　“锦韵，你说咱们这样想着算计婉儿，是不是真的好？”心里满是疑窦的泠汐举着伞将自己和锦韵罩住，借着雨声的遮挡，说起心里话来。
　　“泠汐，咱们的荣辱可全在天后身上了。若天后真有个什么，我看那上官婉儿命大得很，不会有什么事，反倒是咱们，恐怕谁也不得好死！”锦韵愤愤的将路上一块石头踢飞，紧锁眉心觑向泠汐续道，“何况，咱们也没做什么啊？”
　　“咱们是没具体做什么，可咱们现在令后宫之人纷纷与婉儿对立，想要彻底孤立婉儿，甚至利用天后在婉儿身边的暗线意图寻机动手，你想想，天后若知道了，能饶得了咱们吗？”微微蹙眉，泠汐深吸一口冷空气，意图使自己的头脑清醒些。
　　“天后的消息来源几乎从咱们这里得到，咱们瞒着，天后去哪儿知道？”
　　“锦韵，咱们还是……”顿了话头，泠汐无奈的叹一口气，满是沮丧的道，“还是不要低估了天后的好。你也知道的，天后很少完全信任什么人，对咱们，你怎么知道天后就没防着？”
　　“天后若当真知道了，现在还能如此淡定？”
　　“话不是这样说。”摇摇头不同意锦韵的观点，泠汐垂下眼帘瞧瞧地上的水坑，抿抿唇感慨万千，“你瞧那上官婉儿，可有半分慌张的模样？在后宫之中孤掌难鸣，对任何插手后宫的人来说都是致命的，可你看那上官婉儿自信满满、志在必得的模样，咱们对她的胁迫根本构不成力度。”
　　“她说不定是强弩之末，不过故作镇定壮壮声势罢了，想来她早已对此一筹莫展呢。”锦韵冷哼一声，抬手去接伞上滴落的雨水。
　　泠汐微微摇头，若有所思的叹道，“我看未必。”
　　“具体说说看？”
　　“锦韵你想吧，那上官婉儿自幼生活掖庭，尔虞我诈见得多了。如今她能得天后赏识，我敢说，绝不是仅仅靠着那张脸和那个身体。她要是没有一定的手段和才干，天后能如此器重她？”
　　“天后是被鬼迷了心窍，你怎么能拿天后来说服我？”不屑的撇撇嘴，锦韵续道，“再者说，这上官婉儿粗通剑法、又能诗善赋，这些方面正是天后一贯欣赏的。也不能说明天后是欣赏于婉儿的手段和才干啊！”
　　“锦韵，不管怎么说，我看，咱们还是适可而止的好。再这样继续下去，我真担心咱们会引火烧身。”
　　“你放心吧。”锦韵暗暗下定决心，摇摇头续道，“天后绝不是完全信任上官婉儿，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咱们利用便利给婉儿出点难题，甚至利用天后的眼线进一步刺激一下婉儿，也好更好的为天后观察上官婉儿。只要咱们不主动陷害，相信就不会有事的。毕竟咱们跟随天后的时间，远比上官婉儿长得多。”
　　“这也是我们如今唯一的资本了。”长长叹一口气，泠汐眸底闪过一丝戒备，“锦韵，如果咱们真的把这点资本赔光了，以后恐怕，就有咱们受的了。”
　　“泠汐，咱们换个角度想，倘或上官婉儿，真的能赢得了咱俩联手设置的麻烦，天后只会更加相信上官婉儿，咱们，也就可以真的放心让婉儿侍奉天后了。如此，咱们也就不必再如今日这样提心吊胆了，不是吗？”
　　“或许，你说的有道理。”微微颔首以示赞同，泠汐终于不再反驳，只随着锦韵往天后寝宫而去。
　　“天后，时辰不早了，风又凉，早点歇了吧。”
　　一道柔柔软暖的嗓音随风入耳，武曌忽觉得肩头微微一沉，不必抬眼去看，也知道究竟是何人站在了自己的身侧。唇角随即勾起弧度，放下御笔将肩头的大氅向上拉了拉，这才觑向俏生生立在近前的女子。武曌心底温柔如潮水而至，暖暖的，让人从骨子里蔓延出温暖与幸福。玉指触碰递在面前的暖暖杯身，顺势拉了婉儿皓腕在手心轻柔笑道，“睡醒了？”
　　“恩。”羞赧的颔首低声允诺，上官婉儿随着武曌的手势坐在武曌身侧，抿唇柔雅的道，“您这么晚了，您怎么不唤醒婉儿呢？”
　　“呵呵，天凉，你日间又饮了不少酒，愿意睡，就多睡会儿啊，不妨事的。”抿一口香茗，武曌顿觉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玉指拨开婉儿鬓间几缕碎发低柔道，“可睡醒了？”
　　“呵呵，当然睡醒了。今日睡得时间可是不短呢。”娇柔应和一声，上官婉儿挑起秀眉悠然道，“日色已经不早了，眼下又风凉，早点沐浴安寝吧，又没什么要紧事。”
　　“恩，还有两份就瞧完了。婉儿你睡了这么大半天，想来也不困，陪着本宫把这点看完再说吧。”
　　“婉儿刚刚见天后皱着眉头，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可是有心事？”
　　“哼。”无奈冷哼一声，武曌合起面上的奏表转在婉儿面前，“你瞅瞅吧。”
　　上官婉儿暗挑眉梢，毫不避讳的接了奏表在手，迅速浏览之后不由笑道，“这恐怕，是天皇陛下授意的吧？不然，屯田戍边的人选早就定下来了，怎么突然又说要改呢？”
　　“恩，婉儿有长进。”满含欣慰的颔首，武曌放松般将身体靠回凤椅，玉指抚着茶杯如婴儿肌肤般精致滑腻的杯身，唇角勾起冷笑，“本宫知道天皇为何会有此决定，所以，本宫可还真要好好想想，是否要准奏呢！”
　　上官婉儿回眸打量着武曌冷嘲热讽的面庞，玉指在下颌上搔了搔，抿唇摇头道，“不能准奏。”迟疑片刻，上官婉儿抬起水眸与武曌四目相对，一字一顿极是认真的道，“您是知道的，太子殿下一向刚愎自用，极少听得进劝，他一旦顶替娄师德大人前往边关，到时边关将士必定不敢拂逆太子之意，婉儿担心凭着太子的年轻气盛，会惹出大麻烦来。”顿了话头，上官婉儿在心里默默整理了思绪续道，“另外，太子殿下远在边关，万一起了二心，到时兵权在手，恐怕……”
　　“你说的这个本宫倒是不担心。”颇是不在乎的摆摆手，武曌面上闪过一丝哂笑，惫懒的道，“不是本宫小瞧贤儿，就凭他？”
　　“天后，不可不防啊。”
　　“本宫要防的不是这些。”果断的摇摇头，武曌抿一口香茗挑眉看向上官婉儿，“天皇让贤儿去边关历练，一是想让他拥有战功，好进一步成为贤儿登基的保证；二是想让贤儿远离两都，好暂时抑制本宫与太子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三来，贤儿一旦到了边关，朝中重臣甚至武将势必会依附于贤儿，到那时，就算天皇想要提前逊位，这内有肱骨朝臣应和，外有武将唱喏，一切就会顺理成章。”
　　“那岂不是说……”暗暗出一身冷汗，上官婉儿紧锁眉心咬唇道，“天皇陛下如今，真的会有提前让位的想法吗？”
　　“当年弘儿再世，天皇就有此心。只是因为弘儿自己不同意，满朝文武也不应声，所以才未得行。如今贤儿一旦远赴边关，立有战功，无论是内朝外臣还是文臣武将，必然会出声应和，到时贤儿提前登基便是大势所趋，如此，便是本宫也不好横加阻拦。”无奈摇头轻叹，武曌唇角扬起苦笑，“若贤儿真有为君之德，本宫也未见得会阻拦。只是贤儿如今的所作所为，实在非明君所为。若当真让贤儿去边关，哼……”
　　“那天后不妨说服陛下啊？”
　　“如今天皇身体每况愈下，贤儿与本宫越发水火不容，天皇瞧在眼里急在心上，想是不会轻易退步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天皇自己打消这个想法。”无奈抿唇，武曌颇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
　　“那就让太子殿下自己知难而退好了。”
　　“哈哈哈……你也说了，贤儿一向刚愎自用，缺少自知之明又年轻气盛！”满是叹息的摇头，武曌转向上官婉儿摊开手叹道，“难啊！”
　　“不如让太子殿下与娄师德校场比武，倘或太子胜了，既满足了太子的虚荣心，又让天皇与满朝文武看到了太子的威武，您在添把火说担心太子安危，说明一国之君不必亲临战场冒性命之危来证明自己，说不定陛下和太子都会改变主意。”
　　“可若是输了呢？”
　　“太子殿下天天练武，倘或连一个文臣都打不过，他还有什么脸要求前往边关啊？您到时再向陛下说明自己对太子会掣肘前方的忧虑，婉儿以为，天皇还不至于拿朝廷大计开玩笑吧？”眸底闪过晶亮，上官婉儿唇角勾起甜甜的弧度贴上武曌，“好歹试试，反正您如今也是束手无策啊！”
　　“恩，谁告诉你本宫束手无策了？”挑衅般挑起贴在自己身上的婉儿的下颌，武曌眸底闪过一丝狡黠与危险，哼一声撇嘴道，“就你这点小伎俩，就别在本宫面前卖弄了，懂吗？”
　　“呃……是，婉儿明白的。”抿抿唇委屈的应和一声，上官婉儿不满的白一眼武曌，撇嘴嗫喏道，“刚刚不知是谁皱着眉头苦无对策呢！”
　　“你刚刚小声嘟囔什么呢？”
　　“啊，没，没什么。”耍赖的附上武曌，上官婉儿扬起甜甜的笑靥柔声道，“好了吧，这事处理完了，咱们可以去睡了吧？”
　　“别告诉本宫你困了！”
　　“没，不困。”噘着小嘴儿摇摇头，上官婉儿复又蹙眉道，“人家这不是担心您困了吗？”
　　“你还是好好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满是宠溺爱怜轻柔刮了婉儿鼻尖，武曌舒展手臂环住婉儿腰身呢喃慨叹，“看来本宫，真的要为自己好好考虑一下了。”
　　“您是担心……”
　　“本宫不担心神皇。”低语轻叹，武曌觑眸瞥向上官婉儿柔声道，“虽然本宫对天皇感激大于爱，可不管是什么，本宫相信天皇不会伤害本宫，更不会看着贤儿来伤害本宫。本宫如今担心的，是太子！”
　　“您是怕天皇逊位，太子提前登基，会……”
　　“是啊，贤儿对本宫可是恨之入骨啊。”摇头苦笑感慨着，武曌只觉胸口憋闷的痛，“真没想到，本宫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他，竟会是如今这番境地，哈哈，还真是讽刺啊。”
　　“天后……”
　　武曌垂下眼帘瞧向上官婉儿眸底的心疼与爱怜，满是欣慰的玉指穿梭于婉儿丰厚的发丝，眸底漾起暖暖的笑靥，一双溢满伤感的明眸被满满的幸福替代，越发将婉儿拥紧在怀中，细心体味着婉儿带给自己的一切……